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你都知道自己死劫將近,為什麽還要去,為什麽還要拋下我,你可知,我思你成疾,念你如狂……”他已然失去了理性,和不懂事的孩子沒什麽區別。
她有點無奈,更多的卻是感慨,“夫君你還是沒變,這麽多年了,你心裏比誰都清楚,死劫無論於何,終究是躲不掉的,到頭來我都是死路一條。”
“芷韻已經死了,現在在你麵前的不過是我曾經的一點執念罷了,我也該回歸至花顏的慧根了,上一世沒來得及和你告別,這輩子終是可以和你說一句,夫君,再見了……”
“不要……”他緊緊擁著她,放棄了責怪她的念頭,極力滯留她的這點神識,卻如手握青煙,如何握得住?
花顏的額上微微泛光,桃花印乍隱乍現,終是沒在花顏的身中,沒了蹤影。
“夫君,夫君你怎麽哭了呀?”她納悶,自己出來是感知到他有危險,後而遞予他披風,再後來,至於蕭宇塵為何而哭,她壓根不清楚,隻覺肩上有點酸。
與此同時,她亦是察覺到,自己神清氣爽了不少。
他收回自己的狼狽之貌,舉眸看去,此時的花顏眉目清澈,目中沉澱下的卻是與五歲年齡不相匹配的世故與冷靜。
他猛然心裏一顫,難道,她回憶起前世的一切了麽?還是突破了五歲的限製,以極快的速度長大?
“娘子,你是不是想起什麽了?”
突來的問話,讓她楞了半刻,“顏兒什麽都沒有記起來,隻是覺得腦子裏一片沉靜,很清朗。”話語中,竟消去了許多的前言不搭後語,變得流暢而清晰,隻是這語氣仍是孩童的調子。
這使他心中安穩許多,因他潛滋暗長的私心,卻是希望花顏能和他在這夙茗境中多待些時日的,自然不希望她能提前出境。
“夫君,顏兒餓了,你能為顏兒做點吃的嗎?”想來從早到晚,她都沒有進食,本來作為神仙是不需要吃東西的,奈何,在凡間的那些日子讓她有了進食的習慣,必定要吃三餐,否則肚裏打鼓實在不大舒服。
“好,夫君這就去做。”他滿是寵愛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不就是再追一世麽?這有何難,再追十世都不成問題,可是他知曉他沒有第二世可言了。
究是害怕作祟,害怕這一輩子的努力終換不得小娘子心中的一席之地,這樣的感受使他的心頭隱隱作痛,很荒涼,是心田深處空蕩蕩的涼。
五菜一湯,依舊色香味全,醉酒的娃娃都醒酒醒的差不多了,蕭宇塵在整理院子的時候,特將院子裏裏外外排查了一遍,夙茗仙君留下的酒壇子,都被他一一收拾整齊,藏去別的地兒了。
“娘子,你會運法了?”當瞧見三個奶娃娃嘴上吮吸的是以花葉為鬥,以
花汁為露,自然懸在半空哺喂時,他感知到一股法力在房中施展。
“是呀,夫君,顏兒會法術咯再過不久顏兒就可以和夫君一起出去了!”她笑靨如花,從高處的房梁上輕飄飄地落下來。
他的笑容僵硬了幾分,“是嗎?娘子好厲害,這真是太好了。”此番話,卻是說的很勉強。
“快來吃飯吧,都是你最愛吃的,糖醋排骨,東坡肘子……”她喜愛的每一樣菜,他都曉得,故此,每一樣的做法他都是信手拈來。
“顏兒也知道,夫君最愛粉蒸鯰魚!”幾乎是脫口而出,不假思索的。
他頓住了,想起來原是芷韻的神識,留有一部分的記憶讓她知曉自己的喜好罷了。
可他哪裏需要她能好生照顧自己,他希望的,是她能回憶起,她的心房曾有一片地方是獨屬於他的。
“娘子,好記性。”他回答的語氣很淡很淡。
花顏得意的擺著兩條小辮子,卻不知他心中翻騰得難受。
魔界,曼陀殿。
蕭轍拖帶著一路的血跡,斑駁而歸,舉目之際,魔尊坦然矗在他的麵前,一副等待多時的樣子。
蕭轍沉下頭,想就此繞過,眼神不斷躲避著魔尊眸中投下的冷光。
“不打算說點什麽,就要走了?”魔尊挑起眉梢,戲謔一笑,眼眶裏卻是滿目蕭殺。
他頓住腳步,微微一顫,“魔尊還有何指示。”他自然曉得魔尊是來興師問罪的,但仍願裝傻充楞,希望蒙過一時便是一時。
“有何指示?就算我沒有任何的指示,你該做的不都做了?惜月這事我尚且容你,倘若你要再敢動凡間那位,休怪我不顧這些年的主仆情誼了。”雖然總賴在曼陀殿中,不動聲色,但他想知道的事情,他就定能知道。
莫說是一個蕭轍,這魔界上下的一草一木,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分毫盡在他掌控中。
“花顏不除,惜月怎可能有翻身之日,你們利用惜月我都忍了,卻偏偏容不得我為她做點什麽嗎?!”
話音剛落,他的臉上就傳來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力道極大,使得他嘴角溢血。
“好一個情深義重的情胚子!我是不是還應該為你的所作所為可歌可泣?”魔尊怒紅的眸中,透著駭人的殺氣。
“我已經警告你了,你不珍惜你這條狗命沒什麽關係,隻不過你心愛的人,怕是要因你此般的任性妄為多吃點苦頭了!我倒是很想知道她會不會感激你?”他深知蕭轍的軟肋於何,便不怕他對他們的計劃構成威脅,瞬間輕眉淡目,滿不在乎。
“是我錯了,魔尊求你饒恕她吧,要殺要剮都可以,我沒有任何的怨言,求你,求你不要再傷害她了……”雙膝在地,跪趴著,拖出驚心的血色。
“我想你應該知道,你要怎麽做了?”魔尊輕佻眉梢,妖冶而笑。
“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的錯。”
比起被花顏所傷的,現如今從曼陀殿踱步而出的他,卻更顯狼狽,當看到殿外那抹麗影時,他真的很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你這又是何苦呢?”這句話分明是他送給她的,現卻成了她說與他聽。她眸中的冷漠卻沒有因他的舉動而有所動容,看來依舊凍入心府。
“對不起。”他不知應該說什麽,應該做些什麽,才能使她重回溫暖,感受得到這世界的一點點溫度,起碼開心一點。
“沒有什麽對得起對不起的,我的事不用你管。”她別過頭去不想瞧他,千年的冰川,也不過如此罷了。
他頭低得更深,怕再叫她生氣或是對自己有所厭棄,俊逸的臉龐,本應朝氣澎湃,此時略顯滄桑。
“如果當時你記得的不是暮林而是我,你會不會愛上我?”他見她要走,轉身之際,他忍不住還是想問她。
“不會。”脫口而出的,利落灑脫,她沒有轉過身來瞧著他,是怕自己心軟。
如今萬念俱焚,她沒有什麽希望可言,更不想因為自己的緣故讓蕭轍搭上性命,也許讓蕭轍死心,才是最好的歸處。
“好。”他笑了笑,沒有多言,心中埋下的,不是對惜月無情的埋怨,更是對花顏的恨意,既是惜月如此深愛的人,她花顏就沒有理由奪人所愛,假以時日,他定是要為惜月出了這口惡氣的,哪怕粉身碎骨,哪怕身死魂亡,他都不怕。
有時候偏執之愛,不會想著如何占據對方,卻是想著如何成全對方,所謂愛屋及烏,或許此時蕭轍,亦是如此。
“夫君,夜深了,該睡覺了。”花顏很懂事,懂事的叫蕭宇塵不自然,有些發怵。
他後悔,應是好好珍惜前幾天的日子——還能抱著花顏入睡的日子。
小娘子如今不會再吵著嚷著的要鬧和自己同睡一床了吧,恍然,怎還有點失落了?
“那且睡吧,娘子。”他的步履放沉,心裏也隨之沉下。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花顏卻率先走在自己前麵,自然地捋捋褥子,一嗖溜便鑽了進去,順理成章地躺在自己的床榻之上。
躺下時還不忘催蕭宇塵,“夫君,你怎麽磨磨蹭蹭的,你忘了嗎?!要抱抱……”小臉表現出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
他發怔了半刻有餘,以為自己耳朵發岔,聽錯了。
“夫君你幹嘛站在那,哼,又要丟下顏兒是吧!”直到花顏再一次“發難”,他才反應過來,非常不可思議。
“來了來了……”像一隻急急的小哈巴狗,巴巴地跑去花顏身邊,先前說的什麽好好治治她,如今想來可謂天方
夜譚,小娘子一個眼神就足以讓他誠服的,他如何治,從哪治?
蕭宇塵如她所願,溫柔的擁她入睡,“這是什麽呀?”花顏一把扯下蕭宇塵腰際上的玉佩,因這玩意兒老硌著她的肚子,讓她很不舒服。
細看這玉佩,潔白透亮,著上絲絲綠色,倒不像是瑕疵,更有相宜和諧之感,再瞧其中雕刻,一隻欲飛展翅的鳳凰,熠熠生輝,活靈活現,便曉得,這雕刻的師傅工藝著實很好。
“這是夫君自己雕刻的麽?”花顏很是喜歡,想問問由來,好將其順進自己囊中。
“不是,這是我一位很重要的故人贈與的。”說著,就像從花顏手中奪回來,可花顏已成了一隻小機靈鬼,哪能這麽容易讓他奪去?轉手就輕易躲開了他。
“很重要的故人?是不是夫君愛戀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