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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蒼天饒過誰

  林鳳兒忽然道,先把密室裏的放了。


  那女人道,她們都是駱濤的小老婆,用不著可憐她們。


  接著,她把我們領到一個窗戶下,微微一笑,道,駱濤每天晚上都會來這裏吸大煙膏,等他吸迷糊了,你們就把他關進火爐裏,煉上七七四十九天,他就會魂飛魄散。


  不一會兒,駱濤就走進了那間屋子。


  他躺在榻上,美滋滋地抽起來,青煙直冒,陣陣淫靡的清香味兒飄出窗外。


  忽然,一群老鼠聚集到窗外,大口大口地吸食飄出的香味兒。原來老鼠也沾上煙癮了。


  那女人打了個哈欠,轉身走了。


  駱濤忽然走到窗口,將煙嘴塞到一隻大老鼠嘴裏,感慨地道,我活到今天,一個朋友都沒有,你們就是我的朋友,有福同享。


  老鼠抽了一大口,高興得上躥下跳,它似乎控製不住自己了。


  駱濤仰天長歎,道,想我奮鬥一生,最終死在亂棍之下,蒼天啊,你何曾饒過誰?


  那女人說駱濤抽大煙會迷糊,現在看來倒是越來越清醒了。


  駱濤對著老鼠述說起來。


  原來,他出身窮苦,吃不飽穿不暖長大,就一心想多賺錢,改變自己的命運。後來,他狠下心投靠了幫會。他的任務就是運輸福壽膏。自從林則徐禁煙後,煙土一直被禁運。運輸福壽膏很賺錢,也非常危險,被抓住了就會被就地槍決。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他打算賺夠本錢趁老天爺收他之前,脫離幫會重新做好人。


  也許是老天爺放了他一馬,他賺的錢置了房子,還在銀號裏存下一大筆錢。為了掩人耳目,他把房子放在母親名下,存款放在弟弟名下。


  運輸福壽膏的危險很大,有些人第一次就被抓住槍斃了,就算有幸逃脫,早晚也會死在這上麵。和他一起加入的幫會的人陸陸續續都死了,有的死於追捕,有的死於大煙,有的死於內訌。高昂的報酬令他一次次鋌而走險,置生命於不顧。每次,他都打算再幹一票就收手。每次,徘徊在鬼門關外,他都祈禱老天放他一馬,他一定做好人。現在的他,已經是老人兒了。


  這一次,他運輸福壽膏的途中,受到軍隊和警察的前後夾擊。原來,他多次在邊境線上行走,經驗豐富的軍官早就懷疑他了,隻等準確抓到證據就拿下他。他的腿中了一槍,幫會老大收到貨,見他已經暴露,就準備殺人滅口。


  他逃脫後,躲在家中。外麵,幫會和軍方的人都在尋找他。


  他的弟弟是個吃喝嫖賭的人,他開了幾個商號,偽裝成生意紅火的樣子,其實都是在演戲,什麽生意都沒有。這樣,他對外宣稱家產都是他掙下的。不久,他的弟弟娶了個妓女。二人一門心思趕他走。


  這一場家產爭奪戰越鬧越大,參戰的還有很多毫不相幹不嫌事大的人。


  幫會殺人不眨眼,他怕連累家人,在親人的驅趕下,他一聲不響地離開了。


  過年了,他一個人一瘸一拐走在雪地裏,坐在橋下思考人生。


  為什麽他如此努力,卻一無所有?

  又冷又餓,他昏迷了。路過此地的一個戲班收留了他,花旦見他相貌堂堂,對他青眼有加。


  他潛回家中,發現一家人竟在擺慶功酒。那一刻,他放下了。


  他得出一個結論,婦人之仁,是禍根。


  不久,她還給他生了一個兒子。


  他一心要有所成就,就悄悄離開花旦。不久,他發現了一個衣冠楚楚的年輕人,和自己相貌相似,這年輕人就是即將上任的金波。他沿路和他稱兄道弟,特別羨慕他,萌生了取代他的想法。


  新官上任後,他大肆掠奪。他咽不下被人奪走家產的惡氣,就潛伏回家,封死了出口,把那拿命換回的房子,付之一炬。


  駱濤說到這裏,歎了口氣,道,我也曾經是個好人,老天爺,你也不饒過好人!是你,逼我變成惡人,我做了惡人,仍然沒有好下場。


  我擦擦冷汗,自己會是什麽下場?命運的小刀已經一刀一刀割在我的身上,是不是千刀萬剮才讓我死?


  突然,一個聲音尖叫起來,有人!


  原來,是一個穿紅戴綠的丫鬟。


  駱濤大喝一聲,誰?

  我們慌忙沿著走廊朝裏跑去。


  金家大宅非常大,我們回頭一看,駱濤竟沒追上來。


  前麵是一棟漆黑的屋子,那女人一把把我們拉了進去。


  接著,她躺回床上,繼續抽福壽膏。


  我驚訝地道,這鬼玩意兒怎麽你也抽?

  那女人陰森森地笑道,人生一世有什麽意思?我離不開這鬼玩意兒了,一天不抽就提不起勁兒。


  黃正英道,怎麽不去投胎重新做人?你這樣我們看著也難過。


  那女人愣了一下,緩緩地道,我可不想再投胎了,就讓我永世不得超生好了,做人的滋味究竟有多好?誰心裏都有數。


  林鳳兒謹慎地道,駱濤找來了怎麽辦?

  那女人道,自從我死後,駱濤再沒進來過這裏。


  突然,外麵傳來“咚咚”的敲門聲,駱濤在外麵嚷道,吳欣,快殺了他們,他們是來殺你的。


  原來這個女人叫吳欣。


  吳欣打開窗戶,厲聲道,畜生,你不配和我說話。


  駱濤仰天大笑,道,無論你多恨我,現在我們坐在同一條船上,你我都是鬼,他們是人,我們聯手把他們殺了,這金家大宅就恢複平靜了,你該幹什麽就幹什麽,我從沒幹涉過。


  吳欣冷哼一聲,道,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吧。


  “咦……呀……”


  誰在吊嗓子?

  昏暗的光線中,那唱戲的花旦款款走來,牽著一個小男孩,約十歲左右。


  那小男孩眉眼和駱濤一樣。


  男孩走到駱濤麵前,叫了一聲,爹!

  駱濤一愣,高興地把他抱起來,歡喜地道,我總算有兒子了!

  男孩猛地撲上去,一口咬掉了他的鼻子,道,你不是我爹。


  駱濤將男孩扔在地上,勃然大怒。


  花旦哭訴道,你殺了我之後,我們的兒子被壞人領去碰瓷,後來被馬車撞死了。


  吳欣一邊鼓掌一邊笑道,生活比戲曲更精彩,你真是白唱戲了。


  花旦發出淒厲的哭聲。


  三人打成一團。


  我們成了旁觀者,處境尷尬。


  忽然,王大爺朝我招手。


  我們悄悄走過去,王大爺把我們帶到了吳欣住的那棟樓。


  煙榻的下麵,竟有一個機關。


  轉動機關,煙榻下麵露出一個深不見底的洞口,向外飄出陣陣黑氣。


  我們順著台階往下走,約有十米深,裏麵別有空間。


  地麵十分光滑,寒氣順著腳底朝上走,腿瞬間變得涼颼颼的。


  黃正英修好了強光燈,照在地上,白花花的,原來全是冰。


  “嘿嘿……嘿嘿……”


  一個天真無邪的笑聲回蕩在空氣中。


  我們驚得四下觀望,原來,角落裏有個供桌上,上麵有個玻璃罐子,裏麵放著一個血淋淋的嬰兒。


  嬰兒沒有牙齒,他張著嘴,不停地笑。


  突然,嬰兒睜開了眼睛,仔細一看,黑洞洞的。原來,它隻有眼皮,沒有眼珠。


  誰挖了他的雙眼?

  這是不是被駱濤摔死的那個嬰兒?

  再順著台階往下走,又是十米多深,寒氣更加逼人。


  忽然,一個石床出現在眼前。


  石床上有一具屍體,他西裝革履,頭發上還打著發蠟,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子弟。


  屍體上插著密密麻麻的開山刀,眼睛瞪得圓圓的。


  王大爺突然撲上去,哭道,少爺,原來你在這裏,造化弄人!


  屍體忽然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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