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唔……”暮林使勁揪著胸口，然而一口烏色的血濺落一地。
“暮林！”纖嫋緊張地蹲下身子，眸中都是害怕的樣子。
“沒事，我沒事的。”暮林極力撫平自己的痛楚。
“看來矢隗禁術的反噬是越來越深了……”纖嫋沒有淚水，眼中的憔悴卻叫人看來很是心疼。
“這就是報應吧。”暮林舉眸看天，他清楚自己的身體隻會這樣一點點被消蝕殆盡，可是，這一次，他並不那麽畏懼了。
想到那一日，他本以為自己就要魂飛魄散而去，豈料四散的魂魄竟全部被芩王體內的魔種收斂，造了今日這副肉身。
可能上蒼有憐吧，他這麽多的努力付出，終成以他和纖嫋一晃而過的些許溫存吧。
隻是剛剛他隱著沒說的話，現在想來不知是對是錯了，“我剛剛沒有把關於惜月是她的影子都是告訴她，你說這……”
“你是不想火上澆油給她增添崩潰吧，我懂你，其實有的事情不說也好。”纖嫋輕笑，“你看她若是不知道，便還可以為著這世間的親情而感，若是真的知道了，也許，才是對她的最大殘忍……”
漫枝菩提盡數綻放，層層花瓣包蕊而盛開，人說，菩提花開，菩提葉落，一年菩提，一念徘徊……你，究竟在哪裏……
斷然是闖過點點雲霧，沾濕的雨霧打在臉上，暈在發梢，銀色的發絲根根晶瑩，花顏終抵達了那極北的天境。
回首之餘，已不見淋痕的蹤影，想來，是為了不打擾他們二人吧。
花顏漸漸將目光展開——此地白蓮初綻，青煙繚繞，周圍猶如一個分裂的世界，不沾一點雜塵，更沒有一點瑕疵，白淨一片，這些個花啊草啊的倒像是憑空乍出來似的。
她尋尋覓覓地往前摸索，眼前恍然出現了一個白生生的小丫頭，人白膚白不說，穿得也很白，丟在雲裏，指不定摸不著身影了。
“來者何人？且報上名來。”聲音稚嫩至極，自不必說，可她的眉間生的那顆紅色的小痣倒是引起了花顏的注意。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寧兒眉間也有一顆這麽大小的痣，不僅位置一樣顏色也不差。
“寧兒？”她忍不住喚了一聲。
“什麽寧兒寧兒的，我叫玉蓮。”她一本正經地叉著小腰，還真有點大人的樣子，隻是這小不楞當的身高，才與自己的腰身齊平，怎麽也沒有大人的氣勢。
花顏抱著僥幸的心態尋了尋她的仙根，確然是一顆蓮子，怪不得叫玉蓮了。
再趁其不備，伸手探了探她的前世，原，真真是寧兒！
“讓她進來吧。”裏頭那個清朗而柔和的聲音頓時叫她心中一窒。
是他。
她三步並作兩步地往前趕，心心念念了八百年的人真的要
出現了麽！
眼前的他，是他也不是——
九瓣蓮花座上，一抹素白立於其上。周遭散落的點點光彩，熠熠生輝，現出他超凡的氣質與神采，雖容貌不變，卻怎麽也說不清他具體是哪一點不一樣了，就這麽看來，總覺得很陌生。
“宇塵——”她找他找得好苦啊，天上地下，人間極寒，她哪一處沒去過，哪一處沒尋過？她現在可以明明白白的看著他，她心中的期待，宛若迸發的岩漿在岩邊跳躍，宛若萬江的濤湧，蓄勢待發。
“你定是認錯了人，本座不是蕭宇塵也不知道蕭宇塵，但本座知道你今天為何而來，更明白你因何而苦。”眉眼聲音都是一模一樣的，她怎麽可能認錯！
“幾百年不見，就老不正經了？還本座本座的。”她嘴上不屑，心中卻比任何都要快樂，因是見到他，她便覺得那顆死去多年的心，有了一絲溫度。
“都是我錯了，夫君，你以前不是最喜聽我喊你夫君嗎？我現在喊你了，你是不是很開心呀。”她期許的臉龐上洋溢著笑，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掉。
可他目中無神，恍然看不見的模樣。不喜不怒的，叫她心裏真的好痛。
“這位姑娘，前塵之事已過，便不要再追究了。”
這位姑娘……聽見了這樣的稱呼，她心裏窒得生疼，疼得像是抽絲剝繭。
百年不見了，他開口喚她的，竟成了姑娘二字，她明明是他的娘子啊！
“你叫我什麽？”她不敢相信，還要反複確認。可等來的，不過是漫漫無聲的煎熬。
許久，他才開口，仍是麵無表情，目無神色，“你且走吧，與蕭宇塵的種種那已成了過往，蕭宇塵已死，希望你能早日超脫，放下執念，得以法門入境。”
“我不走！”一瞬間像發瘋了一樣，她苦苦等了他那麽久，守著他的衣冠塚那麽久，每日以酒為伴，每日醉生夢死……
而如今見他，卻要讓自己放下執念。這一刻，她的心弦崩了。
這絕對不可能！他的半顆心髒還在自己身上，她怎麽可能放下執念？！
“請姑娘快些離開才好，莫要惹我家尊上不悅。”玉蓮不知從哪冒出來，巴巴地將她往外搡。
“她又怎麽解釋？你不是超脫法門了嗎？那為何她會出現在這裏！”是因為他轉而愛上寧兒了麽，他心中的偏愛都予她了麽！
“玉蓮予本座有救命之恩，本座這才收為座下弟子，並不是姑娘所想。”
“為什麽你可以收她卻不能收我？”是啊，她寧可屈於他座下，她也不想日日思他不見他。
“你凡心未了，執念深重，本座收不得你。”隻言片語，便將她對他的情分拋開得一幹二淨。
她知道自己是活該，她知道自己罪有
應得，可是她也知道，這是她該補償於他的。
便是怎麽樣也不願意死心，哪怕他沒有心，她也要幫他捂出個心來！隻因她愛他，愛他到不能自已，愛他到抽筋剝腸，沒了他，她怎麽可能活得下去？？
“執念太深是為何，你應該比我清楚。”她已然淚流滿麵，泣得不成樣子。
他這般冷漠的麵孔，讓她自心底裏發寒發顫，這麽陌生的樣子，恍若讓她與他隔了千壑萬尺，摸不到他一點人的溫度。
“本座不清楚，姑娘快走吧，這裏沒有姑娘要的答案。”他現在仙法道術倒是提了不少，她不曉得這該是件幸事還是件禍事，但她清楚她愛他，更清楚，他不可能放下她的。
兩世糾葛，怎麽可能說放就放？
“你就是我的答案……”這句話生生被她噎到脖子裏，卻然轉念想來，她忽而現出了一個點子，“你現不是超脫法門了麽，度化眾生豈不是你的責任？我既然凡心如此深重，執念如此頑固，那不正是你的管轄範疇？你度化眾生不應該度化下這樣冥頑不靈的我？”有理說理，無理生賴，反正能讓她留下來就好。
“你希望本座度化你？”
聽此一問，花顏立即眼睛冒光，“當然了，我也是潛心向學，潛心向善的好吧，你別忘了八百年前，我還嗜殺成性，如果你不好生將我看著，那我就繼續殺戮遍野，而這一切的由頭，都記在你名下，因是你放我走的。”她對她的這番說辭頗為滿意。
“你臉皮可真厚，尊上別留她可好，她臉皮實在太厚了，她這是在耍賴！”玉蓮悶悶地看著花顏，花顏轉過去就是一個鬼臉。
“好呀小寧兒，上輩子你欺我瞞我，看來是沒教訓夠，這輩子還來作惡，等本姑娘哪天收拾你。”她心中想來，嘴角幅度上揚。
“可本座隻收一位弟子。”
“這簡單。”花顏早料到他會這麽說的，也正合她的心意。
便是提著玉蓮的後領就往外走，“你要帶我去哪啊，放我下來，尊上救我！”她的呼喊再高也沒有花顏禦風的速度快。
花顏笑著來到了玲瓏井，將那一小隻的玉蓮轉正看著自己，臉上堆著如春光般溫柔的笑。
“你要幹什麽呀大壞蛋！”玉蓮在空中張牙舞爪，奈何手短腳短，怎麽也觸不著花顏一點。
“我要和你道別呀。”花顏彎唇間便鬆開了手，隨著小小的叫喊聲，玉蓮已然消失不見了。
花顏滿足地望了望玲瓏井，開心地又折轉回去。
“玉蓮呢？”這麽多句平平無奇的話，重要有了個問句，花顏覺得這是個好的開始。
“被我扔回凡間了，大概要重來個幾百年才能幻化成形吧。”她沒心沒肺地說道。
“你……”她以為
他會氣得咬牙，沒想到還是一點兒表情都沒有，著實沒意思。
“我我我，我什麽我，你剛剛不是說你已經收了一個弟子所以收不了我麽？現在好得很，整個北境，現隻有我了，你是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她盤手抱胸，很有把握的樣子。
“看你還有什麽理由把我驅走！”她得意的樣子，不經意間爬上了眉梢。嘴唇和兩眼的弧線，勾得愈往上提。
“既然事已至此，本座也無理由再拒絕你，希望你好自為之吧。”
“這麽說你願意收下我了？”
“嗯。”輕然一應，卻叫她心中喜花盛放。
“蕭宇塵，我不會讓你逃脫我的手心的，我會叫你重新愛上我的！”她有這自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