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時間會證明一切
這種不對勁是精神上,情緒上的。
跟當年秦景淵出事以後紀南笙精神崩潰不一樣,這種不對勁,讓他覺得眼前的小丫頭好像被這件事打擊得關閉了她的心靈。
他寧可紀南笙現在砸杯子摔碗的哭鬧一回,不可理喻的遷怒他們一回,也不希望看到她安靜沉默的接受這個事實,卻將所有痛苦生生封死在心髒裏,任由心髒滴血,腐爛。
“阿笙——”
“我沒事。”
紀南笙抬頭對紀北霆擠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告訴紀北霆,她現在很好,她沒事。
但紀北霆看向她的眼神更擔憂了。
他總覺得有什麽事情脫離了他和章時宴的預料。
章時宴比紀北霆還要細心很多,紀北霆都發現了紀南笙的不對勁,章時宴自然也發現了。
可他現在束手無策。
秦景淵在紀南笙心中以“摯愛”的身份存在了七八年,早已經深深紮根在紀南笙心髒深處,現在要將秦景淵從她心髒裏麵拔除,她的心怎麽都避免不了鮮血淋漓的下場。
而這種傷口,隻有讓時間慢慢愈合,其他人誰都幫不了她,填補不了她缺失的那一小塊心髒。
那一小塊心髒給了秦景淵,再也收不回來了。
或許即使他們一起攜手走到生命盡頭,她還是會時不時的想起,曾經有一個人,被她真誠的深愛過。
初戀,是任何人也抹殺不了的存在。
美好的也好,醜惡的也罷,都已經烙印下了痕跡。
……
紀南笙一個人坐在住院部大樓下麵花壇旁邊的長椅上。
她沒有讓章時宴陪,沒有讓章念笙陪,也拒絕了紀北霆的陪伴,一個人安靜的坐在這裏,黝黑的雙目平視前方,無悲無喜。
章時宴和紀北霆不可能真的放任她一個人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所以明知道會惹她生氣還是讓三個保鏢遠遠守著她。
紀南笙看見了那些保鏢。
他們的目的不是監視她,而是保護她,所以從一開始他們就坦坦蕩蕩的出現在她看得見的地方,沒有躲避也沒有見不得光的齷齪。
紀南笙的目光從幾個或站或坐的保鏢身上掃過,很快就收了回來。
前些天章時宴提出要讓保鏢二十四小時保護她的時候,她內心是拒絕的,覺得這樣跟沒有人身自由的囚徒有什麽區別?但看在章時宴是為了她好的情況下,她才沒有不識好歹的拒絕章時宴提出的保護要求。
而現在,她突然覺得這沒有什麽了。
突然知道自己過去五年一直生活在某個人陰暗眼神的監視下,忽然就覺得章時宴對她的這種保護沒有什麽難以接受的了。
至少,那個人是在暗中偷偷摸摸的監視她讓她心悸膽寒,而這些保鏢是站在陽光下正大光明的跟著她,她要是有什麽不想被他們看到的就可以讓他們轉過身去,不用擔心隱私會被發現,不用擔心自己的私人領地被侵犯。
挺好的。
章時宴的保護,跟秦景淵那種讓人惡心讓人心寒的監視,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方式。
微風輕輕吹過,將紀南笙的長發輕輕卷起,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看著長椅左邊不遠處,恍惚間想到了那天跟秦景淵見麵的場景。
秦景淵對她紳士有禮又溫柔的微笑。
秦景淵用柔和的眼神看著她和章時宴的孩子,並且溫柔伸手撫摸孩子的腦袋,輕輕刮了刮孩子的小鼻梁。
秦景淵用茫然懵懂的眼神問她,我們曾經是什麽關係?
秦景淵在離別時對她疏朗一笑,一霎那仿佛萬樹梨花在他身後綻放。
那時候有多唯美,如今就有多惡心。
紀南笙心中湧上了無限對秦景淵的惡心,湧上了無數悲傷,但那雙眸子卻依然沉靜,無悲無喜得仿佛看透了世間的肮髒,仿佛於她而言,這世間一切不過是一場虛無,不值得她傾注半分真實情感。
即使站在高樓上凝望,她這種眼神依舊讓章時宴心慌。
他突然生出了一種即將失去她的不安,他抬手按著自己心口的位置,將心中的不安壓下。
他告訴自己,怎麽會失去呢?
他已經讓她看到了秦景淵的真麵目,他已經讓她知道了一切事實真相,不破不立,此時她的悲傷痛苦,很快就會化成黑色肥沃的土壤,幸福美麗的鮮花會破土而出,發芽,成長,開放。
他馬上就可以將幸福的花朵摘下,不可能會失去。
這突然生出來的情緒莫名其妙,來得快,也去得快,他很快就不再不安,隻剩下了對她的擔心和心疼。
他想張開雙臂對她說,別難過,來我懷裏,我護著你一輩子,不讓你再經受一丁點風雨。
可他也知道她現在不想要他的溫柔和嗬護,她現在需要的是一個人安靜的呆一會兒。
任何人的靠近,都會被她無情驅逐。
章時宴的手指放在窗台上,眸光始終凝視著紀南笙,看到她一動不動的像個雕塑般坐了一下午,他也陪著她一直靜靜站立到夜幕降臨。
見她走在夜色中彷徨的樣子,章時宴突然有些迷茫,有些後悔起來。
或許他不應該這麽倉促的告訴她?
如果他給了她足夠的暗示,給了她足夠的時間讓她慢慢適應,知道真相的她會不會不像此刻這麽哀傷?
章時宴飛快下樓,幾乎是用跑的來到紀南笙麵前。
紀南笙低著頭一步一步往前挪,走得心不在焉,她現在腦子裏想的是什麽,她自己都不知道,如果醫院這裏不是平地上,像她這麽走路,兩三步就會摔跤。
章時宴氣喘籲籲的來到紀南笙麵前時,就看到紀南笙在抬腳跨上台階的那一霎不知怎麽的慢了一拍,於是整個人眼看著就要往前撲倒——
章時宴嚇得一顆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了!
他用最快的速度奔到紀南笙麵前,將差一點摔下去的人緊緊抱進懷中——
因為害怕她摔倒所以抱她的時候有些忘了分寸,章時宴將人緊緊抱著的那一霎清晰聽到了懷中人疼痛的低呼聲。
“噝……疼……”
紀南笙疼得五官都差點扭曲了,用沒有受傷的那隻手推開章時宴,然後捂著自己骨折的那隻手倉皇退後了兩步。
章時宴剛剛聽到懷中的人在叫疼,所以一時緊張就被紀南笙推開了,眼看著紀南笙推開自己以後飛快後退兩步,他眸子微沉,放在身前呈擁抱保護姿勢的手,也緩緩放下來。
紀南笙低頭看著疼得不行的手,如果不是沒有聽到喀嚓聲,她幾乎就要以為自己的手又被章時宴這一抱給抱骨折了!
幸好沒有在即將痊愈的時候發生傷上加傷那麽悲慘的事情。
紀南笙感覺到手上的疼痛消散了不少,才抬頭看向章時宴。
她一眼就撞入了章時宴深沉似海的雙眸中。
那雙誘人深入的眼眸中此刻彌漫著抱歉,也有一絲絲讓紀南笙看不透徹的深沉複雜。
紀南笙現在有點害怕那種深沉複雜的眼神,看不透一個人的感覺很糟糕,讓她忍不住想象,這個人對自己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兩個人站在夜色中,隔著三米遠的距離,四目相對。
誰都沒有說話,誰都沒有貿然朝對方靠近一步。
靜謐在兩人之間蔓延。
深深凝望著章時宴那雙眼眸,紀南笙有點想問他——
章時宴,我可以相信你嗎?我能夠一直相信你嗎?會不會等我跟你在一起十幾年,二十幾年,突然有一天也有人跑到我麵前告訴我,紀南笙,你的丈夫從一開始就是在利用你,他從沒對你認真過,他隻是感激你當年將他從孤兒院帶回紀家,給了他光明的未來,他隻是想利用你們紀家的權力,才一直守在你身邊……
紀南笙曾經是個很有自信的人,但秦景淵長達幾年的欺騙,讓她失去了這份自信,她變得不安起來。
她張了張嘴,想將這個問題問出口。
但話已經到了喉嚨,卻被她吞進了肚子裏。
沒有什麽好問的。
如果章時宴真的是欺騙她、利用她,即使她現在跟他麵對麵的問他,他也不會給她半個誠實的字眼來回答。
問了,反而是自己給自己鬧笑話。
同樣的,如果章時宴對她是真真正正的一往情深,從來沒有半分利用、欺騙的念頭,那麽她現在對他問出這個問題,其實隻是對他的侮辱和不信任,這個問題會讓他心中產生芥蒂。
她因為秦景淵的背叛和欺騙就這麽懷疑他,如果他真的愛她,那麽她這樣的問題會讓他對她失望透頂,再多的愛,也經不起這麽懷疑、質問和毫不體諒的揮霍。
所以最終紀南笙將所有話咽了回去。
她對章時宴露出一個笑容,這個問題被她藏在了內心深處。
時間會證明一切。
時間可以拆穿所有虛假。
她已經決定了和章時宴在一起一生,那麽,這一生到盡頭時總會有結果,到閉上眼睛那一刻她總會知道答案。
反正,她這輩子跟章時宴已經綁在一起了,就算章時宴是騙她的,她又能怎麽樣呢?
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問題都能找到答案的。
有些問題,到死才能知道答案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