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那便將她帶回來吧。”玄女令已落，就成了不可違抗的命令。
而那花府中的一眾人，卻是忙得不可開交，家主和大小姐紛紛出事，若是換了別家指不定要驅逐這養女，以求安生。
可這一家生生是將這養女當作自己的親骨肉來看的，縱然家主因她而臥病不起，也無人會多一句嘴兒來插話的。
“娘，您快去看爹吧，顏兒真的沒事，隻是沒了一雙眼罷了。”這花府給予她的溫暖，是別人不可比，更是自己不能辜負的，然而，今日卻因自己的緣故，讓這花府亂作一團，她心頭不是滋味。
“顏兒，那你且好好休息，沒了眼睛也別覺得怎麽樣，花府永遠是你的家，你回來我們很開心，容不得我分身乏術，隻能先去看看你爹的情況了，畢竟這些年來，他確實不太好。”花母很有分寸，談吐言行不見半分失儀。
“娘，您就去吧。”花顏彎唇甜笑，仿佛真就不痛似的，讓花母很寬慰。
自花母走後，花顏便掀開被褥跳了下來，左右瞎摸亂拽，“軒，你在嗎？”因是那隻鼻子還算靈敏，她聞到了他身上的味兒來。
“我在。”這番懂事而善良的麵容，換作是一塊千年不化的石頭，也會有所動容吧。
“幫我尋來紙和筆，我說著，你替我寫，可好？”她自知，玄女那兒就快要來捉自己，便做足了打算和準備。
不想這花府二老因自己的不辭而別而感到難過和沮喪。
“好。”他仍然是那樣，不多言語，隻是照他該做的事情做。
說來，花顏徹頭徹尾摸不懂的人就是這軒了，身為掌女，應該是世事洞察，超脫一切的。
奈何，這凡夫俗子瞧不懂，這情仇愛恨逃不脫，而她，卻甘願認命。
軒的動作很麻利，很快筆墨紙硯都準備就緒了，“你說，我寫。”
這一刻，花顏卻遲疑了，想到宇塵還未回心轉意，想到花府種種溫暖包容，她怎麽都有種奇怪的不舍在心底，楞是發癡了好久，思慮了好久才啟齒。
“你就這麽寫吧……邇來情竇種種，世間自有多情人，小女不孝，還是忘不掉那穎娉城中之人，已然懷有他身孕，故而必要背井離鄉，再一次違背父意母意，去追尋心中所望，眼中所盼，二位就當從未有我這樣的女兒，再尋……”話及此，花顏心裏卻是一陣絞痛。
她唯有這樣的方式道別，才能讓他們真正痛恨自己吧。可是那心裏卻怎麽也不願這樣的結局發生，她希望她真真是一介平民百姓，是他們花府的閨女，學那琴棋書畫，學那婦道規守。
不會惹他們難過，也不會造這麽多的孽，讓他們飽受如此多的艱難坎坷，心碎破裂。
終於，他開口了。
“你確定要
這麽寫？”這句難得的問話，倒是讓花顏很吃驚，想過一頭，差點忘了對方是塊沒情沒意的石頭，最終還是默默地點了點腦袋。
“夫人和老爺待你不薄，你又怎麽忍心叫他們這麽難過！”一陣猛烈地置桌子聲，置響了這掀翻地動輒。
花顏一驚。
“我沒有辦法，你以為我不想乖乖留在這裏嗎？”她淚已下，卻是鮮紅色。
“我搞不明白，當初老爺讓我去接你的時候，一直到後麵種種，我以為你和那些別的富家千金不一樣，沒想到，確實不一樣，比她們更歹毒更狠心！”
這一番說辭讓花顏聽來很乍耳。
“對不起。”除了這三個字，她真不知道還有什麽字眼，能夠回他話的。
“對不起有什麽用，這信我不寫了，你要走的事，就你自己去說罷。”
隨之一聲極重地砸門聲，這房裏又恢複到了剛剛的寧靜，靜得滲人。
那天上的氣息漸漸進了。
花顏能感受到，也能知道，是她派來的。
“還是躲不過麽？”花顏緩緩起身，立在床前，看來自己真是什麽也辦不成……
難過已是沒用的呻吟，唯有默然接受，才是最終的出處吧。
“花顏上仙，請隨我們走吧。”天兵的聲音打破了她所有的情緒，她下意識地往後一縮，終還是往前邁步。
“爹，娘，宇塵，再見了……”她心中默許，不爭不亢。
“你們是誰，要帶大小姐去哪？！”軒終究是受命所照顧她的，縱使心裏對她有多少的憎惡，這一刻，還是站了出來。
“凡人，不自量力。”且是隨著那天兵的一揮手，軒便倒地不起了。
“你對他做了什麽？”花顏看不見，但聽聲音，還是能辨析出幾分來。
“沒做什麽，隻不過暈了而已。”天兵的語調明顯的不耐煩。
“那他豈不是洞知了天機？”
“不會的，待你走後，天上會降下一道法來，凡是關於你的一切，都會洗空，從此這世間再無花顏一名兒，無論花府還是這些凡人，都不會留你一點兒影子，更不會記得你。”
得知於此，花顏心中一沉，也該是件喜事的，花顏如此想來，這樣他們就不會因自己不告而別倍感難過，也不會因自己的不孝而心有遺憾。
此番，也好。
“罪仙花顏到——”還是那番九蓮之地，清潔素雅，白斬一片。
隻是她再也看不見了。
“花顏，本座認你前往天獄，反省悔過，你可服？”玄女清聲緩語，並未有什麽怒色可言。
“花顏認。”這本就是自己的罪過，小鳳凰也好，眾百姓也罷，還有花府的爹娘，她都無顏以對，談何不服？
是自己有違在先，明明玄女一而再再而三地勸誡
過自己的，此番竟鑄成大錯，她有悔有悲，終究是空然一場。
“花顏有一願望，還期望玄女允諾。”
“但說。”
“小鳳凰是被我害死的，我也知道他在人間也犯過一些錯，但是他本心並不壞，我想用我一半的修為來度化他成仙。”
“你說那隻鳳凰？”玄女垂眼沉思，一晃而過，看到了種種之變，“他執念太深，因念成魔，如要度化，便要洗去他的記憶，這，你也願意？”
“我願意，我本就是個不好的主人，它成我的坐騎，是它的不幸，我不值得它回憶什麽。”
“好。”纖指一彈，那一瓣白蓮緩慢而出，在花顏身邊左右徘徊，吸走了數半修為，便悄然落入了玲瓏井中，遁世入界。
枷鎖的聲音伴隨著腳步的輕移，消逝在天際。
“您，真要一輩子關著她？”纖嫋從後而出。
“不會。”
“那……”
“當宇塵心中真真清楚自己，明白自己，知道那灣紅線沉沉實實地結下，本座便會放她出來。”纖嫋牽掛的事兒總算是有了著落，不由感歎一氣。
“您這，算是包庇嗎？”畢竟那蕭宇塵可是她生生的骨肉啊，其實包庇一下也沒什麽不妥的，但終究調皮站了上頭，她還是一語道出了緣由。
“……”玄女沉默不語，半刻才續道，“花顏這孩子，本就不錯。”
“哦，原是看中了這兒媳婦，嘖嘖嘖，那花顏是不是得謝天扣地，有您這樣和藹可親的婆婆呢？”纖嫋嘖嘖感歎。
眼眸轉上，隻見玄女依舊是一派肅然。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心軟從不表露。
穎娉城。
“周郎，你怎麽心不在焉呐，都不瞧翠兒一眼。”翠兒在旁邊被幹楞楞放著，做也不是，走也不是，明明幫自己贖身了卻不搭理自己，這算怎麽回事？
“沒事，我，我在想點東西。”其實他也說不上來他怎麽了，心中飄忽不定，自打他拿了錢跑路回來，他卻怎麽也不開心，怎麽也提不起興致來。
曾經羨慕的那些花花公子才能擁有的東西，現在有了，可感覺心裏頭總差著點兒什麽，彌補不了。
縱然是錢也彌補不了，他是不是病了？
正當翠兒一雙細手拂過他心口時，他猛然一起身，叫那翠兒一股腦地相撞在一起，頭與頭之間的較量，往往是最疼的。
翠兒坐在地上，捂著腦袋，哀嚎不止。
“我，我要去找她！”這一刻他，想清楚了，想清楚了自己的內心，更想清楚了，自己腦海中不斷閃爍的畫麵究竟為何。
“你要去找誰？”難道有她一個還不夠嗎？還是又念上了哪家的風塵女子，翠兒憤憤，心中醋意四起。
便是立即起身想攔，“你且說清
楚，你要找誰！”讓她知道知道，是哪裏的狐狸精兒，敢和自己搶食？！
“我要去找花顏。”
“什麽？”這些煙花之地的頭牌雜落她都曉得，生生就沒聽說過什麽花顏。
“花隱將軍的長女，花顏。”說罷，便是奪門而出，不給她一點兒挽留的機會。
“這，這算什麽？”翠兒悶悶，心裏疑惑不止，反複尋味著這出名兒的花隱將軍。
恍然，她想透徹了，“這花隱將軍膝下無子，哪來的什麽長女？？”
“喂，你說謊就不能換個我得信兒的？！拋棄就拋棄唄，幹嘛說這些唬人的話來，果然，男人一副德行！”話音未落，隻聽一陣沉重地砸門聲。
可是她後而的那些話，他又豈會聽得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