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章好處

  一行三人再次來到井口，傷員都已經被醫院的人抬走了，救護隊的人正在井口進進出出，有人往外運土，有人帶著滅火設備下去。一眾礦工圍在四周看著，見三人到來，就自動讓開了一條路。三人走進去一看，隻見楊順發就站在人群最前麵，那個先前不知道跑哪兒去的董俊才也回來了，站在楊順發身旁。


  常遼徑直走到楊順發麵前兩步遠的地方，楊順發剛跟他打了聲招呼，他就大聲說道：“大隊長，我來跟你道歉，剛才我不該當麵頂撞你，我們張總也批評我了，說我太衝動，對不起。”說著就衝楊順發鞠了個躬。楊順發愣了一下，急忙上前一步扶著他的肩膀使勁拍了拍：“常兄弟，你這是幹什麽，屁大個事，有什麽道不道歉的，弄得我反倒不好意思了。”


  “謝謝大隊長寬宏大量，這在你來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但對我來說，錯了就是錯了。”


  “不說這個了、不說這個了。真要說還得是我謝謝你，我聽說了，今天剛出事的時候還是你把大家穩下來了，要不然指不定還有多少麻煩呢。”


  “井下怎麽樣了？”常遼問道。


  “唉，著火了，還有幾處炸塌了，救護隊這不正忙著滅火。”


  “人怎麽樣？底下的五個人找到了嗎？”


  “找到兩個。”楊順發看了一眼周圍的礦工，又壓低聲音說道：“都燒成炭了。”說著就往井口旁邊指了指，常遼這才注意到那兒一排的放著三個細長的黑布袋子，看來是裹屍袋了，還有一個應該是那個被炸飛的馬猴子。


  常遼也看了一眼周圍的礦工，心想今天這種情況，死傷者都是這些礦工以往朝夕相處的工友，有些甚至還有親戚關係，他們在這兒守著，屍體一具具找出來，就是對他們一次次的刺激，哪個環節稍微處理不好沒準就會亂起來，到時候對礦工、對礦上都不好，礦上有麻煩，這個項目就會有麻煩。另外就是這個董俊才，先前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自己和鍾晴當眾承諾礦工的那些話也不知道他聽到沒有，如果聽到了，他即便現在還沒來得及告訴楊順發，回頭肯定也會告訴，這事要是傳到礦領導耳朵裏，也挺麻煩，得想個辦法解決了。


  琢磨了一下，他也壓低聲音對楊順發說道：“大隊長，這時候讓他們在這兒看著怕是不合適。死了的都是他們的鄉親，有些還是親戚兄弟，他們心裏肯定有些情緒，萬一一會兒鬧起來……”


  “我也頭疼這事，可沒辦法啊。”楊順發悄聲說道：“所以我一步都不敢走開，就釘在這兒了，他們多多少少還有些怕我。”


  常遼輕輕拉了他的衣袖一下：

  “大隊長，借一步說話。”


  楊順發跟著常遼出了人群，走出十來米遠，看看左近無人，常遼才停下腳步，輕聲說道：“大隊長，就今天這情況，我估計這口井一段時間之內是不可能恢複生產了，你還不如趕緊給他們結一下今天的工錢，有親屬出事的留下來等結果，其他的就先打發回去了，讓他們等複工了再來，人一散開，也就不會出什麽事了。”


  “我剛才就說過了，沒事的讓他們先回去，可沒用，沒人走，都要在這兒守著。”


  “可能是大隊長你的方法有點不合適。他們之所以不願意回去，那是因為他們所有人都在這兒，可以給礦上施加壓力，幫死傷工友爭取更好的處理結果，畢竟保不齊將來哪天這種事就會出在他們其他人頭上，到時候他們也需要別人幫忙，要不然誰願意呆在這麽一個躺著幾個死人的地方啊？所以你得給他們點好處，回去有好處，他們自然就回去了。”


  “好處？”


  “是啊。不瞞大隊長說，早上剛出事的時候他們情緒都挺激動的，董師傅又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我也是擔心出什麽事，於是就擅自給他們做了個口頭承諾，說保證幫死難礦工爭取一個和礦上工人一樣的處理結果，這就等於是給了他們一個口頭上的好處，所以才暫時把他們穩住了。”


  “這個狗日的，關鍵時候就躲起來。”楊順發扭頭往董俊才的方向看了一眼，嘀咕一句，又回頭對常遼說道：“可常兄弟，咱倆不一樣，這話你承諾得，我承諾不得啊。你不是我們礦的人，承諾了做不到那也是我們礦上的問題，大不了拍拍屁股換個大隊，離他們遠點就是了。但我一承諾，我的身份在這兒，他們肯定就認定這是礦上的意思了，回頭找到礦上，礦上肯定也是把這口黑鍋甩給我，到時候我就裏外不是人了。”


  “大隊長，我說的好處不是讓你也承諾他們這個。你可以以慰問金之類的名義給他們每個人發點錢啊，他們這些人在這兒工作，一天也就掙一二十塊錢。這幾天反正也不能生產，他們呆在這兒也沒工錢，你就讓他們放假回家休養，包括煮飯的那兩個也回去，沒人煮飯，他們呆在這兒連飯都沒得吃。每人每天給他們比如20塊的慰問金，等複工了一起發，他們肯定樂意。要是不聽招呼的，那將來複工也就不用來了，自然也就沒這筆慰問金了。他們今天一共38個人，現在重傷4個送去醫院了，死了3個，3個還沒找著，就剩28個，一人20塊，一天也就560塊，十天5600塊，放假一個月也不到1萬7000塊，這麽點錢估計都不用驚動礦上，大隊上都能解決。他們聚

  在這兒稍微弄出點什麽事來，那恐怕就不是一兩萬塊錢的問題了。”


  楊順發想了一下，拍著常遼的背笑道：“兄弟你這主意不錯，行，就這麽辦，我這就去跟他們說。”他說著就準備回去跟礦工講，卻又被常遼拉住了：“大隊長，先別著急，既然辦法已經想好了，那也就不在乎這一會兒的時間，反正也快吃午飯了，總不能讓他們餓著肚子走，你就等到午飯的時候再說吧。正好借著這點時間，我還可以私下找兩個人安排一下，到時候讓他們幫忙帶個頭，你開出好處，又有人帶頭響應，這事肯定就不會有什麽問題了。”


  “還是兄弟你想得周全，成，那就照你說的，一會兒吃飯的時候再跟他們說。”楊順發笑笑，又說道：“對了，兄弟，既然你要找人安排，還有個事你也給我順帶留個心，先前你也聽馬副礦長說了，陳家明這個中隊長是幹不了了，得找個人替了他。從礦上其他地方派來的人在這兒都不靈，管不住這幫人，隔三差五就要弄出點事來，所以還得從他們裏頭提拔一個出來，你跟他們熟，你覺著有沒有什麽合適的人？關鍵得是在他們裏頭說話有人聽的那種。”


  常遼心裏第一個就蹦出了趙老炮，正值壯年，為人也還馬馬虎虎，有點小精明，關鍵是符合楊順發的要求，在這群礦工中比較有威望。本來脫口而出就想推薦他了，但是一想到先前他借著鍾晴的話頭發揮，給自己二人下套的事，心裏就覺著有點別扭，於是又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說道：“有倒是有那麽兩三個我覺得還行的，不過一時之間要說誰最合適也說不準，因為之前也沒考慮過這問題，等我考慮考慮再告訴你吧。”


  “行，不著急，反正這邊這幾天也不生產了，有沒有這個中隊長，暫時關係都不大，你想好了覺著誰最合適，告訴我。”


  兩人再次回到人群中，隻見井口旁邊又多了一個裹屍袋，礦工們有的呆呆的看著井口，有的在竊竊私語。常遼站在人群中看了一下，隻見趙老炮不知什麽時候跑到鍾晴和張培華旁邊站著去了，於是就也走了過去，拍了一下趙老炮的胳膊：“炮哥，來我跟你商量點事。”趙老炮跟著他擠出人群，鍾晴卻也跟了出來。


  三人走開幾步站住，常遼就說道：“炮哥，楊順發說他剛才讓你們回去，你們都不願意？”


  “不能回啊！”趙老炮一臉無奈的說道：“我們一走，出事的幾家人就落單了，他們自己跟礦上去爭，肯定什麽都爭不到。我們就算幫不上別的，起碼也得給他們助助聲勢，指不定哪天這樣的事就落在我們自個兒頭上了。”


  “我覺得你們這


  樣沒用。礦上肯定也不是頭一回出這類事情了，要不你跟我說的那個工人十萬、農民兩萬的標準是怎麽來的？難道以往的死難礦工及家屬們就都是單打獨鬥跟礦上爭嗎？”


  “這……”趙老炮遲疑著說道：“常兄弟你這話不是沒道理，以往確實其他人也幫忙，但也確實沒太大效果，可我們要是不幫的話，沒準就連這效果都沒了。”


  常遼搖搖頭：“炮哥，我覺得是因為你們這個辦法不管用，要是管用的話，以往肯定早就見效了。先前我和鍾晴已經答應過你們，一定幫他們爭一個和礦上工人一樣的處理結果，所以我覺得這回要不你們就試試我的辦法吧。”


  “那兄弟你說要我們咋辦？”


  “一會兒大隊長會讓大家先回去休息，每人每天給20塊的慰問金，我看要不你們就順勢答應他了，帶個頭，先回去吧。”


  “這……”


  “炮哥，你就聽我的吧，咱們剛才也說了，你們的辦法沒用，萬一我的辦法就靈了呢？你們留在這兒，沒準會對我的辦法有影響。就算我的辦法不靈，最壞不也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嗎？”常遼說完，頓了一頓，看趙老炮還有些遲疑，又說道：“另外，我告訴你個事，今天出了這事，先前來的那個副礦長已經說了，讓撤了陳家明，這話你也聽到了吧。但是撤了他之後，還得從你們中間找一個出來頂替他。剛才你也看到我和楊順發單獨說話了，他就是問我你行不行，這意思是比較明顯了，所以我覺得這種關頭，你沒必要頂著他。”


  “他問你我行不行？”趙老炮猛的抬起頭來看著常遼，看得出來他有些激動，黝黑的臉膛微微有些漲紅，使勁忍著沒笑出來：“那常兄弟你……你是咋跟他說的？”


  “我說感覺還不錯，就我這段時間的了解來看，比陳家明靠譜多了。”


  “謝謝常兄弟，我明白了、明白了，一會兒大隊長再說讓我們回去的事，我一準頭一個就答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