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那小蜥蜴不敢多發一言，且隻是怔怔地站在那兒，她是背叛了他，這麽多年來，他是那麽想見芷韻的，可真到了她親眼見著芷韻的時候，她卻怎麽也不願將實情告知於他。
“主上我錯了，主上……”她連哭帶爬地往他身邊去，可他並不領情，縱使使出了全身的力氣，他硬將她置開，便又隨即補上一法，讓她被猛然摔去。
花顏也感到一窒，若不是親眼所見，她怎麽可以相信，這是她溫順乖巧的小鳳凰？
一時間，看著眼前這人，花顏心中驀然感到了不安。
“這幾百年，你究竟經曆了什麽……”花顏捧起他的臉，隻見他眸中深邃，再不是曾經那番清澈明朗之貌。
參雜了太多太多。
“我就是乖乖的，等你回來罷了。”神魂具散，隨著這最後一句話脫口而出，他眼裏心裏終究是滿足的。
一抹笑意後，無數的零星飄飛，五神六魄全去，空散而歸。
“小鳳凰……”當意識到有一個朋友而去時，她的心裏生生發疼，順勢而出的崩潰感席卷而來，漫天鋪蓋，縱使她如何在地上尋摸也摸不到一點兒他的氣息。
“小鳳凰！”廟宇因她的吼聲而驚震，天旋地轉的暈眩之感在她的腦海中徘徊，一陣陣地衝擊感撞擊在她心口。
這百餘年來她失去的太多了……
而然，一幕幕的畫麵在她的腦海中回想。
是以自打成為芷韻以來，她便沒有什麽知心的朋友，無牽無掛是她孤慣的冷寂。
所以打小的時候，知事之能就超乎於常人，雖然生而為地仙，便也絲毫不懈怠，知曉這世間種種之情感，不過是過眼繁複，故而很少對人動過什麽真情實意的。
而這鳳凰，卻是她從小為伴，此番交好自不必說，這其中的主仆之情甚而勝過了朋友之誼，他是她的親人，是她在世上除了蕭宇塵以外的牽掛。
可是凡塵往事，前路坎坷，她竟然拋棄了親情，拋棄了朋友，更忘卻了此番的牽掛，她覺無顏麵對於他，如今卻又親手將他推進死海，早入輪回，她心中有愧，更有不舍和痛楚。
恍然，天旋地轉，她應聲而倒，砸在了冰冷的地上。
眼闔之際，她似乎看見了一片清原，一隻火紅的鳳凰騰飛而過，上麵載著一粉衣翩翩的少女，那少女不是別人，是芷韻……
“大小姐，你醒了？”
“我這是……”花顏費了好大的力才從床上爬起，眼前仍舊一片漆黑，不見一點兒光。
“自周澤初將你送來這時，你就已然不省人事了。”軒的眸中冷然一片，沒有一點兒溫柔之意，這哪是關心人呐，這分明就是一塊石頭。
“宇……澤初去哪了？”隻要她有一點兒意識她腦子裏第一彈現
出的名字就是他。
“他。”等了一半天等了個他字就再無後文了，花顏等的委實著急。
“他到底怎麽了！”花顏瞪紅了眼，急得快要泣出來，真害怕他會走了。
“他在外麵。”後而的話還未說完，花顏就奪門而出，奔出不久，就看見了那抹俊俏的影子。
“夫君。”她的手還沒碰到他肩，他便極速避閃開來，好似她是一個瘟神。
“你別過來！”待他急切地轉過身來，她才看清楚他滿臉滿身的黃符貼了個遍。
兩指夾住一道黃符，抖得很厲害。
看這架勢，以為一道黃符便可起到驅魔散妖的作用，可惜這花顏哪裏是妖孽哪裏是魔魂，隻不過這一張小小的黃符且帶著一張驚恐的麵容，著實叫她心裏難受。
他很怕自己麽？
抬起纖纖玉手一揮折，那黃符便簌簌而下，蕭宇塵的模樣更是害怕得要命，連忙縮緊脖子，用手抱著腦袋，嘴中喃喃，“別傷害我，別傷害我……”
原是用命護著的人，到頭來卻如此害怕自己，心中那一抹酸楚之意一步步爬上心頭，快要促出淚來。
她一把奪過了他的手，“如果我想傷害你，又豈會冒著暴露身份的危險，來救你？如果你這麽害怕我，又怎麽會待到現在都不開溜？”她心中是抱有希望的。
“你以為我想走嗎？這可是荒郊野嶺，連個代步工具都沒有，我又怎麽回去，再說這一路上野獸也怪多的……”果然沒讓她的期望落實，仿若好大一盆冷水從她的頭頂直豎豎而下，冰涼刺骨之感，頓使她心中發苦。
不由苦笑兩聲。
”我知道了，謝謝你，你且走吧。”話罷將一遝銀票遞予他手裏。
蕭宇塵的麵色漸而露出了喜悅，斷顧不上自己的害怕，連忙搶過銀票來，飛奔而出，再不見人影。
“大小姐，你就這麽甘心放他走了嗎？”這大抵是軒最想不通的一件事了，明明那麽不情願幹嘛還要這樣做，明明當時他騙自己，並將花顏帶回來的時候是那麽心急又擔心，為什麽明明隻用再努力一步，她便能感化他的，這時候，她卻要放棄，也是毫無理由的。
“不心甘情願，又有什麽辦法呢？抱著他的腿求他不要離開？”花顏一番話既讓他糊塗又讓他明朗。
但終究還是摸不著頭腦。
可花顏說的沒錯，她已然觸犯與玄女的規定，自是要被捕入天界的，那隻是遲早的事情，能護下他，即便不能和他在一起，她亦無怨無悔。
隻不過眼下還有更要緊的事，她要弄明白這百年來小鳳凰的一切，還要處理好人間的事宜。
軒自然看出了她的心思，也不好阻攔，便陪同她一起返回到山頭的廟宇中。
“說說吧，小鳳凰
這幾年來的事，我想這天底下再沒有人比你更了解的了。”花顏坐到了伊兒的身邊，目並不聚焦於她。
這小蜥蜴，脾氣竟比那倔驢還倔，怎麽也不願開口，更是狠狠地楞著花顏。
“如果你不想小鳳凰在陰間受那十八道刑罰的話，你最好快些說出來。”
然則，隻有這樣的話說出口，她才有所動容，“他受的一切，不都是因為你芷韻！”
“因為我？”花顏終而轉身看著她，目不饒人，讓這小蜥蜴無地自容。
“你不知道他很珍惜你也很愛戴你嗎？你倒是可以一了百了的走了，卻留下他一人孤苦徘徊，你可知他這麽多年來受過多少的欺負！”
花顏隱忍不敢多言，誰都明白，守護獸離開本主，也就是本主死去，守護獸將會失去大半的靈力，別說戰鬥的能力，就算是一個凡人的能力也不及。
思及於此，花顏心中的愧意便更深一層，“我知道……他這麽多年來受苦了。”花顏緊緊攢著那地上拾起的鳳凰羽，微顫的指尖後，淚流不止。
“可是他覺著不能給你丟臉，也不能叫你失望，在這麽多困劫之後，他依然頑強的活著，在與魔族大戰之時立下頭功，用命換來的神籍之位，你能想到是有多不容易……”伊兒深吸一氣，續而說道。
“然而好不容易成神了，擁有了天界的力量，可是讓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他竟然說要隱姓埋名，自貶一品，往這冥山上當一介山神。我也是在這冥山上認識的他，也是他救的我。”伊兒說到此，哽咽之聲顯得更為悲烈，一聲淹過一聲高，聽來很讓人心疼。
“你可知道他下界來是為什麽嗎？他下界來不過是為了找尋你的氣息，後而一次機緣巧合，他聽信了魔族之人的法子，以一種至毒至陰的招數，挖人眼珠子，提取人身上的怨氣來化為自己所有，從而催動體內的咒術，使那些收回的眼珠子，能展出一晃晃一幕幕的畫麵。”
“怪不得，怪不得他身上是有如此多的邪氣怨念，原是這樣來的……”花顏目無聚焦，心下荒涼悲痛，正要啟齒發問之際，伊兒卻接著道，“先開始的時候，他是以滿足別人的願望為條件，換眼珠子，可是越到後麵他便越沒有耐心索性一整村一整村的收取別人的眼珠子，而誤入邪道，被萬人唾棄的背後，且都是因為你。”
伊兒苦笑，一雙怒視的眼睛死死地瞪著花顏，“因為他想見你，哪怕是在別人的眼識中探尋你一點兒蹤跡，他也不願意放棄！可瘦你，卻活生生地將他屠於劍下！你好忍心呐……”
伊兒捶胸頓足，泣得快要氣絕。
“對不起……對不起……”
“現如今說對不起還有什麽用！”現在的她，怒紅了眼
，完全不想顧得上什麽理智不理智的東西，如果不是主上那麽護著她，她現在真想將她手刃，好讓她去陪主上！
花顏隻能緊緊攢著那羽毛，更不敢多說一句，心裏的難過又豈是比她少。
可錯在於她，她自有罪，又有何顏麵難過？今生已做過太多的錯事，她想悔過已然太難了。
“那現如今，百姓的眼珠子又該如何還給他們？”軒才沒有她們那麽多的情緒和心思，自是一語道破。
眼下確然不是傷感悲秋的時候，千百人都還等著她給他們一個答複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