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所謂守護
皇宮內，太醫署所有太醫都跪在皇帝寢宮門口，皇帝不準太醫醫治，身邊伺候的近侍也被擋在了門口，攝政王到來時，看到的是擁擠，聽到的是淒淒瀝瀝的哭聲。
“攝政王到！”
張公公趴在門上哭號，聽到攝政王到了，跪爬到攝政王腳下，
“王爺趕緊看看皇上吧…”
商洛宸眉頭深鎖，向侍衛使了個眼色，王府侍衛上前強行推開了殿門。
“王爺”
“劉太醫留下，其他人都回去吧。”
眾人從地上起來，商洛宸走了進去，剛進去，就傳來皇帝虛弱的聲音，“都想死嗎…給朕滾…”
緊跟在商洛宸身後的劉太醫身體顫抖，藥箱掉在地上…
“劉太醫在外殿等”
“是，臣遵命。”
商洛宸走進內殿，龍床上被褥淩亂，空無一人，目光掃視了一番，在殿柱邊的角落裏，看到了皇帝。幼小的身體隻著了中衣，稚嫩白皙的臉通紅。商洛宸解下披風，走到皇帝身旁，披在他身上……
“皇上，保重龍體”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熟悉的舉動，熟悉的人……皇帝抓著披風，目光痛苦而掙紮，看進商洛宸燦若星辰的眼睛裏……決絕的扯下披風，站起來後退數步，與商洛宸拉開了距離。商洛宸的手隨著披風被甩開……
“朕不是說了不讓任何人進來嗎！攝政王竟敢抗旨，枉顧皇命！”
商洛宸慢慢站了起來，言語間有著深深的疲憊，
“臣不敢！皇上讓劉太醫診治，臣任憑皇上處置！”
“哈哈…任憑朕處置！”
皇帝冷笑著，指著商洛宸說道，
“是不是朕廢了你的王爺，褫奪你的兵權，你也任憑朕處置！”
“是！”
……
“商洛宸！”
一字“是”，讓皇帝情緒失控，怒吼出商洛宸的名字，皇帝痛苦萬分，聲淚俱下，商洛宸走上前，將歇斯底裏的皇帝攬入懷中，緊緊抱住，手輕拍著他的背，安撫他。
“天下，權力，隻要皇上想要，臣都會雙手捧到皇上麵前。”
懷中傳來聲嘶力竭的哭喊，聲聲令人痛心……
先帝早逝，皇帝五歲登基，彼時邊關戰亂，攝政王不得不在外兩年，留下心腹之人保護皇帝。不想兩年後，汝陽王叛變，殺進皇宮，心腹慘死，皇帝被囚禁。那一夜，廣陵城中內外五十萬軍隊混殺在一起，商洛宸殺入皇宮，生擒汝陽王，平定了叛亂。
然而，那個夜晚，他找到皇帝的時候，年幼的帝王躲在宮殿的角落裏，渾身是血，奄奄一息……
他生平第一次，感到恐懼，悔恨……如果，再晚來一步，如果……
從來冷靜的他，第一次順從了情緒，淩遲處死汝陽王，滅了汝陽王族。縱使背上千古罵名又如何！
生於皇族，雖痛恨它無情，冷酷，涼薄…卻也是它賜予了生命。生養之恩，怎能因皇族醜惡便棄它而去。閑雲野鶴，獨善其身固然能得一世一人安穩。可是，人生而有使命。皇族之人，受萬民供養，有庇佑天下之責！怎能隨性而為！……總要擔當得啊！
在他擔起攝政王之位時，君王，國家，就是他一生一世，此生此世去守護……
皇帝從商洛宸懷裏抬起頭來，悲戚的看著他，
“皇叔，你怪昊兒嗎？你會不會再也不管昊兒了…”
商洛宸抬手擦掉皇帝臉上的淚珠，
“不會！皇叔活著的一天，都不會棄皇上不顧。”
……
直到劉太醫診治，皇帝喝了藥睡下之後，商洛宸才離開。
張公公將攝政王一行送到宮門口，塞了張字條到侍衛手中，才回宮去。
回到攝政王府，侍衛將字條呈上，攝政王隻看了一眼，便不再理會。讓人將字條直接送去玉姬山，交予京國侯處置。
……
相州已是商瀾國的城池，商瀾國皇帝調派了大量的糧食，物資，並且采用了江憶雨曾經上書修建水渠之法，發展民生。如今相州城與往日凋敝之景，麵貌大不相同。
然而，曾經被大火燒毀的匪寨廢墟，時至今日依然沒有清理，保留著原來的麵目全非。廢墟中一個青色的身影，挽起袖子，蹲在地上鏟土。遠處高地上，北冥凰側坐在金椅上，支著頭，麵無表情的看著在焦土中，挖了將近兩個時辰的人……
“太子，上大夫來信了。”
“何事？”
“上大夫信中說，太子殿下不必擔心國事，他已說服百官同意皇上選妃。”
北冥凰冷笑。然而，上揚的朱唇表明他此刻心情不錯。
……
北冥國皇帝已至古稀之年，依然激情滿滿，不落風采。每隔三年辦一次選妃大典，每一次選妃百官都不同意。每次百官不同意，皇帝就會以各種借口，比如，異國入侵，鳳城被圍，長河洪澇，他被刺殺等一係列國家大事，召喚太子出現。北冥凰一現身，皇帝必演一哭二鬧三不做皇帝的戲碼，威脅太子答應。剛開始第一次，太子被騙，皇帝得逞。後來，第二次，第三次……隻要皇帝想納妃，必要將戲份做足，借口不好，太子不出現，哭不出來，太子不答應，鬧不得勁兒，太子看都不看，直到演到太子滿意為止。然而，太子每答應一次，皇帝的後宮便清空重選一次，加之百官有意阻撓，應選上來的妃子大都不合皇帝的眼，致使後宮妃子一年比一年少……近些年來，皇帝的後宮越來越不能看，以前擠出來的眼淚，現在常常駐足在後宮外哭泣……
……
“多久了？”
“三個時辰了”
龍衛抬了一張金桌上來，桌上擺滿了珍饈，瓜果，一副碗筷，一個酒樽，一壺酒。
江憶雨挖土挖得又累又餓，聞到了飯味兒，放下鏟子，拍拍身上的土，就朝北冥凰這邊走過來。跨上高台，席地而坐，直奔主題，端起飯碗就吃起來。
“本宮讓你吃了嗎？”
“我餓了”
“哼！”
北冥凰瞥了她一眼，龍衛將酒杯斟滿，放在北冥凰麵前。北冥凰一言一行，皆是皇家尊貴氣質，本人邪魅狂狷，一張金色麵具遮住了傳說中的絕世容顏，可是，絲毫不減他的風華，膚若凝脂，唇似烈焰，長發青絲尤為黑亮……難怪世人會稱他為妖孽！
紅袖翻轉，酒杯飛向江憶雨，淩厲之風召回了江憶雨的神思，酒杯穩穩地落在她麵前。
“太子殿下何意？”
“本宮最不喜歡注視。”
“所以，凡是注視太子之人，都被太子殺了。”
“哼！”
江憶雨看著桌上的酒杯，若是再用力一點，她根本躲不過。北冥凰果真如傳言中那般，魅惑的姿容，深不可測的武功，還有捉摸不透的情緒。
江憶雨低下頭，手中捧著碗筷，沉默不語。北冥凰身上的戾氣愈發加重，龍衛感受到了太子的氣息，都精神緊繃起來。
“我吃飽了”
桌上的菜，她隻動了自己麵前的一盤，吃了不到三分之一。
“哼！”
北冥凰瞥了她一眼，冷哼一聲。江憶雨沒有再去看他，站起來要走。北冥凰突然出聲，
“你幹什麽去？”
“接著挖啊”
“……”
江憶雨沒有聽到回話，想到什麽，說道，
“太子殿下確定宗淼在這裏，沒有騙我！”
“本宮不閑！”
“好！隻要能找到宗淼，我會將殿下想要的東西奉上。”
江憶雨說完直接跳下了高台，小跑至剛才挖土的地方，拿起鏟子，繼續挖起來。北冥凰冷冷地看了半響，吐出一個字，“笨！”
……
相州境地祥和的麵貌下，無影樓的殺手，地毯式搜索圍攻涼州時，被鬥笠人救走的蒼幽然。江憶雨下了絕殺的命令，凡是無法解蠱之兵，必殺！罪魁禍首蒼幽然，必死！
這麽多年來，蒼幽然暗中統治著這裏，把十幾座城池變成自己的修羅道場。為的便是借助邱楚國秘術，控製人心，組建一支完全效忠於自己，並且不死不滅的軍隊。這個女人對權力的渴望已經癡狂。然而，秘術習得不精，蠱毒操控屢次失敗，怒而將這些毒物用在百姓身上，致使此地疫病嚴重，流民暴起，百姓逃離，有些則落草為寇，造成相州亂象。縱使最後組建出一支絕對效忠自己的軍隊，也是依靠蠱蟲控製。
“你為何要殺那些人呢？為何要屠城？為何要殺歸降從善之人？聰明如你，為何徒增罪孽？”
黑暗中，隱隱傳出嗚咽抽泣之聲，隨後傳出一聲淒厲的尖叫。
“喵”
靈兒竄上月白肩頭，聽得這聲格外刺耳。月白合起傘，抬步走進黑暗中。
“我殺了你！”
蒼幽然衣衫破敗，淩亂，露在外麵的身體布滿紅痕，批頭散發，臉上的白紗早已不見，淚痕，汙漬、血跡都在這張絕美的臉上。欺辱她的男人，就躺在她身側，沒了生氣，胸口插了一把劍，血還未幹……蒼幽然瑟瑟發抖的握著劍柄，她終於看到了鬥笠之下的那張臉，一張布滿交錯的刀疤，惡心至極的臉……還有一雙紫色的眼眸，到死，雙眼都沒有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