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身喪服,滿臉塵土,不懂規矩……這些統統是他對眼前這個丫頭的認知,她怎麽看來都不像是宮裏人,半仙不仙,半鬼不鬼的——說她凡胎肉體吧,她又有仙根,說她是神仙吧,看上去卻無什仙風道骨可言。
男子覺得頗為稀奇,索性踱步跟在花顏身後,完全忘了剛剛那兩巴掌的事情。
“娘娘您,您怎麽會有身孕呢!”一嬌柔可人的聲音從假山後麵傳出,未聽對方回話,隻聽“啪——”的脆響聲火辣辣地打在臉上。
“你再大聲嚷嚷,當心你的舌頭。”說話的女子,盡量壓著自己聲音,言語中盡充斥著憤怒。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丫頭連連道歉,聲音快要卑弱到塵埃裏。
花顏靜觀其變,怎的臉上癢乎乎的??看向旁邊那坨黑不溜秋的東西,竟見著一條狐狸尾巴在自己麵前晃悠。
“你是誰?!”她才反應過來,這團與黑夜相融的東西,分明就不是蕭宇塵,她慌亂極了,本想一腳將其踹開,卻被對方先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得發出一點聲音。
男子湊近她的耳朵,小聲唬道,“閉嘴,蠢丫頭。”花顏下意識地乖乖聽話,不再掙紮。
可是機敏的女人怎會未有察覺,畢竟也是這宮中的常者了,敏感、多疑早就成了她們後宮中必備的生存能力。
連同被她掌嘴的丫頭尋了過來,查找半天,連個人影都沒摸著。
興許是自己突然懷孕,被擾得神魂不寧吧,那女子如此揣測,也沒有再追究,隨之指派自己的貼身侍女巧玉出宮為自己買回麝香。自己則慢悠悠地挪回殿內。
隱了身形的兩人,方才顯現出來。男子的尾巴還是一如既往地收不回去,恍惚在半空中。
花顏捏了捏他的黑漆漆的尾巴,很柔軟,毛茸茸的,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來:“你是狐族?”
“嗯哼,我可是狐族族長的首席弟子。”男子提及到他的師父,就驕傲萬分,尾巴直指雲霄,心裏萬分激動,可一時半刻卻轉而愁上眉梢,情緒哀慟,“和你這蠢丫頭說不通的,反正你啥也不知道。”他立即收回顏容的悲哀。畢竟花顏隻是個有一麵之緣的陌生人,犯不著和她說這些。
“你怎麽知道我不知道?你的師父可是羽殤姐姐?”因她記得,羽殤姐姐曾和自己提及過這個小徒弟——六尾小黑狐,淋痕。
羽殤姐姐四個字,從她口中說出時格外清晰,她怎麽知道?
淋痕狐疑的眼神直直地盯著花顏,身後的六條狐尾漸漸垂落。
“你也是來幫羽殤姐姐找明真相的嗎?羽殤姐姐是不是也托夢給你了?”花顏一臉傻白甜,笑嘻嘻地說。
看來師父找的人是這個蠢丫頭。
他上下細細打量眼前之人,
清澈的眸子,不參一絲邪氣,天真爛漫,卻是天資笨拙,傻得可憐。
師父隕落的這麽些天,他未有一刻在夢中見上她一麵,她憑什麽得師父托夢,難道自己真是師父心頭的恥辱麽?
他長歎一氣,收斂住自己對眼前這丫頭片子的所有不滿和嫉妒,輕描淡寫地吐了兩個字:“沒錯。”
“太好了,那我們就可以一起幫羽殤姐姐了。”他驀感尾巴一暖,這丫頭一把抱住自己的六尾,不僅抱,還因其興奮過頭,拿著自己的尾巴使勁拔扯,還有臉懷疑地問:“哎呀,怎麽毛都下來啦?”
他臉上都是黑線,越是肯定這丫頭蠢的事實。
他現在就想把這個丫頭扔出宮牆,免得帶上她,幫師父複仇都成了障礙。可惜,他再是惱怒,卻也不能按他想的來,他心中不僅僅愛慕師父,更是尊敬師父,尊重師父的每一個抉擇。
所以縱使他有一千個理由把她扔出去,但他也不能。
他隻能耐心性子,細細和她說道:“我在這宮中潛藏了一些時候,我發現這個宮中有特別奇怪的兩件事,後宮中的妃子一個比一個醜,未有一個能堪得上正常二字,聽聞曾經有三位傾城傾國的美人,卻都在入宮不久後離奇去世。再者,這當朝皇帝從不翻任何嬪妃的牌子,卻時有不時的有妃嬪有孕的,你說奇怪不?”
花顏一臉癡呆,這信息量委實有點大,她一時半會兒不好理解,隻能連連點頭,一副大徹大悟的樣子。轉而突然想起自己似乎忘了什麽東西,但怎麽也想不起來,是什麽呢?
“這兩件怪事定然和我師父的死脫不了幹係,雖然沒有切實的證據,但我們現在沒有別的頭緒隻能先從這兩件事下手。我想我們分頭行動,也許找到這一切的怪因就能找到殺害我師父的凶手。”說罷,淋痕又打量了一番花顏,這丫頭的確傻,但還別說,長得確實很好看,可能這就是所謂的繡花枕頭一包草吧,不由心裏生出個點子……
暮林同韓羽殤一路飛升上天,一紅一白,顯目至極。天宮裏除了天帝以外還有一介土地公在其中等候。
“當日花顏飛升之時,萬魂同蝕,天道是為矢隗禁術加注萬千怨魂所啟,強行打開的天道,致使百萬生靈塗炭,昆侖境內民不聊生,而聽聞執掌昆侖的土地公說,當日,桃園境內,唯見你們二人。”
原來是興師問罪來了,暮林淡然一笑,表現出一副滿不在意的神態。
“天帝明鑒,羽殤從未見之習之此術,曾聽聞天界有一法術可以尋查仙身,一查便知。”韓羽殤口中所說的便是三級尋根——魅殊。
“不用什麽魅殊,也不必如此興師動眾,在花顏升仙那天,是我使的矢隗禁術。”暮林自始至終
波瀾不驚,平靜如水,與眾人的態度截然相反——除他之外,各個瞪若木雞,極為驚愕。
“那沒什麽好說的了,現將你拖入天獄,你可服?”天帝隨即發令,他比任何都清楚,這自混元開辟以來的古老禁術,且因狠毒殘忍,蠱惑力極強而被六界壓製。
他活了這麽幾千年,從未見有人習了矢隗禁術還能如此正常地站在他麵前,並態若安然,既沒有入了魔道,也沒有失智成狂,可想而知,眼前這個翩翩公子模樣的暮林,心府究竟有多深!
“且慢。”暮林瞬息湊到天帝的耳邊,隻是說了兩個字——纖嫋,卻見天帝恍然間驚恐失色,指著暮林說不出一個字。
“你就是……暮林。”
“我一直都是暮林,隻是您老人家健忘罷了。”暮林的笑意深厚,卻著實讓天帝嚇得臉上鐵青。
千年前的記憶流轉,他終於憶起了暮林這兩個字,長歎唏噓不已,再怎麽說也是當了一千多年的天帝,大是大非麵前還是能操持有度,麵若泰山。
“你說吧,你想要什麽?”天帝正襟危坐,發出此話,卻讓其餘兩個不明事理的一鬼一仙深感疑惑。
“他們留不得了。”暮林輕笑著,隨著指尖力道的收緊,韓羽殤連同著那新任當職的土地公一並灰飛煙滅在天宮內,像從未來過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天地間再無二人的氣息。
天帝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這眼前的白衣,因他的把柄牢牢套在暮林的手裏。
“我啟動矢隗術,不也是為了讓花顏早日升仙為你們所用嗎?我做的這一切不都是為了天界,為了你嗎?我不想要什麽,或者說我現在暫且不知道我想要什麽,我們彼此都互有把柄在手,咱們各取所需,好生幫襯,對我對你,不是最好的選擇麽?”
“那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到時候你們會明白的,反正你所要的,並非我所需的。”
天帝沉默不言,當是一種默認了,暮林深不可測,想動他實屬不易,他既然同自己的目標不在一處,那就隻能先放之任之,再想其法除掉。
他畢生的秘密,原以為天衣無縫,六界蒼茫,不會有任何一個人知曉,未想漏了一個暮林,而且一漏就漏了千年。
天帝眉頭緊鎖,看著暮林的背影一點點從自己的眼前消失,毫無能耐之法。
下界,宮內。
朝霧彌散,芳草茸茸,長宮女移步狗洞旁邊,拾起地上一個形似鍾罩的東西,金光燦燦,晶瑩剔透,裏麵困著一個小人——頭發高束一身青衣。長宮女抬起細細看來,心滿意足地笑著,將其收入袖中,隨著朝霧迷蒙在深處。
長宮女擇了處尋常之人不常來之地,將鎖仙盅置於布滿灰塵的燭台上,
四下觀看,確定無人,便收身閉緊柴房,離開了此地。
她前腳剛走,後腳一身喪服的花顏後腳就摸了進去,懷揣一套淋痕給她準備的錦繡雲裳,偷偷摸摸地摸了進去。四下灰塵飛撲,蜘蛛,老鼠比比皆是,花顏不由一陣哆嗦。
細細端詳這淋痕所製的雲裳:銀紋白蝶明繡於素白的紗上,下覆一襲淡粉長擺流仙裙,還別說,淋痕的眼光委實不錯,較之於蕭宇塵不知好了幾倍。
花顏換上,很滿意。但瞧著這素衣白雪,花顏一瞬間不忍心丟,便隨即藏在那廢棄的床下。
“花顏……”她隱隱聽到有人呼自己的名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