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從這裏,就可以看出來張旭醫學功底和實踐經驗的紮實以及心思的細膩,判斷事情的準確和行動的敏捷。
如果梅老看到這一幕一定會大加歎息:這麽好的中醫苗子,為什麽就要突然改行呢?一個一輩子堅持了自己理念的中醫學權威,怎麽也不會明白張旭的誌向。
不是所有醫學世家的孩子都想要繼承自己家傳的醫術,成為和父母一模一樣或者超越他們的人。
接下來,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張旭對秋雨凝道:“等一會我給老人家拿下這個臥床大小便護理儀,這玩意老人家暫時已經不需要了,還這樣使用下去對老人來說不太舒服,就連睡眠也不安穩。
有了鄭大嫂買來的老年人無泄露尿不濕承接屎尿就可以了。
等我再給劉老清理完身體,你要給我好好講一講那個什麽幸福苑的事情。”
秋雨凝急忙回答道:“太好了,我就知道你這人是個好人,是個好黨員,是一個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雷鋒式好青年……”
石城光打斷了她的話:“喂,你打住吧!不要忽悠人了。我兄弟的事情,我說的算,現在,我就是他的經紀人,鄭大嫂是他現任的領導,至於你的那個幸福苑,連影子還沒有呢,不說也罷。
現在,你和小房子,當然,還有鄭大嫂馬上回家。天晚了,女人家家的,早點回去好了。
我要幫著輝子給老人家做衛生,你們?大姑娘小媳婦的,還是算了。”
“小石頭!我這次來,其實是告訴輝子一個天大的好消息的,幸福苑計劃工程已經啟動了!
你以為我這兩天沒有過來在忙什麽?現在審核基本沒了問題,這一次鄭大嫂起到了絕大部分的作用,往後的工作就是資金的問題,你小子是不是感覺在小超市很滋潤?泡泡妞……”
鄭大嫂的老公可是市裏主管文教衛體的大官兒,人脈很廣的,這點點的小事就是一個電話的事情。何況,這可是惠而不費的公益事業,沒有一個有遠見的官員會拒絕這種好事。
利國利民,為基層黨建趟出了一個好路子,為養老方式增添了一個新方法,這可是符合黨建的要求的。
鄭大嫂見秋雨凝又要發飆,趕緊打斷秋雨凝的話,一個姑娘家家的,動不動就使用那種詞匯,不合適啊。
鄭大嫂對秋雨凝和小房子道:“你倆回去吧,我還是留下來指點一下你們,看看輝子剛學到的東西都融會貫通了沒有。不然,我不放心的。”
她前一句是對秋雨凝她們說的,後一句是轉頭對石城光和張旭說的。
石城光笑道:“你可是女人,畢竟男女有別,不然,你們請我兄弟來怎麽說?我替輝子謝謝你了,趕緊的,帶著她倆走人。你沒看老人家臉上的表情嗎?
老人家,是不是您也希望她們仨趕緊出去?”
劉老笑嗬嗬地微微點頭,但是沒有說話。
鄭大嫂不高興了:“我可是有原則的人,指導新手上路,再引領一程,這是我的職責,怎麽可以當逃兵呢?
再說了,我是個已婚的人,孩子都快要比你小石頭高了,什麽沒見過?我留下,你們走。”她一邊說,一邊站起身,推著秋雨凝和小房子朝外走。
“兩個大姑娘家家的,趕緊的,回家去洗洗睡吧。一會我和小石頭一起回去,有他送我回家,沒事的,放心吧。”鄭大嫂做事一項雷厲風行,從來不會半路而廢,她決定的事情,沒人可以改變,除了她心愛的女兒。
在張旭給劉老拿下臥床大小便護理儀以後,劉老突然輕聲說道:“我想洗個澡可以嗎?”他說得很急,中間沒有任何停頓,似乎他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洗澡。
張旭不是沒有見過劉老這樣的垂危病人,也見過服用過七還散之後精神和體力有了很大恢複的病人。他們第一個提出來的請求,就是見一見家人,囑托他的身後事。
劉老的要求,這是張旭第一次遇到。
洗澡對於正常人來說沒有絲毫的難度,但是對於劉老這樣病入膏肓,全靠藥物維持生命之火暫時不息的病人來說,是非常危險的。
現在,劉老就是在藥物的作用下,壓榨自己最後的生命剩餘的那一絲絲能量。
這種能量用一點,就少一點。
如果在洗澡的過程中發生意外,也是很有可能的。
望著劉老渴望的眼睛,張旭實在不忍心拒絕。
鄭大嫂看出了張旭的為難,對劉老勸說道:“我覺得,您現在應該好好休息一下,我和輝子給您清理身體,這比洗澡要省力氣啊,您看,您的身上鏈接著那麽多的儀器管子,如果要洗澡,必須征得劉主任的同意,可是,他已經下班回家了。
值班的那個青年大夫可不敢做主讓您洗澡,他根本不知道您服下了這種好像隻有神shen仙才能製造出來的藥呢。
按理說,這種咱們之間私下裏吃了別的大夫給開的藥,醫院一定會不高興的,您說是不是,再說了,這件事,我們應該給輝子保密對不對?畢竟輝子可是擔了很大責任的。
明說了吧,給您洗澡,對您這樣的病人來說,這可是說不定很可能會要命的事情,誰敢擔這個大責任啊?如果咱們私底下把這些儀器都停了,他們一定會知道的,我們倆也要挨批評的。您說,我說的對不對?”
第二十四章 他在乎的是靈魂的純潔
“可是,我已經半年沒有洗澡了,雖然我聞不到多少氣味了,但是我知道,我的身上一定臭死了,你們需要多大的忍耐力才能忍受我這個臭人啊?
就讓我稍微地洗一洗,不然,咱們花錢住這麽高級的病房,連個澡都沒洗,是不是有點虧得慌?”劉老很固執,但是,他也很明白事理,說話很幽默。
半年啊,從他臥床開始,就沒有洗過澡,或許有的人可以忍受,但是,張旭知道,像劉老這樣的人,就是不要命,也要幹幹淨淨的。
張旭知道,如果不是他心裏還有一絲執念,他是不會服用七還散的。
生與死,對於他這樣的智者來說,已經造不成困惑了。他這樣的人,早就明白,死亡雖然非常令人遺憾,但是如果已經成為不可逆的事實,就會非常勇敢的麵對,甚至會含笑離去,不想給任何人留下悲哀和傷心的情緒。
沒有人麵對死亡不會恐懼,如果說有人自稱能做到麵對死亡毫無恐懼,那麽,他就是大無畏的英雄,或者是二傻子。必定是二選一,沒有第三條。
因為吹牛也不是這樣吹的。
關鍵是選擇怎麽麵對。
與其失去尊嚴也挽不回死亡的命運,那就坦然地麵對它吧。這才是智者、仁者和善良人的選擇。
張旭什麽話也沒說,他慢慢走到劉老的身邊,開始拆下那些儀器的端頭。
他的手法很熟練,比起護士們來要強多了。這是他在師祖的醫院裏經過無數次實踐的結果。
劉老的眼睛濕潤了,他輕聲對張旭道:“謝謝你,小夥子。我不想這樣臭烘烘地離開這個世界,希望你理解,也希望你明白我不想被這些儀器束縛在病床上等死的狀況繼續下去的心情。”
他的語調突然急促起來:“還有,我不知道劉君哪一天會突然跑來來看我,他每天的工作很忙的,還有潔癖,這一點隨我。
如果我臭烘烘的,他說不定會對你的工作有看法,但是,這孩子又愛麵子,知道自己發脾氣不對,或許會惱羞成怒很可能扭頭就走。
這對我是個打擊,對他的聲譽也不好……”劉老的聲音越來越低,終不可聞。這是他堅持了一輩子的自尊心和臨終前思念兒子的矛盾心情所致。
歸根結底和老人是不是非要等來兒子無關。
哪怕他的兒子不會來看他,老人也會堅持把自己整理得幹幹淨淨地離開這個世界。
老人家此時此刻的心情,這個天底下沒人能夠體會,沒人懂。
知道了自己在世上不多的日子裏,一絲一毫的體力都是寶貴的,還要堅持洗澡這個對他來說很危險的事情,還有,這種思念兒子患得患失的想法真的是這個世上非常悲慘的一件事。
或許包括他兒子在內的許多人不懂老人的心情,對他的這一點點請求不懂是為什麽。
但是,張旭懂!
一個有著大智慧的人,其實根本不在乎自己的這一副軀殼是不是幹淨或者是肮髒,他在乎的是靈魂的純潔。
但是,如果能夠把自己的德和行具象化,應該才是最完美的。
說清楚一點,就是把自己收拾得幹幹淨淨。
追求完美,幾乎是所有真正的藝術家包括文學家一生堅持的追求。
“好,我給您洗。隻是我還是要再問您一次,無論我怎麽幫助您洗澡,您還是要付出一些體力的。
即便是水溫的變化或許也會引起您的應激反應,從而出現不可知的情況。
好多醫學上的事情不好和您說清楚,我隻能告訴您一個結果,那就是,洗一次澡,或許會縮短您一天的壽命。
原本可以存活十天的,因為洗澡,哪怕您最微小的動作,就是沒有任何動作,剛入水的時候也會讓您消耗一定的體力,您很可能會至少損失一天的壽……”
張旭的話還沒有說完,劉老輕輕地擺擺手:“我明白,其實,我不應該改浪費你的這一副寶貴的靈藥,都是我的私心在作怪。
多活一天和少活一天對我來說並不重要了,我就是不想就這樣臭烘烘地離開這個世界,所以,謝謝你了,孩子,麻煩你再辛苦一次,讓我洗個澡吧。”
鄭大嫂已經泣不成聲了,這女子毫不顧忌自己的情緒會影響到老人的情緒。
張旭看了鄭大嫂一眼,這是個充滿了同情心的好人。
張旭知道,幸虧劉老已經早就看淡了生死,他選擇服下張旭師祖的靈藥,想要再活幾天唯一的念想,其實應該是讓自己不要再被那些儀器包括臥床大小便護理儀束縛住,不讓自己的兒子看到了傷心。
其實,他兒子會不會傷心,老人家早已心知肚明。但是啊,血緣和親情隻有在高尚的人,起碼是真的人心裏才占有位置。
張旭從心底感到悲哀,老人的念想,或許真的隻是一個念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