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章初雪
假期總是很短暫,幾天之後,四部的一群人又回到了礦上,每天按部就班的做做文件,沈五一和寡婦羅美芳愈發的如膠似漆,他弄了輛自行車,經常一下班就直接到金溝村去了,既不在廠部食堂吃飯,也不回招待所來睡覺。如此一來倒是方便了常遼,獨自住一個房間,每天和鍾晴彈彈琵琶、寫張字畫,你儂我儂的醞釀一下小甜蜜。
常遼花了差不多一個星期的時間,以記憶中中秋節那晚上鍾晴在恒山彈琵琶的畫麵為原形,認認真真的畫了一幅條幅畫,天空一輪明月高懸,月下近處就是鍾晴在低頭反彈著琵琶,遠處的山峰、以及山峰上的宮觀廟宇影影綽綽,好似天上的瓊樓玉宇。左側的留白處題了畫名“北嶽中秋遇仙圖”,以及一首常遼自己寫的詩——“中秋恒嶽行,瓊樓玉宇清。造化鍾神秀,明月被我晴。”右下角的落款為“葵未秋四川常大手繪記鍾晴反彈琵琶”。畫好之後,周末又拿到大同市裏找個裝裱店裝裱起來,送給鍾晴,她很是喜歡,就掛在招待所床頭處的牆上。
10月24號,霜降節氣,從一大早天就烏沉沉的,顯得格外低,似乎就壓在人頭頂上,讓人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下午三點多鍾,辦公室大家都正靜靜的埋頭寫材料,忽然聽到朱同國的聲音:“哇,下雪了!”其他人下意識的扭頭向窗外看去,果然紛紛揚揚的下起了雪,而且看起來還不小。大家都坐不住了,起身走到窗邊去看,不過片刻工夫,地上就積了薄薄的一層。
張培華笑道:“要看別站這兒看,下去看吧,正好活動活動。”此話一出,大家頓時歡笑起來,爭先恐後的衝出門下了樓。
來到樓下場上,地上的積雪已經沒過鞋幫子了,鍾晴抬著雙手接雪,歡笑道:“寶貝,正好明天周末,咱們去哪兒玩玩吧,賞雪。”
“去哪兒?恒山?”
“這種天氣去爬山有點危險。”鍾晴想了想,說道:“要不咱們去雁門關吧,離這兒也不遠,我聽說從大同市裏坐車過去,兩個小時就到了。我早就有點想去了,正好下雪,踏雪遊雄關,還有意境。”
“好啊,聽起來不錯。”常遼笑道:“咱們帶上琵琶去,到時候你在關前憑雪彈上一曲,大雪古城關,美人琵琶曲,想想都覺得爽。”
“爽你個頭啊,大雪天讓我給你彈琵琶,還要憑雪?你想凍死我啊!我就說你最近每天打菜都去5號窗口,還跟那個小胖妞眉來眼去的,早覺得不對勁了,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想凍死我好移情別戀?”鍾晴說著就抓起一把雪就塞進常遼脖子裏,常遼怪叫一聲,歡笑著跑開了:“哈哈,是她看上我
,她給我打的菜都比給別人的多,我當然願意去了。”
下班之後,兩人就坐著礦上的交通車出發了,當晚在大同市裏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從市裏出發趕往雁門關,天依然陰沉沉的,依然還在下雪,隻不過比昨天小了些,中午到了代縣縣城,雪終於停了。在縣城吃過午飯,找了輛出租車去雁門關。
車子出了縣城,沿著一條鄉村公路行駛了大約二十來分鍾,感覺就進入了荒野,路上沒有一個行人,車子也很少,偶爾能遇上一輛運煤車。放眼向車窗外看去,四周全是大雪覆蓋的山巒,起起伏伏的天際線下,一片靜悄悄的雪白,看不到一個人,就連牲口、飛鳥都沒有。司機很健談,一路指指點點,東邊那座山峰上曾經有明代堡壘,破四舊的時候被拆了。西邊那條山溝是古戰場,楊老令公在那裏大破契丹人,八路軍也在那裏埋伏過小鬼子……
車子行駛了大約四十分鍾左右,公路邊出現了一條通往山上的岔路,雖然被雪覆蓋著,但也能看得出來路麵凹凸不平,而且很窄,大約也就兩米來寬不到三米,不像是柏油公路。司機在岔路口停下車,說順著這條岔路往上走,大約一公裏就到景區收費處。兩人抬頭往上看去,果然已經可以看到不遠處山頂上長城的輪廓了。
司機又說車子隻能到這兒,不能再上去了,因為那條路是從前的古道,太窄,車子上去掉不了頭。而且路麵從前是石頭鋪的,後來稍好點、大塊點的石頭都被附近村民撬了搬回家去,所以路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坑,下了雪看不出來,車子一不小心就陷在裏邊。還熱心的告訴兩人,門票錢10塊,上去看看如果遊客多的話,就不用買票了,直接從旁邊繞進去,管理員發現不了。不過平時來玩的人就不多,今天這天氣,估計沒什麽人。
因為擔心沒有回縣城的車,司機又沒手機,於是隻好約了下午五點半來這兒接,司機就掉頭回去了。常遼幫鍾晴背著琵琶盒,兩人就順著那條古道往山上走去,路麵積雪下果然都是大大小小的坑,深一腳淺一腳很不好走。十多分鍾爬上了一個小山坡,鍾晴已經微微有些氣喘,抬頭望前看去,兩人頓時都是一呆。
前麵的路稍微平緩了一些,一眼望去,前麵二十來米處,道路一左一右各建了一間小平房,右側那間牆上掛著塊“售票處”的牌子。售票處往後五六十米遠,黑沉沉的天幕下,一脈高山自西向東突起,莽莽蒼蒼如蒼龍伏地,首尾不見,山頂上蜿蜒的長城輪廓好似龍脊。龍身中間有一個幾十米寬的缺口,兩側的巍峨峭壁自上往下逐漸收窄,底部生生塞了一座青灰色的城關,古道直直
通到城關下。城關上的城樓已經殘破,遠遠看去,屋頂上很多地方瓦片都已經沒了,有些地方還長起了枯草,一角還塌了一片。卻依然矗立,直麵來自塞北的朔風飛雪,風摧城關,隱約間似乎還能聽到弓刀聲響。
“‘三邊衝要無雙地,九塞尊崇第一關’,真是名不虛傳。”鍾晴輕聲說道。
常遼點了一下頭:“‘黑雲壓城城欲摧’,李賀這首詩也是寫雁門關的,寫的應該就是咱們眼前看到的這個景象了。”
“你高考是不是作弊了?”鍾晴笑道:“‘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角聲滿天秋色裏,塞上燕脂凝夜紫。’人家明明告訴你是秋天了。”
“現在就是秋天啊,昨天才霜降節氣,還有半個月才立冬呢。”
鍾晴一愣,探手在他胳膊上擰了一把,可常遼穿著厚厚的羽絨服,使不上勁,又氣得她踢了他兩腳,嗔道:“沒看到這麽大的雪,你家四川秋天下雪啊?冬天才下雪!快說,現在就是冬天!”
“好、好,冬天、冬天,現在是冬天。”
鍾晴得意的笑了笑,又歎了一口氣:“唉,可惜啊,好像沒什麽遊客,就咱倆,想逃票都逃不成了。”
“這才好呢,20塊錢享受一個包場遊,你還想怎樣。”
說話間兩人來到了售票處,牆上有個小窗子,兩個穿著軍大衣的中年男人坐在裏邊,圍著一個爐子正在喝酒閑聊。給了20塊錢,也沒給什麽票,就是叮囑了兩句要愛護文物、注意安全之類的,就讓兩人進去了。
過了售票處,路兩旁山坡上依稀就能看出些從前建築的痕跡了,腳下的古道也平坦多了,用腳撥開雪,能看到下麵光滑的青色石塊,有些上麵還有馬蹄印、車轍印,顯然是千百年前的古物了。
順著古道來到城關下,古道右側的山坡上有一塊石砌平台,有台階可以通上去,台階兩側各有一個石獅子和一根三四米高的石旗杆,不過都已經有了明顯的風化痕跡,顯然年代也不晚了。拾級而上,上麵是一個大約三四百平米的平台,平台上空蕩蕩的,隻在靠近後方山坡的地方有兩棵古鬆傲立,兩樹之間有幾塊大小不一的石碑,有兩塊還已經斷了,隻剩下小半截。兩人走到近前,石碑也都風化嚴重,上麵的字跡都已經模糊不清,不過最大的一塊石碑上,最右側幾個字因為是題目,刻得比較大、比較深,所以還能認得出來——“武安君廟碑記”。
鍾晴笑道:“我考考你,你知道這武安君是誰嗎?”
常遼想了一下:“這有什麽難猜的。曆史上最有名的武安君就兩個,秦國白起和趙
國李牧,這地方從前屬於趙國,而且李牧最著名的戰役就是大破匈奴,雁門關這地方一直就是華夏族和草原遊牧民族交鋒的前線,那場戰爭應該也是在這一代,所以肯定是李牧。”
“這兩位武安君還有個軼事。”鍾晴說道:“長平之戰後,白起想要趁勝追擊一舉滅趙,趙國就對秦國用了反間計,白起被秦王賜死杜郵,趙國得以苟延殘喘。三十年後,秦國名將王翦攻趙,碰上了李牧,打的不順,於是也對趙國用了反間計,李牧也被趙王賜死,隨後趙國被滅。兩個武安君在疆場上都是不可一世的名將,卻都中了反間計,死在自己人手裏。”
“遇上這種千古名將,如果我是他們的對手,肯定也是首選考慮用反間計對付他們。”常遼說道:“這種千古名將,都是戰功赫赫,建功立業之後如果不激流勇退,還想著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往往就會出現所謂功高震主、犯忌諱的局麵,這種時候君王內心本來就在猜忌他們,沒有了信任,反間計就容易得手。甚至有些時候可能君王就是在等著有人來使反間計,給自己提供一個理由。”
“你怎麽那麽壞啊。”鍾晴輕輕捶了他一拳,笑道:“寶貝,這麽說來,要是將來你成了個資本市場的千古名將,是不是你就要激流勇退了啊?”
常遼一愣,哈哈笑道:“等到了那天再說,別說千古名將了,我現在連個一古名將都還不是呢。”
“先暢想一下唄,萬一你就真成個千古名將了呢,到時候你激流勇退了,打算幹什麽去啊?”
“‘人生隻合揚州死,禪智山光好墓田’,那我就跟著你去揚州,接你爸的班,咱倆也在大運河上跑船,我當船老大,你當船娘,怎麽樣?”
“哈哈,跟我想的一樣,就這麽說定了,到時候你要是不去,看不我弄死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