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出門就撿人
寒冬已經過去,萬物也迎來了一個嶄新的春天。
林間的大樹,已經在退卻了黃色的外衣,為即將到來的綠衣,做好了迎接的準備。
這個時候,對於萬物,都是一個極好的時間。
而對於街邊的乞討兒來說,卻是最為危險的時候。
寒冬臘月,外麵的溫度本身就低,再配上那堅硬刺骨的寒風,徹底杜絕了人們出門的心思。
乞討兒,靠著人的善心過活,填飽肚子,維持生命。
沒人出行,也就意味著他們即將餓肚子。
每到時節,官府就會派人外出巡邏。把死了的,半死不活的,全部拖去郊外掩埋,免得汙了一些貴人的眼。
官府的推車,一車一車的往外托運著死屍,在郊外的一處無名山上堆起了一座屍山。
終年的死屍掩埋,讓這裏的土地尤其的肥沃,卻沒一個人敢在這裏種上一畝三分地。
之前有人不信邪非要開墾這裏的土地,豈料一鐵鍬下去,出來的不是泥土,而是森森白骨。
自此,這座無名山便有了名字,喚為白骨山。
新的一年開始,這白骨山也迎來了它的第一批客人。
十幾具大小不一的屍體,被如同倒垃圾一樣,從推車上傾泄而下。
而在那十幾具屍體的下麵,旁邊,明顯還有不止一批的屍體,躺在這裏。
隨後,那身著官服的兩個人,嘀咕了一句:“真是倒黴,回去要好好洗洗。”
然後立馬推著推車,一臉嫌棄的離開了。
也不掩埋,就那麽放著,等著什麽猛獸,來解決了。
因為有了屍體的滋潤養護,這周邊的樹都長得尤為高大茂密。粗壯的枝幹,把這片土地遮蓋的,即使是在白晝,也不見一點光亮。
沒有一絲人氣的白骨山,卻是野獸的最愛之地。
因為這裏有現成的肉,可供享用。是他們挨過了寒冬的第一頓飽餐。
兩名官兵離去不久,就有兩眼冒著綠光的野獸,踏著饑餓的步子,來了。
麵前駭人的屍山,在它們眼裏,就是一堆肉。
它們大口朵頤著,隨意撈起一具屍體,拖到一邊,慢慢享用。
卻沒注意到,在層層屍體的下麵,慢慢伸出來了一隻瘦的隻剩骨頭的手。
那手,看著像是七八歲孩童的手。
感受著外麵的空氣,小手在周圍摸索著,卻隻是摸到了一具具冰冷的屍體。
然後,那手就不動了,像是已經死了。
有一隻狼,湊上前,想去拖拽一塊口糧。
熱乎乎的氣,噴灑在那隻小手上。
那小手,瞬間如同受了刺激一樣,迅速縮了回去。
那狼顯然沒料到會有這麽一操作,喘著粗重的呼吸,再次上前用自己的鼻子嗅了嗅。
奈何,這裏的死屍,多不勝數,所有的味道在這裏,最終都被暈染成了一種味道。
那隻狼也不打算細究,肚子裏正熱火朝天的唱著空城計,還是填飽肚子最為重要。
隨意拖了一舉屍體,就去了一邊。
過了許久,在那屍山下,漸漸有了動靜。
嘻嘻索索的聲音,在底下響起。
隨即,一隻手從屍山下破土而出,緊接著又是一隻同樣瘦的可憐的手。
兩隻手在外麵,像是打探敵情的先鋒,四處摸索了一番。
許是覺得沒有危險,兩隻手分兩邊,也不管抓著的事什麽東西,就開始用力。
吃飽了的狼群,已經開始漸漸散去。
剩下的零星幾隻狼,已經吃飽了趴在原地休息。
察覺到這邊的動靜,懶懶的看著,一點動起來的意思都沒有。
在兩隻手的通力合作下,一隻髒兮兮的小腦袋鑽了出來。身上也不知道沾了什麽,一滑流,整個小身子就那麽滑了出來。
已經不知道幾年沒洗了的頭發,黏在一起,糊在頭上,臉上。看不出來原來顏色的衣服,鬆鬆垮垮的披在身上。
小臉,隻看得見兩隻眼睛。
坐在地上,有氣無力的喘著氣。
這邊的動靜,同樣硬起來了還沒離開的狼。
感受到旁邊的動靜,小人掃了周圍一圈,看到了周邊的狼。
瞬時間嚇得動都不敢動,本來就虛弱的呼吸聲,差點就要消了個幹淨。
瞪著兩隻眼睛,注意著狼的一舉一動。同時慌張的在周圍照著可以用作武器的東西。
周遭密密麻麻的,都是無名屍體,別說武器了,連塊石頭都沒有。
小人有些絕望的看著孔武有力的狼,剛從屍堆裏爬出來,就要葬身狼腹了嗎?
那幾隻狼,看到小人,懶懶的伸了一個懶腰,吃飽喝足,悠悠的爬了起來。
狼的動作,讓小人更是如臨大敵。
但那狼,淡淡的看了一眼,或許都沒看,就那麽悠悠的,一個跳躍,鑽進了樹林深處,沒了身影。
小人緊繃著的身子,猛地一鬆,躬起來的脊背,也垂了下去。
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好不容易喘勻了氣,就看到了自己太過緊張時隨手抓的一個硬物。
正是一根不知道誰的大腿骨。
“啊!.……”
一聲驚呼,那大腿骨軲轆幾聲滾落在一邊。
同時,手忙腳亂的往後退了幾步。
卻在後退時,又遇到了一麵肉牆。
習慣性的往後看,卻看到了更多的,讓他害怕的東西。
他認出來了,那人不久前還跟他說,一定要活著。
可現在,這人已經躺在這裏,連個卷鋪都沒有。
“啊!!!”
又是一聲驚叫,有氣無力的,小人扭頭就跑,慌不擇路,根本就沒看到,自己跑的地方,越來越往林子的深處而去了。
……
林中深處,一處空地上,突然憑空多了一輛馬車。
馬車悠悠的在林間駛著,駕車的人,帶著草帽,遮了大半邊的臉,把馬車趕的穩穩當當。
一路上,靜悄悄的,隻有馬車軲轆轉動的聲音,在這深山老林中,顯得格外清楚。
“籲……”
車夫像是發現了什麽,突然停了下來。
視線移至馬車前方,一個穿的破破爛爛的,不知死活的小人,倒在前麵,正好攔住了路。
馬車被掀起了一角,伸出了一隻手。
清清涼涼的聲音,如同泉水般,叮叮咚咚的飄了出來。
“怎麽了?”
車夫:“前麵有個人攔了路。”
“若是乞討,就給些銀子吧!”
車夫聽了,有些為難的說道:“公子,那人,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馬車的簾子被放了下來,裏麵傳來了一陣細碎的聲音。
下一秒,車簾整個被掀開,一藏青色長袍男子,在仆人的手扶下緩緩下了馬車。
明明已經是春天了,但男子還是穿的裏三層外三層。脖子上的衣服,直起下巴,頭上還帶著披風的帽子。
裹得那叫一個嚴實。
神色淡淡的,陪著精致的五官,顯得更像是個山間精怪。
仆人上前探了探那人的鼻息,發現此人還活著,隻不過,活的有些艱難罷了。
“還活著。”
“帶上,我們回去。”
一仆人一車夫,聽了男子這話,更為為難。
“公子,主子走時交代了,不能讓外人進府的。”
男子微微蹙了眉,隨即淡淡的說道:“但月月也說了,一切聽我的。”
“是,但是一旦此人危及到公子,我們會立刻把這人送走。”
男子柔柔的笑了笑,道:“知道了,知道了。現在,帶著人,我們回去。”
車夫把小人給扛上了馬車,放在了邊邊上。
一行人,剛出來,就又踏上了回去的路。
馬車行至一處空地,然後又同出現時一樣神奇,憑空消失。
下一瞬,眼前的景象就變了個徹底。
與外麵蕭條不同,眼前這一番景象,鳥語花香,山靈水秀,閣樓錯落有致。桃花開了滿眼,美的不像是世間。
毫無疑問,這裏就是桃花源,而男子,就是旭陽。
今日本來是要出去買些東西,誰料半路上遇到意外。
現下回來了,府內冷冷清清的,突然就熱鬧了起來。
桃花源內,刑七月走時就專門安排了大夫鎮守。
平時也就是給旭陽調理調理身子,如今突然被塞了這麽一個患者,雖然有些疑惑,但也還是快速開始了救治。
好一通忙活,可算是把命給救回來了。
他還得去給公子複命,人還在外麵等著呢。
旭陽:“如何了?”
大夫:“沒事了,就是餓的,凍的,估計是城裏的乞丐。”
“藥我已經讓人在煎著了,公子還是先回房裏吧,外麵涼,別凍壞了。”
他接手麵前這人時,都驚了。一個男子,渾身上下幾乎沒什麽肉,身子虛的很。得虧這段時間費了心神的調養,再加上雇主留下的藥,搭配著,這才把人給養的有了一些氣色。
若是凍著了,那可真的是一招打回原形。
旭陽搖了搖頭,“無妨。”
說著起身,進了裏屋。
正好此時,那給小人的藥已經煎好了。
旭陽順勢把藥接了過來,“給我吧,你們去做些吃的,好吞咽的。”
屋內的幾人,對視,又看了看已經坐到床前的公子,“是。”然後慢慢退了出去。
旭陽一手把床上的人給攔在了懷裏,環著,然後端起了藥碗。
低頭看著懷裏的人,瘦的隻剩皮包骨,像極了……以前的自己。
清冷的聲音,沒有任何感情波動,機械的說道:“張嘴,喝藥。”
那閉著眼的小人,聽到這話,竟然慢慢睜開了眼睛,無神的看著頭頂上的那張好看,卻木訥的臉。
旭陽:“張嘴,喝藥。”機械的重複了一邊剛剛的話。
那小人愣愣的張開了嘴巴。
一勺苦到了心裏的藥,此刻卻是這世上最好的東西,渾身的毛孔,都透漏著暖。
一勺又一勺,一碗藥很快就見了底。
全程,旭陽都木著一張臉,像是執行命令般的完成了全程。
喂完了藥,旭陽就坐到了一邊,不發一言。
而穿上的那人,旭陽不開頭說話,他也不敢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