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斷指
夜宸如浩瀚星辰的眸子收緊，到最後聽了明月的話之後，整個人身上的氣質同方才失落的氣質完全不同，若說方才，他是淒冷雨夜中的翩翩少年郎，那麽現在，就是和煦陽光下的玉樹公子。
目光拉遠，落在寧楚若閨房之際，仿佛千樹萬樹的海棠開遍，到處都透著盈盈花香。
明月還沒有反應過來，人已經不在跟前。
閨房中，寧楚若已經起來，膝蓋上蓋了一條毛絨絨的輕薄小被子，像白狐身上的皮毛，柔軟的讓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把。
夜宸目光和煦，恢複了平常的模樣，圍著寧楚若走了一圈，最後站在她麵前，“楚若兒，原來你竟是吃醋了！”
寧楚若手中的書抖了抖，內心像輕風拂過平靜的湖麵一般，雖沒有驚濤駭浪卻也止不住細浪逶迤。
心中掀起了波瀾，卻還是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楚若兒，我很開心，你真的吃醋了！”夜宸突然繞到她身後，從上麵將她環抱住，整個人的氣息撲在寧楚若身上。
對於敏心不聽自己命令，擅自來找寧楚若的做法他很不開心，不過另外一方麵，他卻很滿意她的反應，因為在乎，所以才會難過，才會疏遠，她心中，慢慢的有了他吧。
寧楚若卻仿佛被戳中心事一般，從他懷中掙脫開來，她承認，她心中慌亂的很，卻也知道敏心說的是事實，自己同他什麽關係，憑什麽一而再再而三的讓他對自己特殊。
可是一想到今後的日子，兩人形同陌路，他再也不會像之前一般，不管怎麽趕他走，他都像一個無賴一樣，怎麽也不會走，心中就空落落的。
烙印他臉上的神色，依舊一副隨心所欲的樣子，突然間她便怒了，就如同他消失的這幾天，她才發現，她根本不了解他，若他不來找她，她甚至不知道在哪裏可以找到她，這樣的挫敗感，更讓她覺得有心無力。
“楚若兒，我去尋她了！”輕輕的一句話，裏麵包含著許多難描難繪的意思，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中灼熱的目光，卻落在寧楚若身上，將她所有細微的神態斂入眼中。
她？
又是那個女子，她在夜宸心中，竟有這樣的分量嗎？
仿佛被蜜蜂蟄了一下，起初不過一點尖銳的疼痛，最後襲卷到全身，都是密密麻麻的難受，似乎蜜蜂的刺刺進了心中一般。
“她，對你很重要嗎？”問出這話之際，她便後悔了，重要又如何，始終同她沒有關係，自己更沒有立場，“我的意思是不可以借助官府的力量尋嗎？”眼中的一絲慌亂被掩去，隻留下清清淡淡的情緒。
夜宸嘴角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手指一下一下在黃木椅子上搭著，許久，伴隨著風吹進來的聲音，才道：“她是我尋找多年的親人！”
寧楚若猛一抬頭，幾乎不可置信。
他說……親人！
而不是其他，這一刻，她心中的一塊大石頭落地了，長久以來，像刺一般紮在心中的難受感覺也不複存在，夠了，隻要知道這個便夠了。
抬眸卻看到夜宸戲謔的神色，不禁有些微惱，“我要休息了，你出去！”
話音一落，外麵便響起了青衣的聲音，似乎有什麽時候要同夜宸稟報。
夜宸上前，將她抱住，離開擦過她耳朵之際，寧楚若聽到一句話，最後讓她心安。
“敏心是夜闌閣的護衛，僅此而已！”
她不明白，不過一句話而已，竟讓她方才所有的陰鬱情緒一掃而光。
看著夜宸的背影，她突然覺得青衣稟報的事或許同她有關，她知道夜宸武功很高，太近了，定然會被他發現，故而不過遠遠的跟著，到了長亭之際，卻看見亭子裏麵跪著一個女子。
女子的容顏，同那日來尋她之人一模一樣，而她身上穿的，卻不是當日的衣裳，卻是一身護衛服，全身上下都是肅然的黑色。
夜宸背對著他，雖然看不見他的神色，卻能感覺到他全身上下散發出來的陰冷氣息，有一種在冰雪天地之間凍了一夜，突然間來到一間溫暖屋子裏，兩方氣勢格格不入。
她所在的位置，離他們並不是很遠，可以看清楚，也可以聽清楚，不過如今她這樣子，算跟蹤嗎？
是不相信他，還是心中在擔心什麽？
何時自己也變成這樣的人了，扯下旁邊一從小樹的葉子，葉子飄飄然，落在了地上。
正當她轉身要離開之際，胳膊上卻多出了一隻手，心中一陣尖銳的慌亂，轉過身，卻是夜宸的笑顏。
“你……”
“跟了一路，過去吧！”夜宸眼中輕輕淺淺，跳動著熠熠生輝的光芒。
寧楚若看著亭子中跪著的敏心，有些猶豫要不要過去，腦海中還在權衡著，卻被夜宸二話不說拉了進去。
敏心一抬眼，便看見寧楚若，眼中的光芒瞬間變的複雜，裏麵翻騰著驚雷滾滾，心中醞釀無盡的怒火，一鼓一鼓的，撐在地上的雙手已經變形，指甲同地麵擦的嘎嘎直響。
雖然敏心故意挑撥他們的關係，可是若真的說起來，她也沒做什麽出格之事，扯了扯夜宸的袖子，讓他不要責備的太過了。
隻不過她這樣的行為落進敏心眼中，卻多了幾分高高在上，盛氣淩人的可憐之勢，心中的無名之火拱了起來，一雙眸子充著血，仿佛像嗜血的野獸，隻要一個契機，就能撲上去，將人撕成碎片。
寧楚若驚訝於她眸子中的恨意，一般來說，一個女人恨另外一個女人是有原因的，就好像慕雪容，她們之間，存在著利益矛盾，而她同敏心，算起來，也隻見過那一次，根本算不上什麽深仇大恨，那麽她眼中的恨意……
不禁抬眸看了夜宸，混沌清明，原來竟是如此！
“夜闌閣的規矩，違背主子命令，擅自行動，下場如何，你心中很清楚！”夜宸目光清淺，沒有半分感情，隨著他話音一落，一炳刀子落在地上，反射著明亮，卻又陰冷的光芒。
寧楚若麵色一變，什麽樣的懲罰要用到刀子！
還沒待她想清楚，便看見敏心將刀子撿起來，紮在地上，緩緩劃到她手邊，地上一道白色的劃痕何在清晰，一路蔓延過去，到她掌間。
她看見，敏心手掌撐在地上，五指分開，而那炳短刀，則立在小拇指和無名指之間。
刀身雪白，倒影著她的手指，陰森的光芒刺痛了她的眼睛，她並不是一個同情心泛濫之人，卻也不想徒勞增加更多的仇恨。
如今，她也明白了，敏心是夜闌閣的護衛，從小跟著夜宸，心中暗生情愫，故而將她當成假想敵了，“夜宸，她沒說什麽，懲罰就算了吧！”
“多謝寧小姐的好意，不過夜闌閣有夜闌閣的規矩，還輪不到一個外人置喙，主子定下的規矩，也不是說改就改的！”敏心冷冷道，心中對寧楚若的不滿又增加了幾分。
若真的要幫她，為何還要像主子告狀，貓哭耗子假慈悲，她根本看不清這樣嬌滴滴，又虛情假意的千金小姐，全身上下都彌漫著一股高高在上的氣味。
夜宸臉色一下子便黑了，看了一眼青衣，青衣會意，“既然如此，自己動手吧？”
敏心神色一變，卻不過一瞬間，隻見她眼中閃過一絲暴戾，緊接著，便看見刀子的光芒閃了一下，青石板上頓時蔓延出一股不小的血跡。
寧楚若心中有觸動，這女子性格這般剛烈，如今她眼中對自己盡是恨意，恐怕將來，自己又多了一個敵人。
十指連心，更何況是斷指之痛，對於一個女子來說，恐怕更是心中不能磨滅的痛，希望經過這次，她也能得到教訓。
她並不是一味的同情，同情過後，若對方不肯接受，反而會反噬，她跟明白這個道理，對於敏心，她既犯了夜闌閣的規矩，夜宸處置她也無可厚非，上前兩步，看著流血不止的她，“什麽樣的位置做什麽樣的事，有些人，有些高度不是你的，你永遠也得不到，與其空守著一個遙不可及的希望，還不如看看自己身邊，這一次，你沒有做什麽，我也不怕你做什麽，你心中對我不滿，下一次，若被我發現，不用你主子出手，你也會在我手中死的很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