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遠景
三人走進辦公室坐下,常遼就詳細的跟張培華說起了今天這場事故的經過,張培華隻是聽著,不時點點頭,什麽也沒說。聽常遼說完,他又打量著兩人看了看,才說道:“你們倆昨天火氣挺大啊。”
聽他忽然提起昨天的事情來,常遼和鍾晴都是一愣,鍾晴就說道:“不好意思,張總,我們沒有針對您的意思,完全是衝著陸名章,我們……我們就是見不得他那個樣子,感覺太恥辱了。”
張培華撇了撇嘴,說道:“年輕人有點脾氣也正常,不過你們這麽一鬧,陸總的臉麵往哪兒擱?無論如何,他畢竟是咱們四部的一把手,所以……下一步你們又打算怎麽辦呢?”
兩人都能聽得出來,張培華話裏的意思大概是要他們向陸名章道歉,給陸名章個台階下一類的。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鍾晴就說道:“張總,我們不打算怎麽辦,反正最壞無非就是把我們開除,那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又不是離開了大信證券就會餓死。”
“開除你們倒是簡單了,可如果不開除你們呢?”
兩人又是一愣,又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一時間答不上來了,張培華就繼續說道:“我實話告訴你們,韓榮耀和呂鑫昨天晚上已經一起向陸總提出辭職,他們被嚴子琳的事情嚇破了膽,不願繼續呆在這兒了。咱們本來人手就緊張,現在一下子又少了三個人,所以隻要你倆不主要提出辭職,我想陸總會忍下這口氣,不會開除你們,至少眼下不會,那你們想過沒有,這事該怎麽收場?”
這下都聽明白了,隻要給陸名章一個台階下,肯定就不會被開除了,這份工作也就能保住了,這當然是最好的。常遼又轉眼去看坐在旁邊的鍾晴,鍾晴卻說道:“張總,我覺得這事對於我們而言,沒什麽收場不收場的,我們做的沒錯,所以要怎麽辦,也應該是陸總考慮的問題,不是我們考慮的。”
“你們倒是有恃無恐啊。”張培華似笑非笑的說道:“我知道你們心裏在想什麽,肯定是想,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我們堂堂兩個北京大學畢業的高材生,難道還會找不到個飯碗?就算想繼續幹投行也不是什麽難事,反正天下又不是隻有大信一家投行,完全可以去別的同業公司,還不用呆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山旮旯了受這種鳥氣,沒準就去個大城市風光風光了,是吧?”
常遼和鍾晴兩人相互對視一眼,誰也沒吭聲。
張培華掏出煙來,扔了一根給常遼,自己也點上一根,抽了兩口,才又說道:“你們聽說過我的履曆嗎?”
兩人又是一愣,常遼說道:“聽豬哥說過一下,原來也是咱們
北大畢業的,畢業後在國內一個經濟研究所工作了兩年,後來又去了劍橋留學,再後來在瑞士銀行倫敦分部工作,今年年初才回國,就來了咱們四部。”
“聽說過就好,我這履曆是不是比你們倆牛多了?”張培華撇嘴一笑,說道:“我今年選擇回國,是因為家庭原因,我是家裏的獨子,父母年紀大了,我回來離他們近點。不是我吹牛,國內的任何金融機構、任何一家投行,隻要我願意,我都能進得去,你們信不信?”
“信。”兩人都認真的點點頭答應道。
“那你們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麽選擇來大信呢?就算我想幹投行,中發、天河這些大投行有的是高薪高職等著我,為什麽我就偏偏選擇了什麽都中不溜的大信呢?”
兩人都愣愣的看著張培華,等著他回答。他又抽了一口煙,才說道:“咱們公司今年1月份已經在上交所上市,是國內同業中第一個上市的,這個你們都知道吧?”
“嗯,知道。”
“咱們第一個上市,就意味著咱們率先獲得了資本市場的支持,金融行業說到底比的還是資本實力,所以咱們公司眼下雖然還算不上什麽行業巨擘,但未來隻要咱們自己不出現戰略性失誤,咱們的發展速度一定是其他同業無法企及的,不用幾年我相信咱們就會變成行業巨頭、甚至龍頭。而咱們這些人呢,隻要在公司內的地位提升了,隨著公司成為行業龍頭,咱們就自然也是全國這個行業的大佬了。在一個大概率要高速增長的公司內奮鬥,收獲一個全行業的地位,世上還有比這回報率更高的投資嗎?這就是我選擇來大信的原因。”
“張總你是說咱們公司能成為行業龍頭?”常遼一臉驚訝的看著他問道。
“當然,不可以嗎?”張培華撇嘴一笑,說道:“現在的行業龍頭中發的情況,你們多少都了解一些吧?和咱們公司是同一年成立的,隻不過早咱們幾個月。可如今他們是中國第一投行,甩咱們幾十條街,你們覺得這種差距是什麽原因造成的?是咱們公司高層決策有什麽重大失誤嗎?這兒就咱們三個人,想到什麽都可以說,我保證不外泄。”
“這倒不是。”常遼搖搖頭答道:“主要是他們有政府支持,這幾年幾家大型央企上市的項目都交給他們去做,別說咱們,就是那些成立比咱們更早,實力比咱們更雄厚的同業也競爭不過他們。”
“這就是了,他們這幾年在政府支持下,搞的全是萬眾矚目的大型央企項目,風光無限,所以就成了行業龍頭,可這樣的項目還能有幾個?你們把全國的大央企挨著數一遍,不剩幾個了吧,
即便全給他們去運作,也維持不了幾年,之後他們怎麽辦?不還是得來做咱們如今做的這種項目嗎?但是就他們那些號稱都有海外背景,成天滿口紐倫新港,根本不正眼看國內中小企業、民營企業的員工,你們覺得他們能從國內拿到項目嗎?就比如咱們眼下這個項目吧,讓他們那些操著倫敦腔、紐約腔的員工來跟礦上的領導談國際資本市場大格局,你們覺得會是什麽結果?”
鍾晴答道:“好一點敬而遠之,壞一點就端茶送客了。”
“就是啊。”張培華說道:“中發早晚得本土化,就是走咱們今天走的路,可他們就落後咱們好幾年了,這是不可避免的去世。另一方麵,剛才已經說了,咱們公司率先上市,相比國內同行,在獲得資本市場支持方麵就有一個先發優勢,隻要咱們自己不犯錯,咱們的發展速度一定快於國內其他同行。現在的龍頭注定衰落,相比其他同業,咱們又具備先發優勢,咱們成為龍頭不是理所應當的嗎?你們要不行的話,咱們可以打個賭,不出十年,也許六七年就見分曉了。當然了,雖然咱們具備優勢,可龍頭位子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咱們還得踏踏實實去幹活。但是能親身參與到這個過程中,將來有一天可以得意的告訴周圍的人,大信證券能有今天的氣象,能成為行業龍頭,其中有我一份功勞,難道你不覺得這是一件與有榮焉的事情嗎?也就是說,在眼下的大信好好幹,既能獲得一段激情燃燒的奮鬥經曆,經曆過後還能獲得超高的回報,在別的同業公司哪有這種機會?我不選大信選誰?”
常遼和鍾晴又相互對視了一眼,彼此都能看得出來,對方心裏多少都有些衝動、甚至激動,不過誰也沒吭聲。
張培華又說道:“所以在眼下這個時候,你們倆離開大信很簡單,可無論你們跳槽到哪個同業公司去,幾年之後你們都必然後悔。聽明白了嗎,兩位師弟師妹?”
兩人又沉默了片刻,鍾晴才說道:“張總,我相信您的判斷,不過……不過我還是認為,昨天的事情上我們沒做錯什麽,不需要考慮怎麽收場。陸總如果大度,不跟我們計較,我們當然感激他,可他如果就是要計較、要開除我們,那我們也隻能認了。”
鍾晴還是不鬆口,常遼一下子就猜到她的心思了,她肯定是想到已經對礦工們許下承諾,回頭還得去要挾李春,如此一來,即便不因為摔杯的事被開除,也很可能會因為要挾李春的事而沒法呆在這兒,既然如此,也就沒必要為了摔杯的事情去向陸名章道歉,白受一份委屈,所以才不鬆口。可如果摔杯的事情陸名章能不計較,那麽單單隻是為
了那些非親非故的礦工的事而被開除,是否還值得?
想著常遼就又轉頭去看鍾晴,鍾晴也正好看過來,目光相接,常遼心裏忽然就覺得有些羞愧,自己怎麽能有這種想法呢?昨晚才答應過她,這輩子她說什麽就是什麽了,現在怎麽就能跟她不是一條心思了呢?況且,為礦工們爭取公平賠償,這事本身也是應該的。
常遼正胡思亂想著,就聽張培華略顯無奈的歎了一口氣:“唉,年紀輕輕,怎麽就那麽倔呢?”
鍾晴說道:“張總,我們明白您的意思了,等我們倆回頭商量一下吧,現在這一時之間,我們可能也確實有點轉不過彎來。”
張培華點了點頭:“其實你們也要理解陸總,他和你們的身份不一樣,他在礦上領導麵前的那種姿態,固然有他個人性格方麵的一些原因,但是也有顧全大局、委屈求全的考慮。嚴子琳這事咱們當然不希望發生,可既然已經發生了,那麽咱們也隻能麵對現實。這次上市,對北嶽煤礦來說是件大事,對咱們公司而言,也是個戰略性的大項目,眼下礦上領導不管嘴上怎麽說,心裏對咱們多少肯定也是有愧的,這正是咱們提一些業務要求的機會。可如果反因此和礦上鬧翻,人家隨時可以換一家投行來做,那麽嚴子琳的犧牲就更沒有意義了。”
“我們明白,我們會認真考慮的。”鍾晴說道。
張培華點點頭,又說道:“小常你自己在下麵工作的時候,也要注意維護好和礦上的人的關係,這個我跟你說過。所以類似剛才直接搶白楊順發那樣的情況,盡量不要出現,該忍的要忍,要學會忍辱負重。你們年輕人往往都是能負重,卻不能忍辱。”
“嗯,我知道,張總,剛才是我太衝動,回頭我就去向楊順發道歉。”
“說起這個來,剛才馬礦長本來要跟我說這場事故對他們礦上市影響的問題,你卻忽然插話扯到了礦工賠償的問題上去,是不是聽到些什麽了?”張培華問道。
張培華問起這事,常遼猶豫了一下,看了看鍾晴,才答道:“嗯,您剛才也聽到楊大隊長說了,工人的處理標準不適用於農民。我們先聽這兒的一位礦工說,發生類似的事故,按照以往的處理辦法,如果是礦上工人,死了的賠償十萬,傷殘的可以調換工作崗位,以後依然每個月有工資領。但如果是像這回這些農民,死了的兩萬,傷殘的看嚴重程度,一般就是賠幾千塊錢,但是他們以後顯然都不能再幹這份活,甚至家裏的農活都幹不了,那他們怎麽生活?所以剛才聽馬礦長提到事故影響,剛好事故處理也可以算是後續影響的一部分,我就插話了
。我沒別的意思,隻是想幫這些礦工們爭一爭,我在這兒呆了半個多月,每天都親眼看著他們勞動,和他們同吃同住,我知道他們過的是什麽日子。”
“你這事做的沒錯,年輕人應該要有這份心氣擔當。”張培華點點頭,卻又說道:“不過年輕人最重要的還是要懂得控製自己的情緒,別太衝動了,光憑一腔熱血辦不成事。比如昨天你們倆摔杯子罵陸總那事,雖然很過癮,但是也很蠢,除了給你們自己找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並不能解決任何實際問題。”
“張總,您也覺得我們幫礦工爭賠償是對的啊。”鍾晴說道:“那您能不能幫幫他們,幫他們爭取一下,這些人實在是太可憐了。”
張培華撇了撇嘴,遲疑了一下才微微點著頭說道:“嗯,回頭我會跟陸總反應一下,請陸總跟礦上領導溝通溝通,盡量爭取一下吧。”
鍾晴又問道:“張總,您今天是從廠部過來的?”
“是啊,昨天回去就在廠部住了一夜,原打算今天返回四大隊二中隊。這不一早這邊出事,你給陸總打電話,四大隊的工作我負責,所以陸總就讓我跟著來看看。”
“我是想問問您,子琳的事情怎麽樣了,有沒有什麽進展?”
“昨晚礦上保衛處的已經給陸總通報過消息,嫌犯已經抓到了,是三個礦上的小混混,最大的一個20歲,最小的一個才16歲。昨天晚上大概八點半左右就已經被派出所抓到了,詳細情況還要等著審理。”
鍾晴眼睛一酸,急忙抬手揉了揉,輕輕歎了一口氣:“唉,抓到就好。”
“唉……”張培華也歎了一口氣:“不說這些了,咱們去看看礦難現場吧。”說著就起身向門口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