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曙光
霎時間一片寂靜，仿佛在用這種方式迎接著這不速之客的登場。
眾人一片嘩然，倒在地麵上的黛爾喜悅地看著前來的昭陽。
“嘎……疼疼疼……”昭陽甩著剛在落地時壓在身體下方的手臂，突然間承受衝擊，手臂就像是脫臼了一樣疼，尹月也是一副被晃暈的樣子，小嘴緊閉著。
“啊……”小雪茫然注視著他。
“前線消息有些不太靈通……我已經盡快趕過來了。”昭陽環視周圍，看著碎落的屍塊便明白最終還是晚了一步，在蟻穴外他遇見了幾個逃出的試煉者，還看見了停駐在外麵的飛機，那時就已經有不好的預感了。
盡管工業區留存的部隊，尤其是江白安，強烈勸說他不要回去，前線的戰鬥逐漸激烈，天空滿是投下死亡和傷痛的鷹隼，把夜幕染成了血色，試煉者正用血肉堆積著勝利。他的力量對這場戰鬥至關重要，如果他離開，前線隻會麵臨更大的壓力，這是毫無責任心的做法，如同直接將並肩的戰友推入火坑，但如果不回到蟻穴支援，留在那裏的人恐怕會全滅。
最終，昭陽還是選擇了回來。
又是兩難的局麵，到頭來還是要做出選擇。昭陽隻能信任那些在前線浴血奮戰的隊友，相信他們能夠取勝，他明白自己的臨陣脫逃會被某些人曲解仇視，但一定有人能夠理解的。
“隻有……你一個人嗎？”小雪抬起臉問道，她的連因為激烈的戰鬥而變得髒兮兮的，淚水衝刷灰塵流下了兩道痕跡。
昭陽的眼神躲閃了開來，他無法麵對自己的愧疚。
“……前線的戰鬥很激烈，人手實在是不足了……”他如同是辯解一般說道。
昭陽轉過身去，打算去把剩下的機器人解決掉，它們的數量還有很多，超過十個，威脅依舊很大。
他的腿被抓住了，回過頭去，小雪眼中的星光正在搖曳閃爍。
“告訴我……我們……是被他們拋棄了嗎？”
她帶著哭腔問著，因為出氣不暢時而停頓。
昭陽不忍心把真相說出來，他發覺自己明白得也太晚了，所以才會導致這樣的結果。早在戰前討論時，他們就已經確認了在進攻工業區後蟻穴可能遭到攻擊的可能性，為了避免這種雙端作戰的局麵，理想情況是把蟻穴的人全部遷移到工業區，但是實際上有些病患不利於移動，另外到了戰火不斷的工業區更有可能喪命，因此讓他們留了下來，並且安排了一些留守的戰力。問題就出在這後麵，作戰計劃中預測占領工業區後可能會遭到別處趕來兵力的反撲，於是計劃讓留守的兵力趕去防守，這時仿佛就刻意忽略了蟻穴遭到攻擊的可能，實在不能不讓人懷疑這是有意為之。
想來也能明白，留在蟻穴的人隻有老弱病殘，重度傷殘的人無法為今後的戰鬥做出貢獻，他們活下去也隻會不斷消耗有限的資源，成為其他人的拖累。若要類比的話，就像是一個受傷的人傷口上的腐肉，傷口腐爛後感染細菌，可能會將疾病擴散感染到整個機體，因此最好的解決方案就是切下來。決定戰鬥策略的某些人，大概也是有心借機器人之手除掉試煉者中的“腐肉”吧。
昭陽輕輕掰開她的手指，轉身向機器人走去。
“……回答我！”小雪在他身後悲戚地喊著，仿佛溺水者一般向他伸出了手。
戴著防彈頭盔的機器人，眼罩後方的雙眼閃動紅色的光芒，把手搭在了武器上。
“我要去戰鬥了。”昭陽說著，然後快速轉身，把尹月遞給了小雪，“幫我照顧她。”
手臂一輕，放下了負擔的昭陽可以毫無顧忌地去戰鬥了。他怒視著仿佛等待著他先出招的機器人，雙腿逐漸交錯，然後加速，身邊掛起了強烈的風。
兩隻手晃動著，把滿瓶塞入了驅動器中，然後快速搖動手柄。
“唔哦哦哦哦哦哦！變身——！！！”
什麽都沒發生。
“……共、共鳴——！！！”
冰箱的虛影從黑色的驅動器中展開，隨著昭陽一同移動，一隻蜘蛛盤踞在冰箱上，用獠牙將毒液注入，紫色的毒液混入，汙濁的虛影一同著裝在了昭陽身體上，形成了兩麵的裝甲。
“Spider！冰箱！AdaptBestMatch（適性最佳搭配）！Areyouready？冷卻的TrapMaster！SpiderCooler！Yeah！Yooo！”
在變身的時候，蜘蛛網便已在昭陽的腳下形成。為了不被禁錮，機器人紛紛翻滾躲開。
與十幾個機器人在狹小的空間內戰鬥，勢必會波及到那些沒及時撤出的傷員。
昭陽從機器人中穿過，向礫石掩蓋的出口跑去，機器人也很識相地和他一同跑動。
在跑動過程中，昭陽有意放出微型蜘蛛，讓它們拖動著腳下形成的細絲，在周圍形成陷阱。幾隻微型機械蜘蛛跑到了機器人的腳下，被踩成了一堆碎渣。
“你們像老鼠一樣在我們工事的邊角打了洞。”
機器人說著，“你們應該同樣討厭這種來自舊世紀，如今已滅絕的動物吧？”
“去死吧！”昭陽伸出一根蛛腿向說話的機器人刺去。他對它們這次的所作所為極其憤怒，沒功夫再在戰場上和它們耍嘴皮子。
“你們試煉者的力量開始凝聚了。”
那個機器人用胸前的裝甲正麵接下了昭陽的攻擊，蛛腿竟然被防彈插板擋住，無法再深入。正當昭陽打算收回蛛腿，那個機器人卻死死將其抓住了。
“今年你們的暴行我會永遠記得，為了死去的人，我會把你們全殺了！”
背後的裝甲開裂，從下方的線路板中延伸出了更多的壓縮金屬，形成了更多的蛛腿。昭陽一邊躲避著光槍的射擊，一邊用蛛腿刺向正在射擊的機器人。
出乎意料，機器人立刻放下了槍，一同抓住了昭陽的蛛腿。他的觸肢無法突破對方的防禦，而是完全被控製住了。
奇怪的感覺，仿佛自己的行動完全被預料，然後被死死壓製住了。
“機械不會死亡，當機體毀滅後，我們的意識會重新回歸數據之海，等待下一次的降生。”
昭陽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用蜘蛛冰箱形體進行了太多場戰鬥，這次對戰的機器人，全都是最高規格武裝的機器人，就算是他也沒法輕鬆對付。況且，對方收集到的戰鬥數據，應該夠多了。
“必須在你們的力量完全凝聚之前……”
“……將你們消滅。”
“和我們一同……”
“……回歸數據之海。”
機械肢振動著，卻被幾個機器人壓住了，無法動彈。
“去死！！”
昭陽舉起了武裝?冰凍者，速凍寒氣如同冰龍一般向著機器人撲去。
機器人的隊形中，從後方突然鑽出了兩個背著氣罐的個體，他們舉起了手上造型怪異的槍械，一條管道將槍與後麵的氣罐連接了起來。
不——
火焰的長龍噴出，瞬間瓦解了寒氣，昭陽想要創造出冰來防身，卻一瞬間全部被融化了。
“操！”
他怒罵著，忍受著高溫的灼燒，手臂上的冰凍者因為過熱已經無法工作，就在這時幾個機器人向他衝了過來。他試圖揮動機械臂防禦，但蛛腿動了幾下，卻無法順利抬起來，他的力量抵不過八個用身體死死壓製蛛腿的機器人的力道。
“給我滾開！”昭陽揮動拳頭，打在了堅硬的鋼鐵上，首當其衝的機器人胸甲凹下去一塊，緊接著被連續的三拳先後打在脖頸，臉頰和額頭上，跌跌撞撞向後退去。昭陽飛起一腳，踢在跟著後麵的機器人的脖頸上，然後撐起身體，另一條腿向第三個機器人砸去，卻被它的雙手架住了。
局勢陷入了僵持，兩個被踢的機器人立刻把昭陽的雙腿死死鎖住，又有兩個機器人死死攔住了昭陽的手臂，現在哪怕他有著十二肢也動彈不得了。
一個機器人向昭陽走來，他放開武器，把手伸向昭陽腰間。
“住手，混蛋！”昭陽罵道。他全力掙紮，機械臂曲折伸直，但就是無法掙脫。
機器人的手抓住了Build驅動器，然後從昭陽的身上拽了下來，Build的武裝立刻化為了粒子。
“不！！！”看著腰帶被奪走，昭陽無奈大喊。
“歸我們了。”機器人得勝地笑著。
“你開什麽玩笑！！！”
昭陽突然暴怒，把頭一甩，拚命砸向右手邊的機器人的頭。“嘣！”地一聲，機器人的頭盔竟然硬生生被砸得裂開，腦袋也扁下去了一半。當然昭陽也好不到哪裏去，這一撞讓他頭破血流，頭昏眼花，眼前滿是毛細血管破裂擠壓出的鮮血，兩隻眼睛全被染紅了。
（作者吐槽：本來不想破壞氛圍，但我忍不住要說，你這頭也太特麽硬了吧？）
趁著右側機器人因為突發情況而失去判斷的一瞬間，昭陽把手抽了出來。
見到昭陽的突然反抗，拿走昭陽驅動器的機器人極速後退，背後因為蛛腿消失而失去目標的機器人全部向昭陽撲了過來。
電光火石間，時間仿佛變得緩慢，昭陽憑借著本能的判斷，做出了行動，這是由無數次戰鬥得出的經驗主導的行為。
背後生出成簇的纖細觸手，紛紛向四麵八方的地麵探去。觸手勾住了之前布下的細絲，將其忽然提起收緊，蛛絲立刻把正前方的機器人纏住了，令它無法後退。
“還給我！”昭陽呐喊道，向前伸出手，握住了驅動器的另一端。驅動器當即消失，被收回了昭陽的印記中。
下一秒，成堆的機器人把他壓住了，連話語都一同封鎖在了鋼鐵的身軀之下。
靜寂了大約十幾秒。
“不過是武器，至於如此拚命嗎？”正前方的機器人看著空落落的手，搖了搖頭。
堆成一團的機器人中，忽然冒出了絲絲的白汽。
“難道……”
緊接著，所有機器人都被掀起，飛向了四周。夜幕下，一個黝黑的影子站立著，那剛猛的肌肉，泛著幽光的軀殼，還有六條粗壯的手臂，正是昭陽的Amazon形態。
“當然至於……”昭陽的嗓子中發出了含糊的，低沉的聲音。
“那是我們的希望。”
作為多種族基因融合的基石，狼蛛Amazon的原生形態，亦是融合態的第一階段，後續所有的進化都是在這個形態的基礎上異變。
機器人敵意地望著這野獸般的身影，對其噴發出了烈焰。
就算是原生Amazon，也無法抵禦超高溫的火焰，烈火啃噬著昭陽的身體，他被火焰噴射器強大的壓力壓製，激烈焚燒著，體表不斷碳化，變得殘破不堪。
“進化吧……讓我、讓我們走下去吧！！”
紋路爬上了野獸化的麵部。
持續不斷的烈焰忽然被撕碎，黑影從中心高速竄出。粗壯的黑影變得纖細了，八條極細的肢體仿佛是皮抱著骨頭一般，在金屬光澤的紫色上麵附著上了一層灰白色，而在腰身中間，生長出了一個三角形的紋章。
這便是融合態的第二階段。
速度再一次上升，昭陽頃刻間來到了噴火的機器人的背後，他揮動利爪，刺透了它們身後的氣罐。
金屬與利爪摩擦，些微的火星將其引爆，劇烈的爆炸在黑夜中燒灼出了兩個明亮如太陽一般的火球。正在拚命逃離蟻穴的幾人也注意到了這震撼的場景。
沒有被波及到的遠方的幾個機器人快速後撤，警惕著周圍。昭陽的身影神出鬼沒，不知何時會出現。
極其內斂的氣息忽然在一點爆發了出來，針尖刺向了一個機器人。昭陽八肢收縮，像是蜘蛛一樣蹲在它的身體上。他的頭部，兩隻血色的眼球龐，長出了額外三對細小的單眼，更加強化了視野覆蓋範圍和視力。
他擰下了機器人的腦袋，把手刺入了它的胸腔攪動，再次消滅了一個機器人。
不過這次他就相當於暴露在了其他敵人的槍口下，無數光束籠罩了他，高溫的射線燒灼外殼，穿透了血肉，昭陽發出了難以忍耐叫聲。
“咻——”觸手伸出，撥亂了機器人的槍口，光束擦身而過，給了昭陽喘息之機。在他打算一鼓作氣消滅剩餘的敵人時，遠處的震動吸引了注意。有兩三個逃走的機器人啟動了降落在附近的戰鬥機，將其轉化為了雙足機甲形態。
“還沒有結束，我還能……再次……進化！”
進化之路絕不會停下，身為試煉者，走向進化的終點，那便是使命。
古銅色的波紋在身體上蠕動，被邪骨病毒侵入改造的細胞正在加速異化，與溶源性細胞相互吞噬、結合，昭陽身上的尖刺突然猛地增長，全身的棱角都更加銳利，關節在分泌出綠色的粘液。全身的傷口邊緣都動了起來，如同蠕蟲一般，扭動著，晃動這，增長對接，粘合緊貼，最後不留一絲痕跡，高速的再生修複著昭陽殘破的身體。
這便是第三階段。
昭陽撲向了殘留的敵人。
……
……
……
經過一番苦戰後，昭陽站在成堆機械的殘骸上，解除了變身。他歪頭看向向他走來的人們，那些傷者匍匐在地麵上，跪拜著，感恩著，移動了過來，令人聯想到虔誠對朝聖者，或許在他們眼中，拯救了他們的昭陽就是真理，是神。
黛爾懷中抱著尹月，跪坐在沙地上，注視昭陽平靜地笑著。
昭陽沒去看他們，小雪正向他走來，以往堅強——或者說是逞強的她，此刻像是個無助的孩子，低著頭，抹著眼淚向他走了過來。
“我……我沒能做到……”她哭著說。
昭陽沉默地向她走去，他明白，這次付出的代價就如同刀子一般刺入了小雪的心間，他不知道此刻還能說什麽安慰的話。
“我去戰鬥了，但是還是沒用……陽哥，柯利死了，還有老爺爺，阿姨，大叔，他們都死了……我不知道，我到底該怎麽辦……隻有我一個人的話，什麽都做不到——”
淚珠一滴滴掉在地麵，發出珍珠碎裂的聲音。
她衝過來，紮到了昭陽的懷裏，靠在他肩頭哭泣著。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昭陽低聲說著。他仿佛看見了曾經的自己，拚命想要抓住別人的手，卻隻能任由生命流逝。他鼻子酸酸的，但是終究，這是每個人都要經曆的事，如果她能挺過來，就能成長了。
“嗚哇哇……”小雪的情緒決堤了，眼淚如同洪水一般流淌，她的嘴唇貼在昭陽身上囁嚅著，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他們那麽需要你……我那麽需要你的時候，為什麽、為什麽你卻不在呢……”
一直過了很久，小雪才逐漸消停了，似乎是經曆了太累的戰鬥，她疲憊地睡著了。昭陽讓她枕在了黛爾的膝蓋上，自己抱起了尹月，輕輕搖晃著，哼起了歌。
“長亭外，古道邊……”
然後，注意到了黛爾一直注視著自己。
“怎麽了嗎？”
“這次，真是感謝你了。”她微微躬身說道。
“不……我也……沒做什麽。”昭陽小聲地說道，被那雙淺褐色的眼睛看著，有些不太自然，“隻是做了我能做的事。”
“Mr.昭。”
“嗯？”
“很溫柔。”黛爾點了點頭。
“別這樣說。”昭陽有些不好意思，他苦笑著說，“好像是種常見且廉價的品質似的，真不想被人這麽說……而且，我也不是那樣的人。”
畢竟自己可不是日漫的男主角啊，昭陽自嘲著。但是黛爾好像並沒有在聽。
“我，很喜歡溫柔的男人。”她說。
“誒？啊，嗯。”昭陽清楚地聽到了她說什麽，他沒有回應，繼續看向遠方。
在飛星不斷接近，終於光輝足以照亮這片大地對邊界時，迎來了久違的黎明。太陽溫和的光線投下，金色的光輝梳理著尹月淡薄的發絲，感受到陽光的溫度，她睜開眼皮，像空中摸索著那無形之物。
遠處傳來了摩托聲，有兩個人坐在一輛摩托上，來到了幾人麵前。這輛摩托大概是普通貨色，車體上滿是劃痕。
摩托停穩後，章星河摘下頭盔，後座上的吳恒急忙下了車，急切地在幸存者中搜尋。
“我就知道你在聽說消息後也回來。”昭陽笑著搖了搖頭，“畢竟我們是同一種人。”
“那……”吳恒的手不安地舉在胸前。
“法子早就和第一批試煉者一起逃出來了，現在沒事。”
聽到這話後，吳恒顯然鬆了一口氣，表情輕鬆了起來。
昭陽凝視著她。
“那麽……前線那邊，怎麽樣了？”他問道。
吳恒臉上勾勒出了淡淡的微笑。
“我們勝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