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劉老這輩子交往的都是文友,而文友大多有個特點,那就是凡事看得很開,你告訴他自己要死了,他們或許會感歎一聲,繼續自己的寫作,當然,也很可能真的來看看你。
看過之後,感歎幾聲,或許還有狂生給你來一個鼓盆而歌,以此表達自己的另類哀悼。然後各回各家,等你死掉之後,有的能過來給你吊唁一下的,就算是摯友了。
最後啊,和你感情深厚一些的,很可能會寫一篇文章悼念你一下。隻是,你是聽不到了。
僅此而已,友情也好,親情也罷,都是人情啊,不就是這樣的嗎?
但是,兒子、女兒不同啊,他們必須要給父母養老送終,四時祭奠的,這是華夏的道德傳統。
所以,這人越到老年,對兒女的依賴心情越重。這和身份和地位無關,隻關乎血緣和親情。
哪怕兒女不在乎自己這個爹和娘,甚至不在乎爹娘的死活,而作為父母,他們的心中永遠有這個兒子或者女兒的一塊位置。
“您老不要太傷心了,至少您有了我這麽一個孫女,還有一個孫子。雖然不是親生的,但是,我們都是黨員啊,黨員就是人民的兒子、孫子和孫女,孫子和孫女孝敬老人不是應該的嗎?
將來您要是真的有那一天,劉君不來看你,還有我們。我們一定讓您滿意的上路,讓您後顧無憂。
所以,我就冒昧地答應您,無論我還是張旭,隻要您提出要求,我們就會執行,比如,說服您的那個兒子來看您的事情,我和輝子不會放棄的。”
張旭一直在傾聽秋雨凝這個丫頭說話,他真的怕這個有點二虎的丫頭哪句話說得不對付了,讓老人不高興。劉老再也經受不起任何刺激了。
不過,這一次,秋雨凝說的話雖然都是沒有避諱的實在話,但是句句都應該說在老人的心裏去了。
劉老一定會同意服藥的,他本來就是個睿智和豁達的老人,這一點已經毋庸置疑。
他開始配藥了。
其實,說是配藥就是磨藥。
張旭打開正方的那袋子藥,裏麵都是一個個小藥丸子,不是原材料的草藥。
這是師門的一點小心思,古代的時候,為了保密,但凡本門獨有的,可以傳承幾代人的驗方和成方,一般不會對外人公開藥方子,更不會把藥材的原始狀態給外人看。
所以,製作成丸、散和湯劑就是首選了。
在古代,這種方法可以起到很好的保密作用,這都是世世代代要留給子孫吃飯的根基,打死也不會告訴別人的。
連女兒都不告訴她。
當然除了親傳弟子和兒子。那時候,講究的是一天為師終生為父,而且有時候,師父比父親還要重要。看看名稱就明白了:師父。師父,這是個由名詞組成的聯合詞組啊,裏麵就包括了師長和父親的意思。
當然了,這種保密的方式,在現代就很幼稚了,有了各種分析儀器,隻要有樣本,什麽東西分析不出來?
不過,師祖梅老的方法更絕一點。
除了自己的嫡傳弟子,隻有病人才能夠單獨服用這服藥,而且不會讓他有任何機會接觸和七還散有關的任何事情。他隻管把藥喝下去就成了。
並且,使用的喂藥器具,也是特製的瓶子,用完後消毒,洗幹淨,下次繼續用。不給那些企圖盜dao竊這個秘方的不軌之徒任何機會。
而且,他不僅把藥材搞成了半成品,都製作成了小藥丸子,還在每個黃豆粒大小的藥丸子外麵都覆蓋著薄薄的一層蠟皮。
把藥丸子滾成黃豆粒大小,是方便朝磨眼裏放。磨眼的直徑隻比最大的黃豆粒大一點點。
中醫在中藥保質和延長藥效的方麵,手段要比西藥強好多。
好多中藥材放上幾年十幾年拿出來服用藥效不會減少。
在服用的時候,先把蠟皮去掉,再把小藥丸子放進藥聖鼓裏細細地研磨一遍。這樣,《七還散》就真正地名副其實了。用藥聖鼓磨好的《七還散》要比現代打粉的機器還要精細。
看到張旭輕手輕腳地開始研磨,還把大家趕得遠遠的,一種神秘的儀式感讓大家屏住了呼吸。
就連張旭都戴上了大口罩,不然稍微呼吸的強度大一些,這細細的藥粉就會被吹飛!
剛剛磨了三圈,藥粉就開始從磨沿像流水一樣滑落到槽子裏。
這時候,令張旭吃驚的事情發生了。
到第四圈的時候,張旭的腦袋裏突然出現了“砰!砰!”的鼓聲!
他停下來,鼓聲也消失了。
他看看圍著他的鄭大嫂和石城光小房子他們,看到他們的臉上絲毫沒有驚訝的神情,就禁不住問道:“你們聽到鼓聲了嗎?”
石城光指指病床的方向,輕聲道:“你小聲點,秋雨凝正在和劉老溝通呢,看樣子,差不多快說服他老人家了。
至於什麽鼓聲,我沒聽到,你們聽到了嗎?”他問的是小房子。
小房子立刻道:“沒聽見什麽鼓聲啊?”
鄭大嫂也搖搖頭:“連磨磨的聲音都幾乎聽不到,哪裏會有鼓聲?你是不是太累了?需要好好睡一覺了。你第一次做這種工作,還不習慣,今夜讓我值班吧,你給老人家吃完這服藥先去眯一會。”
張旭搖搖頭,服藥之後還有好多後續工作呢。隻不過,他也很納悶,心道,這腦海裏響起的鼓聲,難道真的是幻覺?
他又開始搖動磨盤,一圈過後,腦海裏又是“砰!砰!”兩聲!
他急忙抬頭看向三人,這一次他可以斷定了,他們真的沒有聽到鼓聲!
看來,這個石磨有古怪,難怪它叫藥聖鼓呢。等有時間去問問師祖,為什麽隻有搖動磨盤的人才能聽到鼓聲?
足足十分鍾過去了,張旭才算是磨好了《七還散》他把藥粉收進特製的水杯裏,用溫水衝泡之後,開始搖動。
然後取出師祖給他的那一套銀針,請鄭大嫂和秋雨凝扶起劉老。
他要給劉老喂藥了。
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沒有必要再征求老人家的意見了,一個隨時都會猝死的老人家,明明可以再活十天,而且是可以大大減輕身心難受程度的藥物,沒人會拒絕。
而且,即便是死亡來臨,那種死前的恐懼和彌留期間的痛苦狀態也不會出現,那是一瞬間突然降臨的永恒黑暗,沒有任何痛苦。
這是他第一次給這麽嚴重的病人喂藥,這需要先用銀針給老人疏通一下經脈,尤其是胃經,要不然,藥物很可能會被胃內的氣流衝出來。
嚴重心衰的病人,有的病人表現為胃部鼓脹,難以下咽食物甚至是清水,這方麵一定不能忽視。
劉老沒有拒絕張旭的好意,看來秋雨凝的勸說很成功。
在劉老的身shen體上有關穴位消了毒,張旭一連刺入七針,然後留針。他的雙手不停地在進針部位輕輕撥動針尾,看上去非常有韻律,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無法形容的美感。
一分鍾剛過,就聽到一聲沉悶的響聲從老人的被子裏傳出來,緊接著又是一聲,很響亮。劉老出虛恭了,也就是放屁了。
好了,可以喂藥了。
張旭雙手再度飛快地動起來,七根銀針眨眼的功夫就被他拔下來,放到了茶幾上的消毒盤裏。
緊跟著,他的右手已經抓住了那個裝著七還散的瓶子,左手食指輕輕一點劉老的下頜,劉老不自主地張開嘴,大約一百毫升的藥水就被劉老一口喝了下去。
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瓶子裏幹幹淨淨沒有留下一絲藥水的痕跡。
張旭再次拿起消過毒的銀針,開始在老人的前胸和後背施針,他這是幫著老人行藥呢。
老人的消化係xi統已經出了大問題,基本不工作了,隻有用針刺激穴位才會讓經脈運行起來,使得藥物快速發揮作用,這樣,才不會被老人的腸胃原封不動地排泄出來,那樣太浪費了。
這一切做完,張旭收針,收拾好藥聖鼓,放進自己的大旅行包,雙手開始在老人的前胸和後背再次開始按摩。
一分鍾過去了,大家感覺好像時間已經停滯了一樣,似乎是經曆了好長好長的時間。
一直到將近十分鍾過去了,就聽到劉老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居然伸手拔出鼻孔裏的氧氣管,自己翻身坐了起來,而且清清楚楚地說道:“好神奇的藥啊,我感覺,回到的病之前的狀況了,現在就已經可以回家了。”
房間裏沒人說話,包括張旭,因為,大家都愣住了。
張旭也沒有料到,這七還散竟然靈效到這種恐kong怖的地步。
師祖是不是說過嗎,藥效的發揮在進入胃裏就開始了,需要半分鍾的時間吊住病人的生命體征不要流逝,一分鍾之後病人能夠睜開眼,十分鍾之後才可以說話,但是真正開始明顯起效需要一刻鍾到半個小時之後。
“奇跡!這就是奇跡啊!輝子,現在我是絕對不會放過你了,幸福苑的院長兼治療室的主任醫師非你莫屬!”秋雨凝忘情地喊道。
張旭朝著秋雨凝擺擺手,快速走到劉老的床邊,伸手扶住老人家的後背。
這個時候,劉老已經不由自主地向後倒去!
畢竟老人的病太重了,他依仗藥效的力量,在本能地驅使下,就想像以前那樣坐起來,他也短暫地成功了。
但是,他的肌肉已經萎縮,大部分橫紋肌已經因為藥物和體內腎髒衰竭的原因已經完全溶解。
不能承受這種突然的動作,所以,他的坐姿必定不會堅持多久。
因此,這個時候必須要有人過來扶住他。
不然的話,這樣沒有控製的突然後仰,頭部重重地摔在床上,很可能出現意外。
這個判斷是張旭看到老人那種微量的深紫醬油尿認定的,幾十個小時的輸液,多次用吸管飲水,可惜,兩次排尿不到十毫升,這說明老人的腎髒已經近乎不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