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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恐於戰場見

  陸以蘅整個身子一僵,轉過頭來時眼睛不光紅紅的還凶光畢露:“鳳明邪,早知道你是這麽個混賬,當初在陛下麵前臣女就該辭婚。”信了他的鬼,這王八蛋明明把什麽都算計好了還要故意在她麵前裝腔作勢的,惹她傷心惹她難過,最後還要裝好人來控訴。


  鳳明邪笑了起來,他臉色蒼白,可一笑就好像春風鑒月,男人張開手落出懷抱:“阿蘅,你舍不得。”


  他什麽都知道。


  陸以蘅的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撲進他懷中嚎啕大哭起來,得,在這家夥麵前她不需要保有任何的形象。


  叩叩叩。


  有人輕輕叩響門扉:“王爺,殷大人來了。”


  挺不是時候,陸以蘅連忙掙紮著擦去眼淚吸了吸鼻子,指尖攥著袖口小花,她自然知道殷鶴為何而來。


  “下官聽聞小王爺醒了,特來探望探望。”殷鶴跨步進門躬身行禮,一瞧站在旁的陸家姑娘怎麽眼眶紅紅的,他話一斷,自己也發覺來的不是時候,隻好賠著笑就著燭火看向床榻,鳳明邪臉色不善顯虛可精神不算得萎靡,他稍稍鬆了口氣又瞥向陸以蘅。


  陸以蘅深吸口氣知他來意也極是爽快,小王爺醒來姑且無恙倒是心裏的石頭落了一大塊,就是現在真拿她問罪,她也無怨無憾:“殷大人不必多言,我隨您走就是。”


  鳳明邪從兩人的神色言語上也揣摩出一二。


  殷鶴倒是敬佩這姑娘說到做到的颯爽模樣,他的話是對著鳳明邪說的:“王爺還請放心,下官不會苛待陸小姐,隻是看押罷了。”他舔著唇角似在極力征求男人的意見,畢竟,鳳陽王爺沒點頭,要帶走這“小王妃”他殷鶴還得掂量掂量自己。


  這兒是鳳陽,不是盛京城。


  鳳明邪挑眉,他雖神色無采可眉目生就多情溫軟,如今的虛靡和院落外的花香混了一體,臨風一眼不敢多瞧,殷鶴連忙別開腦袋。


  “隻是看押?”男人嗓音低沉。


  “對,對對。”


  “成啊,”鳳明邪寥寥道,“那就將她‘押’在王府,本王親自‘看’著如何。”男人還歪了下腦袋,一縷水墨長發散在蒼白優美的頸項順著衣襟滑落。


  “啊?”殷鶴一愣。


  “不放心?”男人蹙眉。


  殷大人的頭搖的撥浪鼓:“不、不敢不敢。”


  小王爺特別裝腔作勢的揚袖歎道:“要不然,您住本王府上,親自‘看著’可好?”他這商量的口吻還真叫人瘮得慌。


  殷大人腦門上的黃豆大汗滴答滴答滾下來,他連忙拿衣袖顫顫巍巍抹去,別看小王爺似在玩笑,分明是在戳他脊梁骨嘛。


  “這……既然、既然王爺在,本官有什麽不放心的……”殷鶴隻能幹笑,拍著腦門自討沒趣的退出去。


  陸以蘅歪了下腦袋:“王爺,您這可是私藏欽命要犯。”她也不客氣,盛京的文書上雖沒有點名她陸以蘅犯了什麽事,可背負的確是九五之尊一條說不清道不明的命。


  鳳明邪頷首,他在鳳陽作威作福,殷大人見怪不怪才對:“何妨,本王不也是個欽命要犯。”李太後的死同樣“嫁禍”他身——同命鴛鴦,多美妙。


  陸以蘅有些嗔怪瞅他眼可心底裏微微酸暖,鳳明邪是個很體貼的男人,從來都將所有悲痛感同身受於你,用著最雲淡風輕的口吻最荒唐無稽的話——她有時不知自己何德何能得此垂青。


  深春槐月,草木芬芳。


  陸以蘅比當初在泗水還照顧的殷勤,她的腿腳不是很方便偏不愛坐著小椅撐著拐杖,就好像她曾經說的,看著像個令人生厭的無用廢人,瀾先生時而想稱讚稱讚時而又忍不住怨懟,對,作為一個醫者對於這麽不聽話的病人,的確該敲敲她的腦袋。


  老先生雖是北戎人卻精通兩國曆史風俗,與他談天說地是眼界也是心界的開闊,偶爾瀾先生會說起過往,他對鳳明邪這個男人有著一種幾近癡迷的歡喜,陳年舊事曆曆在目——喏,你能想象嗎,十多年前的弱冠少年單槍匹馬前往風沙關獻一場瞞天過海暗度陳倉,老朽此生還未見過哪個少年人有這般魄力和——他頓了頓,心狠手辣。


  鳳明邪昭彰的五彩雀羽和絢爛輕慢的眉目,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在流淚流血卻好像情*人旖旎的呢喃,然後,殺人不見血。


  陸以蘅陪瀾先生坐於花樹下淺酌。


  老頭兒的神色有些迷茫,每每提及鳳明邪都忍不住去小屋子,那個男人太過於情深義重卻將所有的罪孽和背負都藏在心裏一笑而過什麽也不說。


  “赫圖吉雅,知道嗎?”陸以蘅突然問道,她想起那個北戎的小皇子闖到雉辛城險些命喪黃沙隻是為了見一個人。


  那個人是誰,不言而喻,鳳明邪。


  瀾先生的目光不由自主閃躲一下,他沉吟片刻才道:“那小子追問了很多年,老朽不能告訴他,老可汗,隻能是病死在王庭。”瀾先生是當時軍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者,必須隱瞞下一切,“可他是個聰明人,老朽有時候覺得……他有那麽兩分像王爺。”


  少年也令瀾先生想起了當年的鳳明邪,所以他成為了赫圖吉雅的恩人,成為了下一任小可汗的老師。


  “赫圖吉雅若是知曉,定會想盡一切方法報仇。”瀾先生長歎,那個小皇子其實已經看出了端倪,興許早猜到十年前發生過的事,鳳明邪才是殺死老可汗的罪魁禍首,分*屍卸骨,這般淩*辱無人可忘。


  陸以蘅眼睫低垂卻沒有任何畏懼之色,麵對外族的仇恨,她的心裏也有著同樣的血恨:“這麽多年來,王爺不也同樣備受折磨,”她指尖緊握,咬牙,“如果有機會,我也絕不手下留情。”勒木沁殺她大哥,阿善機弑她父親,北戎刺客傷及鳳明邪,體內銀針遊走不定朝不知夕,枕骸受命於北戎皇室,這個外族在陸以蘅的心裏有著抹消不去的仇恨和冤孽。


  瀾先生沉默不語,手指捏著茶盞斟酌來斟酌去:“老朽三年一來鳳陽城,也不知熬不熬得到下一個三年。”他已經老了,也許也做不了多久的帝王師,而他更想說的是,鳳明邪的病情,也許——撐不到下一個三年。


  陸以蘅心頭一窒,她知道瀾先生的意味可卻不敢接話也不敢問,她想起蔣軍醫曾經從鳳明邪身體中取出的銀針,鮮血淋漓,她想起男人發病時的倦態和疲累,那些筋疲力竭、生死不能,她指尖一動,“哐當”打翻了案上的茶盞。


  石桌下滴滴答答,花樹上翠鶯啼鳴,春*色從陸以蘅臉龐劃過,那讓她覺得——現在的時光,都是偷來的。


  瀾先生在三天後的深夜,動身離開。


  他不能在鳳陽城久留,阿善機死在大晏,消息雖然被封*鎖可很快就會引起北戎內部的懷疑,而大晏朝的晉王也同樣勾結外族死於鳳陽,很快所有的目光焦點都會聚集到這裏,他必須要趕回北戎善後。


  陸以蘅送他到了城門,羅小隊長瞧見了他們連忙撇開頭撤去守衛。


  瀾先生喝停了馬車掀了簾子:“陸姑娘……”他欲言又止,似當真想說什麽卻又不知該說什麽,他們非敵非友身份特殊,老頭子遲疑半晌千言萬語,最終隻是抱拳定聲道,“保重,也請王爺,保重。”


  如有機會,也許還能期待著下一次相逢,希望你我,不會在戰場上相見。


  這是最後最卑微的請求。


  瀾先生的馬車遠去,隻有車軲轆聲映照著天邊明月。


  陸以蘅百感交集,回到王府的時候,小丫鬟們早就在門口候迎著,老實說這讓陸以蘅怪不習慣的,府院裏的每一個人對她小心翼翼像是女主人般的供著也從不限*製她的行動,喏,您喜歡上哪兒奴婢們就陪著上哪兒,陸以蘅噎著聲連連擺手,她是個“囚犯”,怎活得比自由人還瀟灑呢?

  偶爾殷大人會來串門說著盛京城裏下了急件,就似是前兩日,小王爺聽聞也不顧病態就隨人趕去了知府衙門,連今日瀾先生離城也無法相送。


  陸以蘅就代替盡一回“地主之誼”。


  隻是鳳明邪數日不見蹤影,得,怪想念的,那家夥有沒按時用膳按時用藥,身體是否有所不適,會不會太過勞累病情反複,陸以蘅杞人憂天起來,倒是恨不得每時每刻的陪在他身邊看著。


  瞧瞧,究竟誰看誰呀。


  她整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不就是想等著那混賬男人回來,就似是當妻子的盼著外出的丈夫早日歸家一享團聚似的,陸以蘅想到這兒眼角不由抽了抽,自己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擔驚受怕,全叫那家夥帶偏了去。


  小姑娘的腿傷好了不少,王府裏多的是珍奇藥材,隻是用不了蠻力,一發勁就容易疼的呲牙咧嘴,她摸了摸膝蓋,紅腫紫淤還未消。


  叮鈴,突地,府外有脖領兒的聲響,青牛寶馬已駕停在大門,陸以蘅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鳳小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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