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承諾

  過了一會兒，就見有幾個礦工用安全帽裝著炭灰來了，都忙著給傷員止血。又過了一會兒，趙老炮忽然跑了過來，在常遼跟前停下腳步說道：“常兄弟，老旺……老旺的血止住了，接下來該怎麽辦？”


  此時鍾晴也哭不動了，隻是趴在常遼肩膀哽咽著，常遼輕輕拍著她的背，一邊對趙老炮說道：“止住血就好，給他弄點東西遮著別讓太陽曬著，別的咱們也幹不了什麽了，等醫生來吧，已經通知礦上了。”


  常遼話音剛落，忽然聽到一個男人的哭喊聲：“大哥啊……”眾人扭頭循聲看去，隻見一個礦工跪在井口旁的地上嚎啕大哭，還不停拍打著地麵，煤灰飛散。常遼和趙老炮都認識他，就是中隊的“衛生員”毛二。趙老炮衝著毛二走了過去，一邊大聲問道：“咋了？毛大沒上來？”


  “是啊，我大哥還在底下。”毛二大哭道。


  鍾晴從常遼肩膀上抬起頭來，哽咽著說道：“趕緊弄清傷亡情況，一會兒救援的來了才……才好給他們提供信息，爭……爭取時間。”常遼就衝趙老炮大喊：“炮哥，你趕緊看看人，今天多少人下去了，哪些沒上來，把傷亡情況弄清楚。”


  趙老炮“嗯”的答應一聲，就扯著嗓子大聲喊道：“都聽著，大夥都趕緊瞧瞧，還有誰沒上來的，來跟我說一聲。”一邊喊著，就小跑著在人群中鑽來鑽去，人群中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過了幾分鍾，他回到常遼跟前說道：“今天一共38個人下去，還有5個沒上來，孫老旺他們4個重傷，還有幾個受了點皮肉輕傷的倒沒甚大事，另外還有……還有就是馬猴子已經死了。”


  “死了？”


  趙老炮抬手往坡下的方向指去，常遼順著看過去，這才發現在下麵二三十米遠的山坡上也有幾個人站在那兒，中間地上依稀能看出來躺著一個人。就聽趙老炮說道：“就是從井口被炸飛的那個，直接飛到那兒去了，你說還能活嗎？他是馬官村的，家裏上有老下有小，又沒有個兄弟，兩個閨女大的一個今年好像也才12歲，往後這一家子人可咋活啊，唉……”


  鍾晴哽咽著說道：“出……出了這樣的事情，算是工……工傷，礦上應該會給些賠償吧？”


  “唉……”趙老炮撇著嘴歎了一口氣：“按照以往的情況，一條命賠兩萬塊，他家裏上頭兩個老人，下頭還有兩個半大娃，還都是女娃，頂梁柱沒了，兩萬塊錢能頂多久啊。”


  “兩萬？”鍾晴看著趙老炮：“憑什麽隻賠兩萬啊？這事國家有標準，肯定不止兩萬塊”一邊說著，還抬手揉了揉紅腫的眼睛。


  趙老炮又歎了一口


  氣：“唉……工人十萬，像我們這種農民兩萬，一直都是這規矩。”


  “說起工人來，董俊才呢，他不就是工人嗎？”常遼說著就抬眼四處看了看，卻也沒見到。


  趙老炮也扭頭向董俊才的那把椅子看了一眼，嘴裏憤憤不平的說道：“誰知道跑哪兒去了，反正他在那個地方肯定傷不著，估計是嚇破膽跑了，人家命金貴。”


  “死了是工人十萬，農民兩萬，那要是殘了呢？”常遼又說道：“比如像老旺那樣，我看……我看他那條膀子怕是保不住了。”


  “殘了工人還是工人，隻不過調個輕鬆的崗位去，每個月照樣拿一兩千塊錢，農民就看情況了，如果是比如癱了、傻了這種嚴重的，往後甚活都幹不成了，能拿到七八千、萬把塊錢，缺胳膊少腿的，一般也就是三四千、四五千塊錢就打發了。”


  常遼想了一下說道：“炮哥，你看你們能不能跟陳隊長商量商量，死了的，或者像老旺這樣殘了的，讓他跟上頭說說，給個工人待遇，按照工人的情況來處理？”


  “陳家明？跟他說管鳥用！”趙老炮撇著嘴不屑的說道：“那個狗日的去年還跟我們一樣，也是下井背煤炭的，就是仗著他婆姨模樣俊俏，把婆姨送去給楊順發睡了，去年下半年楊順發才給了他個工人身份，今年年初又給了他個中隊長頭銜。現如今楊順發也經常去他家裏睡他婆姨，他還得端茶倒水伺候著，就這樣的人，你說他敢幫咱放個屁？”


  鍾晴揪著常遼的衣服說道：“這太不公平了，同樣是一條人命，憑什麽工人值十萬，農民就隻值兩萬？咱們應該想辦法幫幫他們，替他們爭取一個公平的結果。”


  常遼愣了一下：“師姐，這事……這事咱們能怎麽爭取啊？”


  “我不管怎麽爭取，反正死一個人賠償兩萬塊，斷一條胳膊才幾千塊這樣的結果肯定不行，我見不得這種事，不管想什麽辦法，咱們必須幫他們爭！”


  “小妹子你說的是啊。”趙老炮說道：“我們都是些農民，大字不識幾個，講道理也不會講，想爭都不知道該怎麽爭。可你們不一樣，小妹子你雖然我是頭一回見，可常兄弟在我們這兒將近一個月了，我們都瞧得出來，不光中隊長陳家明聽他的，就連大隊長楊順發也跟他稱兄道弟，我們喊破嗓子也不如你們幫著說幾句話。孫老旺、馬猴子，在這兒幹活的都是可憐人呐，就看在他們可憐的份上，你們是好人，一定要幫幫他們。”


  常遼愣愣的說道：“炮哥，既然這個賠償結果不公平，那可以……可以讓家屬上法院去告啊，他們這麽大一個煤礦，沒證開黑

  煤井，還死了礦工，這種事情要是捅出去，他們礦上肯定是吃不了兜著走，礦長要被抓去坐牢的。”


  “唉……”趙老炮歎了一口氣：“常兄弟你以為官司那好打啊？我們這些人都是鬥大的字不識一籮筐，家裏又都窮的叮當響，打官司得花錢，你說我們怎麽打？更何況礦長聽說是跟我們市長一般大的官，縣長都得聽他的，你說我們縣裏法院敢幫我們？上法院打官司那就是白白去送錢，回頭沒準還被收拾。”


  常遼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鍾晴就說道：“你放心，這事情我們管定了！我保證，一定給死傷的師傅們爭到一個公平的處理結果。”


  “謝謝你，小妹子，你當真是大好人呐。”趙老炮說完就忽然扯著嗓子大喊道：“弟兄們，常兄弟和這位小妹子說了，這回一定幫咱們討個公平，幫死了和傷了的弟兄討個和工人一樣的處理辦法，大家快來謝謝常兄弟和這位小妹子。”


  “炮哥你……”常遼隱約感覺中了一個圈套，但是話確實又是鍾晴親口說出來的，也就和自己說的沒什麽兩樣了，因此想要否認都無從否認起。正作難間，一眾礦工就圍了上來，在周圍嘁嘁喳喳說開了，什麽“謝謝常助理”、“常助理是好人”一類的。礦工們對常遼的身份並不是十分明白，反正隻知道他的地位挺高，連中隊長陳家明都聽他的，既然是他當眾答應了的事，那一準算數了。


  常遼苦著臉看向鍾晴，鍾晴摘下眼鏡抬手揉了揉紅紅的眼睛，又戴上眼鏡，上前一步擋在常遼身前，大聲說道：“你們大家記住了，他叫常遼，平平常常的常，遼闊無邊的遼，我叫鍾晴，聲如洪鍾的鍾，晴空朗朗的晴。你們都知道，礦上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上市，我們就是來辦這件事的，請大家放心，常遼和我一定給你們的工友討個公道。”她話一說完，周圍就響起了一片的叫好聲。


  常遼頓時就傻眼了，這事哪有這麽簡單，自己二人哪有這樣的能力，甚至沒準今天就要被開除了。正想著，鍾晴就拉了一下的衣角，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你別擔心，我有辦法，咱們找個地方商量一下。”


  常遼點點頭，就大聲說道：“大夥先在這兒照顧好幾位傷員，別挪動他們的身體，也不能給他們喝水吃東西，找點東西遮著太陽就行。我和鍾晴回宿舍去商量一下，等我們商量好了要怎麽辦，如果有需要大夥幫忙的地方再告訴你們。”說完就拉著鍾晴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轉過那處山坳，眼見離一眾礦工都遠了，常遼才急忙問道：“師姐，你打算怎麽辦？”


  鍾晴輕聲說道：“咱們前晚不是聽到


  了李春和陳秀華的秘密嗎？李春是副礦長，在這件事情上總能說得上話吧？如果礦上不給這些礦工一個公平的交待，我就用這事威脅他，要讓他答應給死傷礦工們按照工人待遇來解決。”


  常遼心想這事哪有那麽容易，前天晚上就分析過了，光憑自己二人聽到的那幾句話，即便向證監會舉報，也傷不到陳秀華和李春，最後最有可能的結果就是自己二人被扣上一頂誣告的帽子。這種情況下去要挾李春，完全是撞大運。而且無論這個大運撞沒撞上，自己二人如今本就已經朝不保夕，再這麽一鬧，在這兒就肯定是呆不住了，被開除是板上釘釘的事，隻是名目問題了，這似乎有些不值得。


  眼見常遼遲疑，鍾晴心裏有些不悅，就輕輕推了他一把：“怎麽了，猶豫什麽呢？你是不是後悔了，怪我把你牽連進來？”


  常遼心想事到如今，已然是有進無退的局麵，再想這些也沒用了，倒不如跟著她一條道闖下去，隻是要把事情做周全了，不能撞大運。於是搖搖頭：“怎麽會呢，你說的話就等於是我說的，既然你決定了要這麽辦，那我就陪你到底。隻不過這事沒你想的這麽簡單，前天晚上咱們就分析過了，咱們現在向證監會舉報，最可能的結果就是咱倆被扣上一頂誣告的帽子，所以李春他根本不怕，要挾不到他。要想要挾他，咱們就得換個角度，不是向證監會舉報他們內幕交易，而是向礦上舉報李春挪用300萬公款。”


  “舉報挪用公款？”


  “嗯，師姐你想啊，咱們並不知道他們內幕交易是交易的哪隻股票，用哪個賬戶交易，這種情況下內幕交易沒法舉報。但是咱們知道他們是挪用了礦上公款去做的內幕交易，所以咱們隻能舉報李春挪用公款，隻要礦上調查這事，肯定就得查他把錢挪到哪兒去了，這麽一來內幕交易的事情也就敗露了。從這個角度去要挾李春，他不能不怕。但這同樣也有個問題，前天晚上李春已經知道有人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很可能就放棄這筆交易了，那他同樣也就不怕咱們的要挾了。”


  鍾晴想了想，就皺起了眉頭，輕輕一跺腳，撇著嘴說道：“我還真是把事情想簡單了，那現在怎麽辦？我剛才一衝動，都已經……”


  常遼又說道：“我已經想好了，要想能用這事要挾到李春，就得讓他放下顧慮，大膽的去挪用這筆公款做內幕交易，而要讓他放下顧慮，就得讓他相信，咱們不會去舉報他們。而要達到這個效果，隻有一個辦法，就是讓他們認為，咱們也被這筆內幕交易誘惑了，會跟他們一樣做內幕交易，既然都做了，那自然就不可能去舉報他們，他


  們也就可以放心大膽的做了。”


  “讓他們以為咱們跟他們一樣？”鍾晴看著常遼，微微皺著眉頭說道：“道理是沒錯，可要怎樣才能達到這種效果呢？咱們如果直接去找他們說，他們肯定不敢相信，甚至還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了，搞不好反倒弄巧成拙。”


  “咱們去找陳秀華要股票。”常遼說道：“回頭咱們找到陳秀華，直接告訴她，就是咱倆聽到他們的那番談話，但是咱們沒聽到具體是哪隻股票，要求她告訴咱們，否則咱們就去舉報李春要挪用公款，讓他們也做不了，如此一來，他們肯定就會相信了。”


  鍾晴想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嗯，你這個主意不錯，那咱們就這麽辦了，回頭回到廠部我就去找陳秀華。沒看出來，你慫是慫了點，可考慮事情還挺周到的。”


  常遼無奈的笑笑，抬眼往四周看了看，輕輕歎了一口氣：“唉，這事一幹，李春肯定會恨上咱倆，再加上陸名章現在本來就看咱倆不順眼，那咱倆在這兒就更難呆了。”


  “有什麽大不了的，昨天晚上咱們不就已經做好這種打算了嗎，好像誰愛呆在這兒似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