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花顏輕笑,不知該如何回答,遲疑半刻,隻緩緩道了聲謝謝。


  公公沒有多言,權當是花顏曆經大起大落,一時半會兒沒有回過神來。


  “公公,還忘請教公公姓名?”再怎麽說也是救了自己一條命的人,當是要知道人姓甚名誰的。


  “鄙人名仲軒,姑娘可喚在下仲公公。”


  “仲公公,我出來的時候有名侍衛和我說萫貴人一家遭殃了,這是怎麽回事?”


  “這說來話長,離懿月殿還有好些路,咱們邊走邊說吧……”


  聽仲公公說,在萬壽節的前一個夜裏仲公公提燈緊步,摸著黑,要挨門挨殿地到各位娘娘那裏親自知會第二天各位娘娘們的座次及先後道賀的順序。


  早到萫貴人那裏,卻怎也見不著萫貴人,他就尋思著許是在院裏休息,就急急忙忙過去,哪知聽到了她和她的丫鬟在說話。


  他本想立在旁邊,不好上前打擾,哪知聽來了這樣的話:丫鬟說萫貴人怎麽會有身孕,而萫貴人不僅沒有感到高興,反倒發怒起來,打了那丫鬟一巴掌。


  他已在深宮呆了那麽些年頭,自然曉得其中緣由,這娘娘懷了龍嗣本該是慶幸,恨不得敲鑼打鼓,討賞賜的,但如此情形有而不敢提,定然事有貓膩。


  便打了退堂鼓,悄悄往後溜了,不然自己已然偷聽到如此大不為的消息,若是被萫貴人知道,萫貴人定是無論如何都會殺自己滅口的。


  在宮中行事,為人處世的都要比正常人要更有洞察力,更加警惕,這是常態。


  本以為這件事情,他都不會再想起,也不會拿此來做什麽文章,直到花顏入獄,他才想著,一定要救這個對自己有恩的人,於是乎這件事竟就成了突破口。


  他首先搜查了皇帝近幾月來,有沒有去過萫貴人那裏,果然一查,皇帝不僅沒有去過萫貴人殿上,而且萫貴人自己也沒有找過皇帝。


  兩人除了萬壽節上的見麵,其他都無甚接觸,怎談得上臨幸一說呢?


  有了這個證據,隻是第一步,關鍵還是要看萫貴人到底有沒有懷孕才是關鍵。


  他一路小跑著去到太醫署,還好趕在眾太醫都沒離宮之前。


  仲公公尋了塊地兒席地而坐,硬是等到了那位——最後為萫貴人把過脈的太醫,他才急忙上前去,“劉太醫,可否借一步說話。”


  劉太醫見來者神神秘秘且形神著急的,不好推脫,也就隨去了。仲公公將其帶入太醫署的偏房,點上一支燭,“劉太醫,你今天是最後為萫貴人診過脈的,在診脈的時候你有沒有察覺什麽異樣。”


  “沒有。”劉太醫隻想早點回家去。


  “就沒有斷出,娘娘她懷有身孕?”


  聽仲公公這麽一問,他便細細回憶了下,當時萫

  貴人的氣息非常微弱,還餘半口氣,他診脈的時候,感受到中下兩處脈搏均跳動,那的確是喜脈。


  隻不過當時情況危急,隻餘半口氣確實已是回天乏力,所以他當時最重要的就是判定這人活不活得成,完全忽略了這一點。


  “好像確有其事。”但是劉太醫不敢妄言,畢竟人也死了,不好重新診脈,光憑個映象,也不好定奪。


  “劉太醫,三個月以上的胎兒應是成形了的,萫貴人如今已經下葬,在下有個大膽的想法。”


  “什麽想法?”


  “挖墳,驗屍。”才聞此話的劉太醫,嚇得不輕,沒想到一介公公竟能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


  “劉太醫,你且莫急於回答,我和你慢慢分析,我們一輩子當個公公當個太醫,周而往複,不得好處,而這萫貴人的家室龐大,是為威脅皇室的重要壓力,在下已去查過,皇上自萫貴人進宮以來,從未去過萫貴人宮中,她這孩子從何而來,其中利害關係,自不用我和劉太醫說了吧。”


  “這……”劉太醫猶豫不決,細想曆職種種,署令打壓,朝官剝削,自己本為太醫卻無能無力給自己的母親買取上好的藥材,心下開始有些觸動。


  趁著萫貴人墳土剛翻,略有鬆弛,兩人便著好便裝,麵上遮布,緊一把小火,摸著黑天在墳地裏挖了個底朝天,終刨開層層厚土,露出萫貴人的漆紅棺槨來。


  萫貴人死相駭人,額上怨念不散,蒼白的臉上掛著兩隻銅鈴般大小的眼睛,因麵上露骨皮包,兩眼單看猶是可怖。


  劉太醫一再的阿彌陀佛,在動刀前左拜右拜,就害怕萫貴人在天之靈怪罪自己。


  然則動刀開肚,萫貴人鼓起的肚裏果然開出了一個一寸大小的娃娃,劉太醫一手乘著那胎兒,有點顫抖,心裏卻喜出望外。


  證據皆在,劉太醫同仲公公匡正宮中正統有功,不僅連升官位,太後借此事大展發揮,因太尉一家本就是前帝遺留,官權在握,勢力龐大,早想處置而後快,卻一直抓不住其尾巴。


  如今他的女兒犯了私通的大過,便不可能輕易原諒,哪怕萫貴人人已不在。


  太後下令要誅其九族,斷然是讓太尉府上近白餘人口和萫貴人一起送死。與此同時赦免了因萫貴人而受牢獄之災的人,其中就有花顏。


  而花顏呢?聽完原委的她更是不淡定了,原來欠了萫貴人一條命,現在又因自己牽連上人一家子。


  她臉色自然變得不是很好看。


  沉默許久,仲公公似乎看出了這個善心丫頭的心事,“宮中就是這樣,適者生存,爾虞我詐,要想活命,就隻能如此,姑娘漸漸地也就明白了。”


  不,她不會明白,她不想明白,也希望自己永遠不要明白


  。


  一路過來,她有些奇怪,這宮中似乎和前幾天不大相同,到處都貼著黃色的符文,拉起懸著鈴鐺的紅線,密密交織在屋簷上空。


  她太熟悉不過了,她曾經是花妖時,那些道士就是拿這些來對付自己的。


  “為何宮中到處布置驅妖的陣法?”


  “姑娘您有所不知,前不久,哦,就是您入獄的那天晚上,一隻六尾妖狐出現在宮中。”


  “那妖現在在哪了?”


  “他早被道士驅走了,隻是防範他再回來才如此布置的。”


  仲公公以為是她第一次聽說六尾妖狐有點擔驚受怕,殊不知,她的那句話全然出於擔心。


  當今妖魔混道,六界紛爭,宮中自留幾個道士自然不是什麽怪事,要怪也怪不著人家,隻怪淋痕行事太過草莽。接下來,漫漫征途,難道就隻有自己孤身一人了麽?花顏迷茫。


  懿月殿上,太後瞧著花顏喜笑顏開,像是瞧見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姐妹,實則讓花顏很是尷尬,前麵的賞識後麵的無情,她再不濟,這樣的反轉變數,如此明顯,她怎不知?

  “太後,近幾日那六尾妖狐沒有再來了,要不要把這裏裏外外的陣法撤了?”貼身宮女附耳輕語。


  “這怎麽能撤呢?!我看這六尾妖狐分明就是那隻狐狸精的幫凶,回來尋仇來了,你且看著他大仇不報絕不會善罷甘休的!”太後一通發怒,使那貼身宮女嚇得不敢再發一言,急忙低下頭去,緊閉嘴巴。


  這一通趕巧被殿內的花顏全聽進耳朵裏,一字不落。


  聽太後的那番話,此言所提的狐狸精定是羽殤姐姐沒錯了,她不由對太後這個人起疑,難道就是她指示的?

  從太後的角度出發,自己兒子愛著一個狐狸精,又是成了萬人矚目的皇權在握者,她是有理由為了扶正朝綱,免於皇帝沉淪美色而向羽殤姐姐發難,這非常合情合理。


  花顏打定主意,先不找那什麽尹嶸,先從太後這尋摸尋摸,如果真如自己所想,一定會有所破綻,花顏要找的隻是一個證據,證明不是尹嶸動了殺念。


  “好了好了,暫且不說這些了,花顏姑娘剛剛回來,你快領著她去沐浴更衣,這一身牢氣不吉利。”太後轉而對花顏展出笑容,收回剛剛提起狐妖一事的厭煩。


  貼身宮女哪敢懈怠,急急忙忙地領著花顏,按太後的指示做事,隻不過,這宮女害羞得緊,怕生得厲害,始終低著自己的腦袋,不敢正麵瞧花顏,更不敢主動和花顏搭上一句話。


  花顏問一句她答一句的,“你叫什麽名兒?”


  “馨兒。”她隻敢小聲地回答,好像她稍微說大點聲就會被別人責難似的。


  “你幾歲了?”


  “十六。”一聲比一聲小,頭也越來越

  低,恨不得低去地裏。


  花顏穿上宮女的衣裳,忽而想起當時自己初入天界時,寧兒帶著自己的模樣,還別說,回想一下卻是已經有些歲月了,心裏不由懷念起寧兒來。


  “把頭抬起來。”花顏用手輕輕地點起馨兒耷拉的腦袋,“馨兒很漂亮呀,以後別害怕,你要相信自己。”


  雖然花顏的麵容已毀,但是那雙清澈透亮的眸子,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依然是那麽天真而美好。


  馨兒發愣,她一生下來,從沒有人說過自己漂亮的,花顏算是第一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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