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你說什麽？”花顏震驚之餘快緩不過神來。
“我說，主上已死，這世間便在沒有解救之法，因這咒術是以主上性命相連的，這是和魔族的規矩。”伊兒冷言冷語沒有任何關心之態。
確然，這天地之下她的眼中心中隻此主上一人罷了，別人在她的眼中，已然不足為重，她不是神，也不是什麽正義之派，自然沒有權利更沒有理由過問凡事。
“所以說，小鳳凰沒了一切都沒了是嗎？”花顏依舊不相信，一遍又一遍地詢問。
非要得到對方那句，“是的。”她才覺心頭沉實。
“切莫以仙術幹擾世間凡事……”玄女的話此刻一遍又一遍地在自己腦海中來回警醒。
一時間她竟陷入了困頓，怎麽也走不出來……
原來自己想要幫忙卻怎麽也沒幫上，不僅沒有幫上反倒害了自己朋友的性命，也使得百裏村子陷入到無休止的黑暗。
無論是小鳳凰還是萬千百姓，她於他們而言，談何顏麵？談何幫助？
在下凡之際，玄女一次次地提醒自己要謹慎，要知事，切不可貿然行事，動用仙術。
看來如今一切的惡果皆是因自己，也皆是源自己。
“仙女姐姐，我們什麽時候才能看見你呀，我好想知道，這身處的一切究竟是怎麽樣的，喳喳歡叫的鳥兒又會是怎麽樣的……”才回村子，那些期盼的孩子便一個個將自己圍得緊實。
黑洞洞的一雙雙眼睛，似乎是種斥責，又似乎是種嘲笑，她怎麽忍心說出口，他們不可能有重見光明的日子了。
“神仙姐姐，神仙姐姐……”這樣的稱呼卻叫她倍感折煞，她不是什麽福神，也帶不來什麽好運。
唯是接觸自己的，都會陷入無休止的痛苦和折磨罷了。
“婆婆，對不起……我還是沒有辦法幫助你們……”縱然在那老太太臉上看出了一閃而過的憂傷，可是也很快挽回笑容，慢慢寬慰她。
“沒事的，沒事的，這麽多年來，能人異士也有很多，不過都沒什麽見效，這不怪你，怪就怪那山上的邪神太過陰狠。”
“邪神……已經去了……”不可能將實情隱而不告，終是要說的。
“去了？去哪了？？他還會不會回來？”那婆婆臉上的表情五味雜陳，說不出到底是喜還是疑惑。
“他，死了……”說出死字的時候，她的表情明顯凝重了很多，一晃晃一幕幕的心酸，這一頭子一下又湧上了心頭。
“死了好死了好，這樣我們遲早有一天能看見光了！”老太太此話一說，旁而的村民也跟著歡喜起來，雖不知情況，但聞那邪神已經死了，便不由覺得看到了光。
花顏心頭更是沉重，明明是自己那麽好的故人，現如今的離世，卻成
了別人歡喜的理由，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是別人，是她花顏自己。
身後那一潮接著一潮的歡呼聲，高過了一切，可是惶惶然然，竟覺這一切恍如隔世，並沒有發生在自己身邊，更和自己沒有關係。
熱鬧的背後，原是這般的孤苦清冷，她此刻覺得冷極了，諷刺極了。
“夠了！”崩潰的吼聲，將這一切的熱鬧全收而下。
眾人皆轉身，怔怔地待她發話。
“小鳳凰是死了，可是你們就以為可以見到光明了麽！”花顏聲淚俱下，崩潰至極，嗓子已然叫破了音。
“你，說什麽？”老太太怵怵得發抖的詢問，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的。
“你們口中的邪神已死，被挖眼取像的咒術，也就再解不開了……因為這世間，再沒有人可以解，是我對不起你們，是我對不起小鳳凰！！”
眾人聞之，一個個麵麵相覷。
“這……”就連那老婆婆被一席話擊來，也惹得張不開嘴。
“你們怪我怨我也好，我都無說辭，也無推脫……”靜寂一片後，除了她的聲音，再無別的。
很久。
花顏將手緩緩抬起，慢慢移到自己的眼上，那指尖紮入眼睛的聲音，卻也是這般分明而清楚。
疼痛是有的，可是她決心已落，便再不會回頭。
兩行血淚下，她生生將自己一雙明眼，挖了出來，捧在了手心裏，“雖然這咒術不能解，但我願意以我自己的方式來贖罪！”
“你要怎麽贖罪！”一些個憤怒的村民已然開始挑動民眾的情緒，她這一番作為，不就是為了讓他們用斷後路？不就是為了讓他們再無希望可言？
還以為這千百年終於有點盼頭了，原不是盼頭，是失望和決絕。
“她挖了她的眼睛。”老婆婆在這村中年齡最大，雖然聽力不見得有多好，但這耳朵識事的能力也要比別人更精明。
“什麽？眼睛……”那是眾人期盼已久的東西，更是他們最想得到的東西，故而是以如狼似虎地架勢齊刷刷地往前擠。
一頭高過一頭的人群，向她這撲來，因是沒有眼識，自然耳朵和鼻子就特別的靈敏，很快就能鎖定了前麵血腥味兒最重的源頭。
不知是誰率先奪走了她手中的那雙眼睛，一場如野獸爭食的爭搶在幾十個人中，如火如荼地戰鬥著。
這一刻，似乎他們都失去了做人的天性，變成了一隻又一隻的猛獸，可怕而貪婪的。
花顏隻是默默轉身，憑著自己映象，去找軒在的位置。
心裏很空，也很靜。很雜也很亂。
“小姐，你的眼睛……”軒的語氣裏終於帶了點兒關切之情，聽得出來他很著急。
“沒事，你且莫要告訴爹娘，幫我尋頂頭紗吧，我自己的
事情，我有分寸。”她真的不想尋常的千金大小姐，不嬌不作，就連一雙眼睛被挖了去，也不流一點兒淚水，更沒有聽見一句哀苦之語。
但他的使命就是服從，別的，就算他項管他也沒這個權利。他隻不過是一個侍衛。
剩下的路，花顏自己也不知是怎麽回去的，直到聽見了花隱的聲音，才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顏兒啊顏兒，你這回個家，幹嘛還帶個頭紗，都不讓為父的好好看看，有沒有傷著，有沒有出事……”剛要伸手去揭花顏麵上覆的白紗，花顏卻極快地躲閃開來。
“爹爹，顏兒沒事，顏兒隻不過是前些天被那蜜蜂蟄了臉，甚覺醜陋，所以才以頭紗覆麵的。”花顏強顏歡笑，意作讓花隱不要擔心。
“被蜜蜂蟄了？？讓爹瞧瞧，嚴不嚴重，要不要找個太醫來看看，不然染了毒，毀了容可怎麽辦呐，我的閨女，生得如此好看，還沒出嫁呢，切不可掉以輕心！”話音未落，花隱便要急著去尋太醫，可還是叫花顏好生勸下了。
“爹呀，我可是找了最好的大夫看的，已經上過藥了，你別擔心，我休息幾日就好了。”
“顏兒呐，這真不是開玩笑的事，你就聽你爹的，好好找個太醫看看。”就連花母也跟著摻和起來，花顏頓覺事情不妙。
“爹，娘，我真的沒事，你們別擔心了，我舟車勞頓，已經困倦不堪了，我想趕緊去休息了。”她提起裙子便想開溜。
可這沒眼睛的終究是沒眼睛的，她什麽也看不清，摸著黑地向前走，又要讓自己裝出看得見，這真的很難。
可不，才提腳，就被麵前的那個門檻絆倒在地，身形之狼狽，自不必說。
“顏兒，顏兒！軒，你快說，大小姐究竟是怎麽了？”花隱幹著急，唯有花母想起了這一路相伴的軒來，這丫頭一定有事瞞著他們，軒在其中自然知曉一二。
“大小姐不讓說。”果然石頭就是石頭，不懂通曉，也不懂人情。
“你到底聽誰的！”花隱徹底急了，跺著拐杖逼他開口。
“爹，娘，我真的沒事，我隻想回去睡一覺。”就連說話，她的手依然下意識地扶著自己的那頂頭紗，生怕叫他們看出端倪，引得他們擔心。
這麽多年來，這兩夫妻待自己極好，比自己的親父母還要好，她不忍心讓他們知道實情而感到難過。
人之壽命極短，她不應做個不孝女，叫他們此般生命之條縮得那麽快。
“大小姐，將眼睛給了別人，所以瞎了。”終於，這石頭軒還是將實情說了出來，花顏心頭一窒。
“什麽？！”花隱張著嘴巴，一口氣吸不上來，硬是撐著這幅不堪一擊的身體，去掀花顏的頭紗。
一番生拉硬扯，終
於揭下。
果然，凹扁的兩隻眼瞼像是泄了氣的氣球似的，裏麵的眼珠子，當真是消失不見了！
“顏，顏兒……”心痛攪著在心口發悶，一時間，老爺子捂著心口，眼睛忽而泛白，就這麽直垂垂地往後倒去。
大門口極亂，花母心最亂。
一麵是自己的丈夫，一麵是自己的女兒，兩兩出事，她竟不知該顧上哪頭，但這大家閨秀該有的沉靜，她做得麵麵俱到。
在大事麵前從不慌亂，楞是安排得有條有理，叫人挑不出一點兒毛病。
而那天上。
“花顏，是不是已經觸犯了規矩？”輕然一言，順著雲霄而落，緩緩點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