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險惡繁華

  中午三人一起在小區附近一家飯館吃過午飯，常遼就送鍾晴去機場。送走鍾晴後獨自返回市裏，到小區附近公交車站下車已是六點出頭，眼看也該吃晚飯了，他也沒進小區，就在大門口給盧潤鄰打了個電話，約他出來一起吃晚飯。


  在大門口等了十來分鍾盧潤鄰就出來了，兩人就去了附近一家小飯館，點了幾個小菜，要了兩瓶酒就一起吃喝起來。酒過三巡，盧潤鄰忽然說道：“老四，咱倆都工作幾個月了，有沒有什麽感悟，對社會有什麽感覺？”


  常遼愣了一下，想了想，歎了一口氣：“唉……對社會的感覺，非要說的話就是兩個字——險惡！”


  盧潤鄰等了片刻，見他沒有繼續往下說的意思了，就笑道：“這就沒了？兩個字？你裝什麽深沉，人心險惡、世道險惡、社會險惡，這不都是老祖宗念叨了幾千年的嗎，還用你總結啊。”


  “紙上得來終覺淺，我是有切身感受的。”常掏出煙來遞了一根給他，自己也點上一根抽了兩口，才繼續說道：“你不知道，我們是7月1號去大信證券報到，今天國慶節，剛剛三個月，但是當時跟我一起報到的一個女同事已經死了，被三個小混混奸殺，我還親眼看見了她的屍體。然後我又親眼目睹了一場死了八個人、殘了兩個的礦難，而且那些人都是跟我在一起朝夕相處生活了大約一個月的。還有，我還親眼看著我的一位領導，一個36歲的女人，因為內幕交易被警察帶走，見到警察的時候，當場就暈過去了。另外，我自己也被人算計過，差一點點就沒命了。”


  “我操！不是吧？聽起來跟小說似的。”盧潤鄰眼睛睜得圓圓的看著他：“你被人算計？怎麽回事？”


  常遼就把這幾個月出差的經曆都詳細的說了一遍，盧潤鄰聽完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笑道：“你這經曆確實是夠凶險的，難怪你會總結出‘險惡’這兩個字來。不過今天咱們還能坐在這兒一起喝酒。就說明你福大命大造化大。來來來，為了慶祝你逢凶化吉，幹一杯。”說著就端起了杯子。


  兩人幹了一杯酒，放下杯子，常遼一邊提起酒瓶倒酒，一邊又說道：“不過雖然說社會險惡，但我也還有點別的感觸，就是好人有好報。以前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總覺得是老輩人迂腐，就跟迷信講的因果報應是一個路數，但這回我是真的切身體會到了。我仔細想過，我在那口黒井那兒，其實起初是不大受礦工們待見的，因為我每天無所事事，還高高在上，享有各種特權。直到那場瓦斯爆炸後，我和鍾晴幫著他們遇難的工友爭到了一個公平的賠償結果，他們才真的打心眼裏接受了我

  。你難以想象，那地方沒什麽王法，礦上領導的話就是王法，如果不是我和那口井的礦工關係不錯的話，後來人家要害我的時候可能就不是偷偷摸摸收買個好吃懶做的胡麻子搞點小伎倆了，而是直接安排幾個礦工在井下拿煤礦把我砸死，然後報個意外就完事了。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再怎麽福大命大造化大都在劫難逃了。”


  “什麽好人有好報，要我說你這是自我安慰。”盧潤鄰輕輕晃著腦袋笑道：“隻能說是你的對手太摳門，舍不得花本錢，或者說價錢沒開到位。一個工人編製就可以吸引一個胡麻子拴石頭害你，要是人家開個十萬八萬的價，我估計那些你自認為幫過他們、關係不錯的礦工立馬就翻臉不認人了，挖個坑就把你埋了。好人值八萬還是十萬？”


  常遼想了想，假如真有人拿出十萬八萬給三中隊那幾十個工人，讓他們在井下把自己弄死，然後報個意外，十有八九他們真會幹，看來自己對他們的好確實不值八萬也不值十萬。隻能無奈的撇嘴一笑：“也許吧。不說我了，你呢，你又有什麽感悟？”


  “繁華。”盧潤鄰撇撇嘴吐出了兩個字，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才又說道：“我沒你那麽慘絕人寰的經曆，我工作這幾個月五環都沒怎麽出過，天天都在各種資料上關注著一眾社會名流、上市公司大佬們的動向。所以我覺得社會就是揮金如土、寶馬香車、大胸美女等等這些，實打實的無限繁華。就拿我早上給他兒子捏橡皮泥的那個基金經理黃耀明來說吧，今年剛四十出頭，家住昌平一套大別墅，每天開寶馬7上下班。大概七八年前跟原配離了，娶了現在的老婆，聽說當時這女的才剛剛大學畢業就跟他結婚了，現在也才30歲，我見過一次，長得那叫一個很漂亮。但人家的幸福還不止這個，我們公司基金助理林菲菲，也是個大美女，比咱們大不了幾歲，大概就二十五六，是他的情人。人家每天住大別墅、開豪車，回家睡漂亮老婆，上班抱漂亮助理，我覺得這才叫生活。我俗人一個，實在是不勝心向往之，隻盼著早一天過上這樣的日子。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已經看見希望就在前方不遠處的田野上了，所以我現在倒是愛死這個社會了。”


  “希望在前方不遠？怎麽講？你要升官了？”


  盧潤鄰扭頭看看左右，嘿嘿一笑：“我們混公募基金的賺錢靠什麽？最主要的不就是先人一步？我現在的職位是行業助理研究員，再往上一級是行業研究員，隻要幹到研究員，又得基金經理賞識，就有希望能轉崗成為基金助理，一旦成為基金助理，就可以知道基金的交易策略，甚至有時候還會獲得授權


  代做交易決策，那我不就可以提前知道我們的基金要交易什麽股票了嗎？如此一來，賺錢還是問題？一年隨隨便便百十萬太簡單了，鈔票到位，幸福生活還會遠嗎？所以我現在的首要目標就是盡快晉升研究員。”


  “你這想法怕是不妥吧，老鼠倉違法。”常遼說道：“我剛才還說呢，我那個領導陳秀華搞內幕交易，前不久才剛被抓了。”


  盧潤鄰晃著腦袋輕笑道：“你這種想法太古板了，這世上違法的事多了，遠的不說，就咱們小區門口每天晚上在路邊擺宵夜攤那些，政府早已三令五申不準占道經營，人家不是照擺不誤，還用地溝油、病羊肉，不是照樣每天晚上掙錢？有幾個被抓了？貓有貓道、狗有狗道，我覺得這就是咱們這行的道，老鼠倉、內幕交易跟那些小販占道經營沒有本質區別。混咱們這行的，隻要有機會，恐怕就沒幾個不搞點內幕交易、老鼠倉，可真被抓的有幾個？你那個領導隻能說她倒黴、流年不利。”


  “話不能這麽說，她準備做內幕交易的時候，肯定也覺著自己不會出問題，會出問題的都是別人，否則她也就不會做了，可這不還是進去了嗎。”


  盧潤鄰一時語塞，想了想，搖頭笑道：“在這個問題上咱倆是道不同，我不跟你爭論。反正真有機會的時候，我肯定不會放過，消息我也一定會告訴你，用不用你們自己決定。”


  “你是要考驗我嗎？陳秀華、李春給我和鍾晴兩萬塊現金，還隻是先期的，我們都交給警察叔叔了。”常遼也搖頭笑了笑：“其實說來說去啊，這個社會對強者很繁華，對弱者很險惡。你說的黃耀明是強者，所以他的社會就很繁華，讓你不勝心向往之。我呢，眼下就屬於弱者，所於我的社會就很險惡。當然還有比我更弱的，比如那口黒井的那些礦工，他們的社會就比我的還要險惡。”


  “社會對強者很繁華，對弱者很險惡？”盧潤鄰哈哈一笑：“有道理！那咱們就趕緊努力，爭取早日成為強者。來來來，預祝咱哥倆早日成為強者，幹一杯！”


  “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