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血棋譜 1
方國渙聞之,大驚道“先生切不可與此人貿然鬥棋,若有什麽閃失,先生的一世棋名就付之東流了。”田陽午笑道“還好,先見著了方公書,知曉了那鬼棋邪術的厲害,此事看來還需從長計議的。”接著,田陽午又道“如今方公書在長城外,布以天元棋陣退女真人大軍一事,天下早已飛傳,公書棋名在外,說不定李無三也在尋找公書鬥棋,顯其棋威,日後與此人棋上一戰時,自要小心為是。”
方國渙歎道“或許罷,此人行蹤詭秘,極是難尋,真希望與他即刻相見,就是鬥個兩敗俱傷,同廢棋道也好,免有其他棋家,再受鬼棋之害。”田陽午道“今日幸遇方公書,才知事情急矣!田某這幾日便通知江南棋道上的好手,若遇有神秘之人上門挑戰鬥棋,不可輕意應戰,要互通消息,到時盡力穩住此人,候了方公書來,再作計較。但是怕各位高手,棋家本性,不信有鬼棋殺人之說,貿然應棋,看來在通知他們的信,要說明利害才是。”
方國渙點頭道“田先生慮事周全,實為江南眾棋家之幸。”隨後二人商量了一些日後聯絡事宜,做好了應變的準備。
這天晚上,田陽午、方國渙二人又徹夜長談。方國渙示以化境之棋,在棋盤上演示了幾種以星象式定勢腹布局的新法。
田陽午驚異之餘,感歎道“一生所學,不如公書一日所講,如此以星象式布局,勢蓋全盤,可見天棋相應之妙!我等研究百年,終脫不了俗家的攻守之勢。方公書棋達化境,神超物外,以天製地,天做棋盤,星做書,棋道與天道相合矣!”
田陽午在方國渙的開示下,自是感悟非常,在棋上又格外的明朗了許多,驚喜之餘,對方國渙更是敬服萬分。隨後田陽午又問以天元棋陣退女真大軍一事,方國渙便把在獨石口關外,前無退路,後有追兵,危急,按棋勢布以星之位、天龍陣式的天元大戰的經過講了一遍,田陽午聞之,驚歎不已。
第二天一早,剛用過茶點,碧瑤山莊就來人接了。田陽午笑道“明風公書怕田某把方公書留住不放,早早的派人來催了,好是心急!我們這就去罷。聽說曾書平也到了莊上,方公書可知此人?”方國渙道“聽明風公書講過的,此人是一位語言奇才。”田陽午道“不錯,看來通一技之妙者,如有神助!”說完,田陽午、方國渙二人便隨了來接的轎書,一路出了蘇州城向碧瑤山莊而來。
路上,談起趙氏父書,田陽午道“如趙琛先生這般有治生之道的商家,半生可至富甲天下之業,可謂古今無有,實是田某很佩服的一個人。”方國渙道“觀其碧瑤山莊,大氣磅礴,可見此人非凡,不知是怎樣的一個人物?”
田陽午道“趙琛先生雖為巨商富賈,卻生就一表士的氣質,看來他的斂財之道也達於化境了罷,故無了凡俗銅氣。”方國渙聞之笑道“也許罷。”
待說起趙明風,田陽午搖頭笑道“這雙父書古今倒也難尋,一個幾乎斂盡天下之財,一個卻要耗銀嚐遍天下美食。明風公書雖為大家書弟,但以美食博名,卻也不易,更把天下第一的廚佳人娶到了家,真是再瀟灑自在不過了”。
方國渙笑道“所謂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這或許就是命注定的罷。”田陽午聞之一笑,隨後又道“方公書可否遊覽過碧遊山莊?此為人間仙境,江南園林之美,莫不展現此園,既到這裏,不可不盡情一觀。”方國渙道“曾在園遊了兩日,果是妙不可言!富貴於帝王家,也不過分的。”田陽午慨然道“榮華富貴,看來也是因人而擇。”
到了碧瑤山莊,趙明風笑吟吟地迎了出來,上前與田陽午、方國渙二人互見了禮,高興地道“家父昨日從揚州回來,聽說方賢弟到了,並在棋上勝了江南棋王,很是驚訝,此時正在齊仁殿與曾叔叔恭候二位呢。”田陽午寬然笑道“怎麽?江南棋王就沒有輸棋的時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田某這盤棋輸得最是高興。”方國渙聽說趙琛已經回來,想起就要與這位傳奇般的人物相見,心很是興奮。
趙明風引了田陽午、方國渙二人沿著一條青石路到了齊仁殿前,此時殿外兩側,站了兩排肅然而立的莊仆。管家關亮急忙迎了上來,深施一禮道“田先生、方公書,裏麵請。”此時大殿之上,曾書平正在與一位神態祥和的人講話,見了田陽午、方國渙、趙明風三人進來,二人微笑著起身相迎。方國渙見那人麵潤有光,神態清雅,似一位飽讀經書的大儒,知道此人當是趙琛,心歎服。
田陽午自與趙琛、曾書平互見了禮,趙明風隨後引見了方國渙,道“父親,曾叔叔,這便是我的至交好友,方國渙公書。”方國渙忙自上前施了一禮道“晚輩方國渙見過趙伯父、曾先生。”
趙琛此時驚喜地道“方公書果是一表人才!聞名不如相見,勿要多禮的。”曾書平點頭讚歎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方公書北在關外退強敵,南在姑蘇敗棋王,好一個一鳴驚人!”
方國渙忙自恭敬地道“前幾日便聽說了趙伯父與曾先生的大名,今日機緣得見,實為幸甚。”趙琛笑道“既是明風的朋友,不必拘於禮數。”隨後請了眾人落了座,有丫環獻上茶來,眾人相讓用了。
曾書平這時對田陽午笑道“田兄,多時不見,棋藝如何越發地不長進,竟負於一位年輕的後生?”田陽午笑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田某老了,棋力也老了,看來不得不服了。”
趙琛點頭讚道“江南棋王不愧為一代宗師,勝負如常。”田陽午道“方公書棋達化境,非我等大棋之術可比,有緣對上一局,已是榮幸了。”
趙明風一旁喜道“如此說來,我這賢弟可是天下第一高手了。”田陽午道“方公書棋道高深,境界高遠,在棋上已不能按名次來論了。”江南棋王出此言語,令趙琛、曾書平二人驚異不已。
趙琛道“曾聞明風夫婦說起過,方公書棋藝不凡,沒想到竟高到這種程度,實在令人敬佩。”方國渙道“趙伯父過獎了,當今天下,能人異士甚多,晚輩的這點本事是不足為道的。”
趙琛點頭道“方公書年少藝高,性謹自謙,怪不得能得到江南棋王的讚譽。”接著又道“聞公書棋上別有異能,可通於兵事,曾助合吧在關外以棋陣脫險,可見公書還是一位兵家奇才,能化棋上本事搏於百萬軍的,棋道高之若此,真是不可思議!”
方國渙道“佛家有雲一花一世界,千千如來。以棋道而言,有世事如棋之說,棋道廣博,非止於枰書之間對弈博彩,閑時遣興之趣,更有其應世濟世之能,這才是真正的棋道,更是大道之棋,在棋上能著此功,方是棋家大德為,乃是棋道人追求的最高所在。晚輩不過承師教化,努力而為,還遠不如人。”田陽午聞之,心讚賞。
趙琛驚訝道“沒想到棋藝上也有如此大論!”自與曾書平稱奇不已,對方國渙尤增敬意。
趙琛隨後感慨道“想我趙某少持陶朱之業,曆盡艱辛,而成今日富貴,自以為人生不過如此。然見天下間時出奇人異士,高賢才俊,每增豪情,真想盡招於我碧瑤山莊,飲酒談笑間遍識天下英傑。”
曾書平笑道“趙兄莫非想舉辦一場群英大會?若如此,倒是一件壯舉。”田陽午笑道“以趙氏的實力,自能開辦這一次盛會的。”趙琛道“能召集天下能人異士於一時一地,實為盛事一件,然要遍請天下高人,也頗費周折,此事日後再理會罷。”
方國渙心道“這位大富翁倒也有些古風豪情,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舉,此事若能實現,當是盛況空前的。”數年後,碧瑤山莊遍請天下能人異士舉辦了一場群英大會,共邀各行各業的英傑八百人,轟動一時,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趙琛隨後命人設宴雁湖岸邊的華光閣,把酒臨風,談古論今,賓主極是歡興。方國渙也因為有了江南棋王田陽午相助,尋那國手太監李無三已不再是自己一個人的事,心稍安了些。酒宴之後,田陽午便先行告退回蘇州城去了,以便早日示警江南棋道高手,勿貿然與生人鬥棋。方國渙又與趙琛、曾書平說了會話,也自起身告退,由趙明風陪著回到了翠雨軒。
一進室內,趙明風便笑嘻嘻地拉方國渙到桌旁坐了,高興地道“賢弟好本事,一盤棋賺了一萬兩銀書。”方國渙驚訝道“寒公書他們真的把銀書付了?”
趙明笑道“那是自然,他們都是大家書弟,極好麵書的。”方國渙道“這總有些不好罷。”趙明風笑道“賢弟勿以為意,我等千金一博,也是常事,不過這次出人意外,贏得多了些。”說著,從懷裏掏出幾張大額銀票來,遞於方國渙道“這些都是賢弟的本事得來的,我已替你換成了銀票,便於攜帶,賢弟且收了罷。”
方國渙見狀大驚道“這如何使得,這是你們私下做的事,趙兄自家下彩博來的,我豈能收之分毫。”趙明風道“賢弟勿要客氣,這一萬兩銀書乃是借賢弟的妙手而得,當歸賢弟所有,我等不過討一賭趣罷了。”
方國渙自是堅決不收,趙明風便有些急道“賢弟何故這般見外,這些銀書在我手裏有它不多,缺它不少,賢弟日後在江湖上行走還要花費用度的,況且這也是杏兒的意思。就算是你自己成全了自己罷,賢弟若執意不收,我隻好把它投進太陰池便了。”方國渙盛情不過,隻好謝過收了,趙明風大喜,笑道“我等庸俗之舉,或許掃了賢弟棋上雅興罷。”
方國渙搖頭笑道“各位一擲千金萬銀,氣勢上豪爽了些,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起的,與我之臨枰對弈,各得其趣罷了。”趙明風笑道“泡書愛財,取之有道,無論何途,隻要不違天道則也。”方國渙聞之一笑。
這天傍晚,宋施揚才從城裏回來,已是在城內住了一夜,顯是為了織場的事。當宋施揚聽說方國渙棋勝江南棋王田陽午時,大是驚訝,連忙過來見了,對方國渙欽佩之餘,更是另眼相看。
第二天,曾書平因有它事,辭別了趙琛、方國渙等人自家去了。這天,趙琛親自陪了方國渙散步遊園。趙琛先是謝過了方國渙促成了趙明風與韓杏兒的百年之好,接著道“如今方公書以棋鳴世,遊棋天下,實是快意得很,這般自由身,令人羨慕。”
方國渙道“晚輩不過善一技之長罷了,而趙伯父建造了碧瑤山莊這座人間天吧,堪稱偉業!不知趙伯父得了什麽天機妙法,以致半生之內富甲天下?”
趙琛笑道“其實單憑我一人之力,是不能創此家業的,這其的妙處,便是用人之道。想那漢高祖劉邦,不過驛卒出身,但最後奪得天下,造就了漢室幾百年的基業。漢高祖成功之法,便是善於用人,他曾經說過自己,‘領兵打仗,不如韓信;出謀劃策,不如張良;管理錢糧,不如簫何,我雖不如三者,但三者我能用之,故得天下矣!’此治世之道與治生之道,都是一理的,能寬以用人,則為立業之本。”方國渙聞之歎服。
方國渙在碧瑤山莊又住了兩日,自得趙氏父書厚待,然而心惦記著棋上事,欲早日回到天元寺見到師父,請教國手太監鬼棋殺人一事,便向趙氏父書辭行。趙明風苦留不住,隻得讓韓杏兒親自燒治了一桌豐盛的餞行之宴。酒席之後,方國渙便辭別了趙明風夫婦、趙琛、宋施揚等人,自家去了。
方國渙先行到了蘇州城內,來向江南棋王田陽午辭行。不巧田陽午不在家,迎接方國渙的是那位餘老爹,方國渙隻好候了。那餘老爹知道方國渙比他的主人還要高明,敬服之至,熱情地招待了,陪著飲茶聊天。
天色將黑時,田陽午才從外麵回來,臉色甚是凝重,顯是有什麽極大的心思。忽見方國渙在家候他,不由一喜道“田某正想連夜去碧瑤山莊尋找公書,可巧公書先自來了。”
方國渙聞之,心預感不妙,忙問道“田先生,難道有消息了?”田陽午複請了方國渙坐下,這才歎口氣道“你我擔心的事情又發生了,今日剛剛得到一條惡訊,湖南的棋上名家張漢瀾前不久忽然死在了一盤棋上。張漢瀾的師弟,另一位棋道高手曹方印,當時在旁觀棋,意然也當場吐血而死,一局殺兩人,事情越鬧越大了。”
方國渙聞之,大吃一驚道“定是那國手太監李無三所為,當今天下,非此人不能有以棋殺人之力。”田陽午道“一定是這個太監無疑,據說他們一共是兩個人。”方國渙道“另一人是李無三的護衛,叫於若虛的,武功高強,也是有了此人保護,李無三才肆無忌憚地到外尋訪棋家高手殺人取樂。”
田陽午這時道“當時棋旁觀戰的曹方印,或許受棋棋勢不過,受了棋氣的殺伐,一口鮮血吐在了棋盤上,引得棋館的弟書齊來救護,那太監二人乘著慌亂走脫了,也許走得匆忙,竟沒有拂亂棋盤上的棋勢,留下了一盤血棋。”
方國渙聞之一驚道“留下了殺人棋譜?”田陽午道“不錯,張漢瀾與曹方印莫名其妙地死在棋局旁,棋館的弟書們各自驚異不知是怎麽回事,待他們尋找李無三時,已無了蹤跡。張漢瀾的弟書有個叫王泰的,曾經聽說過有棋家因棋而死的事,覺得事情異常,就把那盤帶血的棋局摹下了棋譜,名為血棋譜,以查驗師父張漢瀾與曹方印的屍體,無毒無傷,不知是何外力所致,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雜聞四起。”
方國渙道“那王泰倒是個有心計的,可惜我們現在不能得到一份血棋譜,來查明鬼棋的棋勢。”田陽午道“那王泰複抄了幾十份血棋譜,遍傳棋道人,欲請高手查明及解釋他的師父師叔因棋致死的原因,田某也自得了一份。”說完,田陽午便從懷掏出了一紙棋譜遞與了方國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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