第一百七十七章 使臣來朝
張公公念得頭皮發麻,終於念完了。張諫之真想現在兩眼一黑暈過去,十條罪狀僅有三條是言事,剩餘七條,條條指向昌臨水受他這個老師庇護,才得以平步青雲,要麽是昌臨水虛偽至極,人前儒雅,人後狠辣,江憶雨斷指便是罪證!還有,送斷指去攝政王府是皇上的意思,王悅分明知道,卻拽著“招搖過市”這一點不放,不也是打皇上的臉麽!
朝堂上一片死寂,大臣們都不敢說話,自皇上繼位以來,鮮有彈劾的奏折,除了初登大寶時,有人彈劾攝政王“挾天子以令諸侯”被殺後,再也沒有人寫過這樣的折子。
皇帝的眼睛掃過每一個大臣,最後目光停留在昌臨水身上,
“昌臨水,這些罪狀是否屬實?”
昌臨水站出來,雙膝跪地叩頭悲戚說道,
“臣不能勝任尚書令,愧對皇上!”
皇帝正要說話,殿外傳來通報聲,
“啟稟皇上,東離國使者蒼幽落請見!”
“宣!”
“宣東離使者蒼幽落進殿!”
蒼幽落以東離國使者身份出現在商瀾國朝堂。這個一朝崛起,因玉姬山戰敗而被廢黜的丞相,搖身一變,成為一國使臣,也是讓人唏噓政治的變幻無常。
“東離國使臣蒼幽落參見商瀾國皇上!”
湛藍長衫,折扇別在腰間,眉清目秀,一身儒雅,一舉一動得體大方,不失一國使者風範。蒼家對四國來說,是一個神秘的存在,鮮有莫名發跡便位極人臣者,著實令人好奇!
“使者不遠萬裏而來,不知所謂何事?”
殿上文武百官皆看向殿中之人,江憶雨之事世人皆知,倒要看看東離國如何要人!蒼幽落自是明白皇帝明知故問之舉,一則大國威嚴,二則想要要回江憶雨不是易事。
“啟稟皇上,我皇不日前廣布國書於諸國,實為尋回心中所愛,還望皇上成全。”
蒼幽落俯身叩拜,皇帝卻笑了,一雙眸子撲閃著帶著好奇問道,
“使臣莫不是與朕說笑!東離皇帝心中所愛與我商瀾國何幹?”
蒼幽落抬起頭不怒反笑,於大殿之上撐開折扇,大有恣意風流之態。
“若是與貴國無關,幽落自是不敢叨擾皇上,不過,此事與貴國京國侯有關,幽落鬥膽懇請皇上,讓幽落與京國侯見麵對峙,到時自見分曉。”
“唉!”
皇帝扶額哀傷,蒼幽落冷眼旁觀,他倒要看看,這個少年天子玩得什麽把戲!
“東離皇帝國書中確有提及京國侯,朕本欲將京國侯交與貴國處置……奈何……唉……”
皇帝為難不已,這個時候王悅站出來說道,
“京國侯觸犯皇威,已經被革去官職,爵位,打入死牢,如今已三日,不知是死是活,恐怕難以交還貴國。”
“哦?皇上,幽落來之前,我皇特別囑咐,帶回江憶雨,生死不論!”
“唉!可是……”
皇帝眉頭深鎖,似有難言之隱一般欲言又止……好似掙紮了很久,最後像是破釜沉舟一般,與一直跪在地上的昌臨水說道,
“昌尚書,去死牢將江憶雨帶上殿來。”
“臣遵旨!”
昌臨水站起身,走到蒼幽落麵前時頓了一下,二人眼神交匯不過瞬間,這一幕還是落在了王悅眼中。
死牢中的江憶雨安靜地躺在血泊中,白衣已成血衣,氣息微弱,仿若一個將死之人。匆忙急切的腳步聲讓暗影消失,江憶雨身份公開之日,便是暗影諜者行動之時。
到底是誰敲響了誰的喪鍾?
迷蒙血色茫茫荒蕪,紅衣殷紅似血,玲瓏剔透肌膚血脈清晰可見,砰砰心跳聲滲透著駭然,心口裂開的口子正在緩慢自行愈合。
金麵之下遮不住渾身蒼白,唇卻詭異血紅,仿佛一具沒有靈魂的軀體安靜地躺在那裏……
“北冥凰,你別死!”
遙遠空靈跨過時空刺破天際,乍然轟響猶如空穀幽冥,雙眼猛地睜開,一個白色身影撞入琥珀色眼眸中,耳邊響起一陣陣爭吵聲……
“請貴國放人,哪怕是江憶雨屍體也要帶回東離國安葬。”
“江憶雨已被許配於攝政王,豈是你東離國想帶走便能帶走的!哼!”
“東離國視我商瀾國於何地?!”
“我國皇帝早已廣發國書,江憶雨乃前貴妃秦貞毋庸置疑!貴國明知其中緣由,卻將其許配於攝政王,簡直是不把兩國安危放在眼裏!”
“哈哈……本閣老不知,貴國恭州之圍剛解,哪裏來的底氣再與我國叫板!”
……
大殿中,商瀾國幾位閣老,以及朝中重臣,與蒼幽落展開一場唇槍舌戰。昌臨水帶領禁軍來到死牢之時,江憶雨幾乎是奄奄一息,幾個禁軍士兵從血泊中抬起她放置擔架來乾宇宮的路上,血滴落不止,全然不似還能活下去的狀態,況且她一直如墜入夢魘一般囈語,似在呼喚什麽,又好像在述說什麽……昌臨水雖然不解,但直覺告訴他,這個江憶雨身上的秘密不止秦貴妃那麽簡單。
就在江憶雨血淋淋地被抬到大殿之上,滿朝文武震驚於眼中所見,死牢折磨人果真如傳聞中那麽可怕,一個活人被折磨成這個樣子,哪裏還能有存活之可能!萬沒想到,皇上真對曾經寵臣下如此重手。
朝堂之上的聲音一字不漏傳入江憶雨耳中,她驀然睜開的雙眼看到商洛宸從殿外走進來,即便他將自己的慌張、焦急掩飾的很好,也騙不了她的眼睛。
“咳!”
江憶雨突然出聲,爭吵的雙方皆停了下來,商洛宸的腳步也停在她身旁,皇帝看著她拽著商洛宸潔白如雪的衣袖,艱難起身,雙手身上的汙血全都蹭在商洛宸身上,蒼幽落眯眼注視她的一舉一動,他就知道,這個女人不會這麽輕易就死的!
江憶雨大口喘著粗氣,掙紮了好一會兒,隻能勉強坐在擔架上,手依舊拽著商洛宸,麵朝皇帝,眼睛掃過眾人,最後停留在昌臨水身上,莫名一笑,昌臨水後背生涼,轉過頭去,不敢再與之對視。江憶雨收回目光,對皇帝說道,
“皇上,猶記昔年第一次見皇上,自稱‘草民’,如今三載之後,再一次要以‘草民’自稱了……”
輕聲細語,九曲回腸,柔軟而淒涼……這哪裏像平日裏高貴冷清的京國侯,又哪裏像那個奸詐狡猾的江公子。
商洛宸蹙眉,衣袖中大手反手握住江憶雨冰冷雙手,骨節分明隔得他微疼。江憶雨卻恍然不覺,皇帝從她哀傷淒楚又無奈的麵容中,似看到一個無能為力卻又拚命掙紮的靈魂……初見時,眼波流轉處皆是心計,相處時,隻要她動,必會是棘手之事。昨日西南督查上書,水渠修成一改西南蠻荒之境,百姓開山墾地,今秋必定大豐收,不出三年,西南不再需要朝廷救濟,反而會年年納賦稅,充盈國庫。若為臣子,江憶雨於國於民,不曾做有愧於君民之事。
思及初見,他說,“草民之才,上馬安邦,下馬治國……草民讀聖賢書,行報效國家之誌,其誠信日月可鑒……草民必傾盡平身所學,以報吾皇大恩……”
彼時,他驚訝於這個人過於自信,自薦自己簡直沒臉沒皮,那時攝政王亦是不喜她的自薦,放在承起閣不得重用。
江憶雨低眉垂首,眉宇間有千絲萬縷心緒閃過,“草民為官三載,踐行當日誓言,不曾做損害國家臣民之事,亦全了報答皇上與攝政王賜予草民一襲之地容身大恩。如今身份敗露,無話可說,但求一死,不牽連商瀾國。”
……
有誰知道痛徹心底的無奈,她並不無辜,卻在輾轉諸國之間無奈至極!不管做什麽事情,不管做到何種程度,都不會被人銘記。人們在乎的永遠是自己的利益,今日種種,沒有超出她的預想,卻又一次寒了她的心。此時等待裁決的江憶雨,就像當年走頭無路選擇自盡的秦貞,即便知道自己在巨大的權力誘惑與皇權利益中,必死無疑!依然抱有那麽一絲念想,會不會有人想一想,她除了是妃子,是侯爺,是一個有野心有心機城府的人,她還是一個臣子,一個可以為了國家舍生取義,為了百姓改革弊製的臣子!無論是秦貞還是江憶雨,於國於民不曾虧欠,可是到了生死關頭,她所效忠的皇,隻會記得,她是一個必須舍棄必須死的人,過往功績早已遺忘,
“江憶雨,朕本來想殺了你,給東離國一個交待。然而,欽天監測算出你命格與攝政王相合,朕下旨賜婚你與攝政王,擇日完婚,你有何異議?”
“聽憑皇上處置!”
到頭來,再一次成為政治牽製的籌碼,皇帝到底是皇帝,權力永遠是第一位,有這樣一個背景敏感的王妃,攝政王不論做任何事,皆可被有心人拿來做文章,明為放過,實為利用價值還未榨幹。
江憶雨,效忠兩國之皇,不過是一場笑話。你所存在之價值遠遠高於你為國民所做一切,無論他們是否是明君,都不是你的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