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花顏一路走來,東張張西望望,這宮中果是不一樣,同他們一行人所住的婉杏城,差異很大,宮中大大小小的宮殿,皆是上鋪琉璃瓦,下展青石階,一派金碧輝煌的模樣。
直至走到一處宮殿,長宮女才叫她止步,她抬頭——正紅漆門頂上懸著一匾沉香檀木,上麵是用金粉提上的三個大字,懿月殿。
花顏小心翼翼地跨進門檻,殿中隻有太後和一位宮女,那宮女著實讓人好記,因她半邊臉上有一塊巨大的瘡疤,深紅色的,完全遮了她左邊的臉蛋。
她並不覺得有何不妥,也未曾覺得那宮女是醜陋的,還欣慰的想著,自己毀了右臉,對方又正好是左臉,還有點對稱的感覺呢。
“姑娘,你的臉……”太後在惋惜的語氣下無奈歎息。
花顏笑了笑,道:“太後,我這臉並無什關係,天下好皮囊千千萬,不差我這一張,我想若是有人真心賞識我,也定不會因我的臉是好是壞來定奪吧?”更何況我還有靠譜的暮林哥哥。隻是這後半句話,不能說出口,花顏隻在心裏念叨。
此話一出,太後身邊的宮女默然低下了自己的腦袋,用手遮掩左臉上的深紅的印記。
太後喜顏展出,說道:“世間難得有此奇女子,不在意容顏的,本宮很喜歡你,本想將你攬入後宮,成為皇帝的枕邊人,現在本宮有了私心,想把你留在本宮身邊,可否?”
“當然可以,但,花顏擔心太後您會被我嚇著。”花顏戳著兩根小指頭,小聲地說道。
“自然不會,你大可放心。”看得出來,太後是真的很喜歡這個丫頭,在深宮裏待久了,就喜歡點特別的,單純的,如此才能打發這漫漫枯燥的歲月。
“稟報太後,萬壽節當日,掌管布置的掌事太監已經找到。”話罷,說話人身後,又冒出了三個人,其中兩個侍衛押著一位身著玄衣的公公。
公公被帶上懿月殿,腳一軟,跪倒在地,通體上下抖得厲害,顫顫巍巍地露出兩隻眼睛,支吾道:“太後饒命,太後饒命。”
“你瞧瞧你身邊的那位姑娘,如不是因你的疏忽大意,她怎會如此!拖下去。”太後的態度已經明確,沒有任何婉轉的餘地。
公公轉而看向花顏,才瞧其貌,便被嚇得往後連退幾步,這哪裏是個人啊,這分明就是厲鬼,他張著嘴巴,直合不攏。
“太後,聽聞您要賞花顏一樣東西。”花顏看著他覺得很無辜,便忽而想起長宮女今早說的話。
“是有此事,怎麽?你想要什麽?”
“我想太後能夠饒他性命,這就是花顏想要的。”畢竟這個公公確實無辜,如果真說要怪,那也應該是淋痕的過錯,可是她誰都不會責怪,不管是淋痕也好還是那所謂
給自己藥裏參了毒的太醫也好。
若是出於無意的,她不會埋怨,哪怕是有意的她也會幫別人找理由,寬容得好像沒有底線,可若是有人要傷害她的朋友,她的親人,她的所愛,那她必定追究,她就是這樣,有時傻得可憐,有時又是非明辨。
太後有些驚訝,這丫頭不在乎自己毀不毀容,竟也不追究這害她如此的罪魁禍首,如此以德待人,著實少見,更何況自己賞賜本應要一些金銀財寶,或者更貴重的東西,可她因要救這個差點害了自己的公公,而選擇放棄,太後越發覺得這丫頭很有意思了。
於是重新問了一遍,“你確定嗎?”怕是自己老了,聽錯了。
“當然確定啦。”
從太後的眼光中,花顏看到了肯定和讚許,她很慶幸自己能留在太後的身邊,而沒有成為後宮佳麗中的一員,畢竟尹嶸是羽殤姐姐所愛之人,自己成為人家的妃嬪算哪門子道理,委實不妥,她如今能安定在太後身邊,對宮中事務便可更好的洞悉,這也是淋痕的計劃之一。
獲救的公公連連磕頭謝恩,至少有十幾個響頭,他對花顏感恩戴德,花顏卻感覺不好意思,因為本就是自己的原因,禍了人家。
午後,眾嬪妃在後院裏辦了個百花卉,說是為了彌補太後的萬壽節沒有盡興,後院裏,所有的嬪妃都來了,花顏連同著太後身邊的貼身宮女也去了。
才入後院花顏便想淋痕所說的怪事之一:宮中嬪妃沒有哪個的容顏堪得上正常二字,她掃視一圈,發現這些嬪妃各個都有所殘缺,不是齙牙就是肥胖,不是黑得出奇就是瘦如幹屍,不是胎記遮臉就是眼如銅鈴,大得滲人。
難道尹嶸審美如此獨特?花顏在心裏嘀咕。
“娘娘您小心點,萬一……”那小丫鬟還沒說完,女子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小丫鬟趕緊閉嘴。
兩人的對話聲很小,幾乎沒有什麽人能聽見,可還是被長宮女發現了其中的不對勁,那位娘娘,雖然腹部扁平,瞞得過凡人,卻是萬萬瞞不過她的,她一眼就能看出,其懷有身孕。
長宮女細細掂量,若是因人為導致後宮中娘娘流產,應是件要人命的事情吧。她隨即將目光放在花顏的身上,此時不知情的花顏,還在和太後有說有笑。
這後院四通八達,由八條分支通達到中間盤型的巨大圓形花叢,而太後一行人和身懷有孕的娘娘正好是兩條毗鄰的分支小路,掐準時機,恰在兩性人走出支路同赴中央時。
花顏的腳下被長宮女變出一塊石頭,一個踉蹌,花顏直撲前麵那位眼如銅鈴的娘娘,娘娘順勢而倒,毫無防備,肚子朝下。撞在陶土製成的花盆上,花盆碎了,尖刺戳進她的肚子裏,不過一秒,鮮血
奔湧而出。
“娘娘!”她身伴著的丫鬟,叫破了音,嬌小的臉蛋,毫無血色可言。
“萫貴人……”挨得近的嬪妃皆前去幫扶,那血源源不斷地從肚上湧出,很快鋪開了不大不小的一塊兒地方,太過刺目而驚心!
花顏慌張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是自己造成的麽?不敢相信的看了看自己的那雙手,她倍感愧疚,內心裏糾成麻花,希望這位娘娘不會有什麽事才好。
有幾個知事的丫鬟已經去通知太醫,可還沒等太醫到,那娘娘就斷氣了——手順著衣裳滑落在血泊裏。
太醫急急忙忙提著藥箱前來把脈,隻是搖了搖頭,話道:“娘娘身子虛弱,又因失血過多,挨不過一會兒的。”
隨後幾個太監便用百布將其石首抬走,隻留下一方帕子,晃晃悠悠飄忽到花顏的麵前,好像在責怪埋怨花顏。花顏呆住了。
太後震怒,這萫貴人再怎麽說也是太尉的長女,就算她不想追究,可是太尉也總會要尋個公道,畢竟是一條人命呐。
“花顏你可知罪?!”說翻臉就翻臉,太後終是選擇向花顏發難了,說白了花顏隻是一個新鮮玩意兒,哪有後路重要?
花顏仍然呆著,還是覺得一切都像是一場夢,怎麽可能就這麽一時半會兒的功夫,一條人命說沒就沒呢?自己從來不想害人性命,怎麽手上卻沾染上這麽一個陌生人的鮮血呢?!她明明和自己無冤無仇的,自己怎麽能害了人家的命!
她孤徨無措,愧疚和自責,蔓延過她的理智,蔓延過她的嘴角,使她說不出一句話來,就任由士兵將自己拖了下去。
隨著哐當的聲音一響,她如夢驚醒,發覺自己已身處牢獄,腳上綁著鏈子。她拖著鏈子走到牢房門口,鏈子摩擦地麵的聲音,著實刺耳難忍。
她抓著牢杆順到地上,頹坐於此。
“你咋入獄了?”淋痕驀然出現在她的身邊,言語中透著無奈,花顏尋聲而望過去,才一抬臉,便把對方嚇得往後挪了幾步。
“你這臉怎麽回事?”
“自那次救了太後,我醒來的時候,就成了這樣,我也不知道究竟為何。”她的語氣輕描淡寫,讓他放鬆了些。
“這可不怪我啊,我和你說,我這幾太天大有發現,你猜怎麽?”他自動忽略了花顏毀容一事,吧嗒吧嗒的開始講起他的重大發現,“這宮裏除了你和我以外,還有一天界的人,砸你的那個燈籠,被那人施法變得極重。”
“哦。”花顏漫不經心地應他。
“你怎麽這態度,他可是衝著你的命來的,你不害怕?”
“不害怕。”
花顏隻沉浸在內疚中,完全沒有任何一點的心思顧及什麽。淋痕很奇怪,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臉毀了
淡然視之,和她說有危險,也全然一副不在乎的樣子,若是真有這樣的人,那他想定然是瘋子。
“你到底怎麽了?”
花顏漸漸蜷縮起自己的身子,開始抽泣,“我害了一條人命。”
“我還以為是什麽呢,你是不是擔心哪天死了在陰曹地府裏千年不得投胎,所以這樣苦惱,哎呀不至於,不就千年嘛,再說你都是神仙,活個萬年都不是事兒,你爭取別死不就行了?”
“難道我千年不得轉世,就能換取她死而複生嗎?!難道我逍遙快活這麽萬年間,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嗎!!那是條生命,你知道什麽是生命嗎,它應是鮮活的光彩的,活在一世不容易,無論於蜉蝣還是神仙,他們都有家人和朋友,哪怕他們隻身一人,也沒有誰可以有權利隨意剝奪別人的性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