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
第二天晚飯後，秀敏沒有直接來廂房陪女兒，而是走到了老太太的門前。
此時老太太正在床上倚靠著被褥，戴著眼鏡安靜地捧著一本書在看，泛黃的燈光照到白淨的臉上整個人顯得十分慈祥溫暖。
桌案上還有半盞茶沒有喝完，估計是看書太投入忘記了吧。
老人全白的頭發剪得幹淨利索，眼神中透露著睿智和淵博，但是臉上和脖子上的皮膚有了明顯的鬆弛。
老太太聽見敲門，應了聲進來，原來是秀敏，輕輕放下書，起來微微笑著拉住幹女兒的手坐在床上，問道：“快坐下，瑤瑤的作業都寫好了？”
她回答道：“孩子作業寫得挺好，就是——”說道“是”這裏又不知該怎麽往下講，顯出有些為難的樣子。
老太太一眼就看出來了，把眼鏡仔細疊好了放進盒子，又問道：“是不是有什麽難處啊，你說吧，沒什麽不好意思開口的，你是我的幹女兒，你要是不說，又把我當外人了不是？”
王秀敏看見老太太如此知書明理，便也不好瞞著人家，不管怎麽樣還是和她直說好，老太太是過來人，聽一聽人家的意見肯定有用，於是就把自己前前後後的經曆交代了一遍。
“幹娘，您對我們太好了，這在城裏我們娘兒倆沒親沒故的，來了幾天吃了上頓沒下頓，睡也沒地方，要是沒有您，我們娘兒倆現在還不知道是死是活呢，這份恩情我這輩子也不會忘，”說到此處，秀敏的眼眶不禁微微溫熱，剛剛沾濕睫毛，險些流下淚來。
“可是這裏終究不是我們娘兒倆長久待著的地方，我們來城裏開始也跟您說了，是為了找孩子的親生父親，雖然找到之後我們要離開您，不能再照顧您了，但是還是要請您幫幫忙才好。”說完從兜裏掏出來那封書信，把照片遞給了老太太。
老太太看到照片先是一愣，然後重新拿起手邊的老花鏡戴上，皺著眉頭仔細瞅著，又揉了揉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她臉上浮出一點複雜的感情，但是秀敏沒有看出來，內心單純的秀敏隻希望麵前的這位有涵養的老者能夠給自己些指點。
老太太側目沉思，緩慢地點了點頭，語重心長地說：“我知道你們娘兒倆遲早是要離開我的，要去找孩子的父親，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萬一找到他，可是人家早已成家立業，有了妻子兒女，可怎麽辦啊？”
這一問讓王秀敏為難了，心底暗想：“我確實沒考慮過這事，萬一我找到人家，可是人家早就有了妻子兒女，豈不是破壞人家的家庭嗎，可
是就這麽待下去不知幾時老太太走了，我們娘兒倆難道還要回到那個畜生李二柱那裏嗎？”
老太太又說道：“你好好想想，這都過了多少年了，他一次都沒有來找過你們娘兒倆，況且他又是大城市有錢人家裏來的下鄉知青，估計早就把你忘了，他應該都不知道有這麽個女兒。”
秀敏好像張口還想說些什麽，又咽了下去，心灰意冷地低下了頭，本來期盼著的心情現在灰飛煙滅，隻剩下一絲自欺欺人又虛無縹緲的希望。
如此一來，母女二人真的就無路可走了，難道隻能老老實實待在老太太這裏了嗎。
明知不該再留，可沒有能力走，如此糾纏在秀敏的心裏來回翻騰折磨。
待老太太沉默了片刻，好像想到了什麽，又想了想，才開口道：“我有個遠方的外甥，就是咱們在警察局看見的那位，在警察局工作，帶著一個兒子，離婚有三年多了，一直沒娶呢還，要不娘把你嫁給他好了。”
聽完這話秀敏的臉頓時羞紅了，剛剛還是愁雲密布的農村婦女，現在一下子像個大姑娘似的，“哎呀，這怎麽能行呢，人家有好好的工作，我這沒文化又不漂亮，怎麽配得上人家嘛，娘你不是瞎說嘛。”
幹娘拉起她的手笑著說道：“我這外甥為人老實，頭裏就是因為媳婦不是個正經婦人才離了婚，這段時間我看你善良仁厚，受了那麽多苦還能這麽堅強，對生活抱有希望，文化差點又如何，女人能持家不就好了。你們都多大的人了，還看什麽漂亮不漂亮。”
秀敏還是不好意思，老太太繼續緊追，“就這麽定了啊，這周日我就問問他，看他有沒有空，正式見見麵，吃個飯。”
回到西房裏，女兒好像在悄悄一個人看著什麽，剛一開開門，女兒突然把手裏的東西收了起來，麵頰微紅看著母親，略有些緊張地說沒什麽，母親也不好追問，自己也是從小姑娘經曆過來的，該留點空間給孩子。
等鋪完了床，秀敏就把剛才和老太太說的跟女兒如此這般說了一遍。
女兒亭亭玉立站在母親身邊聽完這一席話，輕輕咬著嘴唇想著，其實她想的不是母親跟她說的這些話，而是剛才偷偷看的那封信。
這是她的同桌，一個幹淨爽朗的小男孩寫給她的一封小情書，內容很簡單，其實也沒什麽，就是誇她怎麽怎麽漂亮，怎麽怎麽善良，多麽多麽讓人喜歡，再無其他。
淩瑤越想心裏越亂，說不上來的一種美好又複雜的情感，首先被別人誇讚在心裏當然是美美的，其次朦朦
朧朧也回憶起和那個男孩子做同桌的這一段時間，兩人開心的點點滴滴，男孩每天早上都會帶兩袋牛奶，一袋自己喝，另一袋就送給她。
上課的時候男孩被提問到不會的，她會輕聲提醒他。男孩做作業有了不會的常會請教她，每次問完了都會給她一塊糖，現在都快滿了一個鉛筆盒。
但是淩瑤從心裏覺得這是不對的，不該這樣的，可是又不知道為什麽沒有辦法反感。
從農村來到城市上學的小淩瑤開始是有點不適應的，同學們個個都穿得幹淨漂亮，鉛筆盒上各種動畫的圖案，她感覺到窘迫，從前那種無拘無束的自由開朗已經煙消雲散，有時和別的女孩兒搭訕，人家根本愛搭不理的，不屑一顧。
如此一來她就像是班裏的一座孤島，除了偶爾一些閑人評頭論足以外無人問津，這時候這個男孩出現了，主動和班主任說要做她的同桌，此後就將為淩瑤打抱不平為己任，時常見她不高興就各種逗她開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