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你不會連我也不記得了吧!”淋痕的眸底漸漸開始顯出擔心來,眉頭微蹙。
“你是妖界妖王,淋痕。”
“唉,我就說嘛你怎麽可能會不記得我。”他放鬆下來順手擔在了蕭宇塵的肩頭。
“請自重。”冷漠的,無感的,從他的口中述來,顯得蒼涼而淡薄。
淋痕怵怵地將手縮了回來。
半刻才回過神來,終於明白了,“是啊,想起來了,你現可是貴為玄尊,天下之人地上之事,都是無所不通無所不曉的,我是誰又為何你清楚得很,隻是,不清楚許多情意罷了。”
“既然心之洞明,又何故執著,又何故彷徨?曾之蕭宇塵已去,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明條條道路已僻,擰而不放,倒不如任之隨著,糾結是為愚鈍,頓挫是為可悲。”每一言每一句都是整整嚴嚴的道理。
他記得他曾經最是討厭天界上這類的神仙,可如今的蕭宇塵卻遠比他曾時討厭而痛恨的那些隻會憑講大道理的神仙還要甚。
可以說如今的他更是達到了頂峰。
“你怎麽成了如今這幅鬼樣子!以前的蕭宇塵去哪了?!”憤吼的,他眼中赤滿了紅絲。
然,九蓮寶座上的那人,卻是不動聲色,不發一言。
“怎麽樣?”花顏欣喜地看著淋痕,自他進去後,雖然已然知道答案,但她心中卻有隱隱的期待,覺著他對淋痕說不定會綻出些許的暖色,是為了報複自己才故作清高冰冷,終有一天他還會回來,會稱自己為娘子,巴巴的跟在自己身後。
“如你所說,他真是變了,變的連我也不認得了。”看著他垂頭喪腦的樣子,花顏心裏涼了半截。
連淋痕也不認得了……
“他現在除了講大道理,其餘的什麽也聽不進,整一人,卻連一點兒人情味都沒了。”
“我到底要怎麽做,才能喚起他對我哪怕半分的情分來?”她心中悲情四起,哀然的看向淋痕。
“我不相信,一個為了追尋你生生世世的人會說放棄就放棄,也許你可以試試以傷自己為代價……若是他真的對你還有哪怕一絲情意,那見此情景定然不會袖手旁觀的總有破綻,若是他仍舊無動於衷,你還是……”
“如何?”淋痕說起話來能把人急死。
“你還是放棄吧。”
……
淋痕的話在她的耳邊回蕩,隻不過她思來想轉的結果,卻還是不知道究竟該不該這麽逼他。
“你直愣愣的坐那兒會不會著涼?”自她來到這裏,就沒見著他合過眼,夜裏日裏,寒天炎熱,他也紋絲不動地坐在那裏,似乎冷暖不知,困倦不知,猶如一尊雕像。
她心疼他,可他連半句話也沒理她,依然目光四散,毫無焦點。
“我和你講個故
事吧。”
見他仍舊沒理,她便自顧自的說起來,“八百年前有一個笨蛋,你說她怎麽個蠢法?她竟然把自己的夫君搞丟了。”
“忘記了許多不該忘的,倒記下了許多不該記下的,人也好事也好,後來那個笨蛋終於遭到了報應,知道了什麽是難過,什麽是心碎,失去了她所有的朋友所有的親人……然而卻因為自己的緣故又將自己的所愛之人迫向死路。”
“她知道全這一生的光陰也無法彌補她所愛之人的心痛,可是那明明是個笨蛋啊,那笨蛋什麽都不知道……就不能看在她笨的份上,給她個機會嗎?”
靜默一片後,他才轉眼看她,“有因必有果,冤冤相報,情情何了,不是所有的果都是好果,也並不是所有的悔過都能彌補。”
久久,花顏都緩不過神色來。眸中之色漸漸黯然。
她踱步回避,心中思緒翻湧。
隻此一時間,花顏取出了曾經那把遺落在夙茗境的斷魂刃,這一刻的她,心頭一橫。
又是急衝衝地走回到他麵前。
蕭宇塵舉眸,倒是一副看花顏又要搞什麽幺蛾子的模樣,端端地坐著。
“如果……我現在在你麵前死去,你會不會原諒我……我把心還你,你把我的夫君還我好不好……”她從懷中掏出了那把斷魂刃,刀刃鋒利,芒光四射,晃出花顏一雙淚眸。
“你這是無謂的作為。”
她倒真要驗驗到底是她的身疼,還是他的心疼。
斷魂刃赫然而立,直指心窩。
隨著那入血肉的摩擦聲,曆曆入耳,獻血順之而落,滴在地麵,綻出朵豔麗的血花。
觸目驚心的顏色叫人見之生憐。
刀刃寸寸入膚,她隻希望能見著他眼中一抹的悲憫……
“無知。”他輕閉雙眼,隻不過緩緩吐出此言,語氣無感無悲,不緊不慢。
“我隻想你回來……我隻想再看看那曾時的你……”哭聲愈哭愈烈,她已然分不清那到底是傷口的疼還是心口的疼。
隻是那疼亦是疼得入骨疼到肺腑。
“蕭宇塵,你是不是瘋了!”一語厲聲打破,淋痕飛快奔到了花顏身邊。
好在來得及,他就知道這蠢丫頭不會使苦肉計,隻會真真的害自己沒了性命,才沒走多遠,而在不遠處默默查探情況來的。
本以為如此挖心割肉的痛能夠喚起他一點情分,沒想到,人都快死了,他依舊是那副不瘟不火的樣子,看來著實叫人心裏發寒。
“夫君……”花顏口中喃喃,眼淚順流而下嘩嘩不止,唇色已被咬得發白發紫,模糊一片,血色凝重。
“我把心換給你,你把夫君還我好不好。”她握著那半顆心髒在他麵前,卻是死命掙開了淋痕的阻攔,撐到蕭宇塵的麵前
,虛弱得不成樣子。
“求求你……求求你告訴他,我後悔了,我真的很愛他,很愛曾經的那個蕭宇塵……你讓他回來好不好。”
血巴掌一個接著一個,映在這一塵不染的淨地,朱紅的血色,反在潔白如雪的地方,紅得瘮人!
可這般場麵卻怎麽,怎麽也不能讓那座上的人感出幾分動情。
冷麵如鐵,來形容他,便是說得一毫不差。
“求求你,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就給我一次機會,把他還給我好不好……”她掙紮如蟲子擰得不成人形。
原是如此情形,怎麽個也該有所動容的,然則,此言此語說得竟是讓淋痕也備受感觸,淚染目眶。
“蕭宇塵!你再不救她她就死了!你身為玄尊,救天救地救蒼生,為何就不能留一絲情麵給這個你曾愛之入骨的人呢!”淋痕朝他怒吼,花顏朝他哀求……
苦苦的掙紮,終換得他平步而下,四雙充滿希望的目光,緊緊依偎著他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眸。
“本座可以救她,但本座有一個要求。”
“什麽?”淋痕急忙追問,比花顏還著急。
“那就是自此之後,她不得再踏入北境半步。”她那如微苗的火光,噗的一下被澆滅得冒出冷煙。
原以為是他動情了,原以為是他真不願見自己就這麽死去……可是事實竟是他隻不過是想讓她再不得見他,再不得踏進北境半步。
這比要了她的命還難受!
因這條命本來就是他的,他願要去她不怨他,可是他叫她再不準見他,她怎麽忍心,怎麽做得到?
“好好好,咱們先救命要緊,救命要緊。”淋痕沒有想那麽多,也隻是出於好心覺得蠢丫頭該活著,而這句話卻被花顏生生塞了回去。
“我不要!你殺了我吧,隻要你能記起我們曾時那一點兒的情分來,我寧可不要我這條性命!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我離不開你……”哭得撕心裂肺,痛得分分明明,他為什麽這麽絕情,為什麽這麽討厭自己!
“花顏你先別犯倔驢脾氣,我們可以從長計議……”
可失了理智的花顏哪有心思聽這些,一門心思隻想博得他的一點溫情。
淋痕苦惱,早知道這蠢丫頭這麽瘋狂,自己就不該多那句嘴,不曉得因是愧疚還是受花顏如此的感觸,本就是兩小夫妻自己的事,他沒什麽必要插手的,但他此時心裏同樣揪得難受,怎也不忍心。
“回來吧……”氣息在一點點消散,神魂在慢慢抽離。花顏氣絕神滅之兆已然隱隱顯露。
然這一刻,他竟伸手擋開了淋痕,冰冷的觸覺瞬間讓淋痕打了一激靈。
隻見一道柔和的紅光飄然落在花顏的身上。
淋痕的眸中盡是希望。
“你帶她走吧,本座會在這北境設下結界,然則全天下之人都可破此結界,隻有她不可以。”
“什麽?”淋痕一時半會兒還回不過神來,“你當真這麽狠心?”還以為他隻是說說罷了,沒想到人是救了,卻說出這般叫人心寒的話來。
這使他驀感一怔。
“本座說了,本座可以救她,但代價是她從此再不得踏入北境,這是對她的成全也是對她的解脫。”
“你口口聲聲說的成全,口口聲聲說解脫,何為成全,何為解脫?你又可知,她心裏頭到底想要什麽,她唯有和你在一起她才會覺得自己活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