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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邊敘羅莎貝拉...)

  40

  梁以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沒徹底出戲, 一路半懵半怔的,從更衣室匆匆拎了衣服鞋子就跟著邊敘上了車。


  等他發動車子,她才回頭望了眼舞蹈中心:“真就這麽走了?”


  邊敘打著方向盤問:“知道丁玲的悲劇源自什麽嗎?”


  梁以璿直覺他狗嘴吐不出象牙, 不想搭腔。


  但狗嘴又怎麽會因為別人不搭腔就放棄表達欲。


  邊敘自顧自接了下去:“源自想太多。”


  梁以璿不太高興地說:“但她後來還是下定決心逃上岸去了。”


  故事的後來,丁玲輾轉思慮過後,終於還是在下一次船靠岸的時候偷偷溜上了岸,像隻出籠的鳥兒一樣四處遊逛,在身無分文餓得發昏的時候,遇到了善良的酒肆老板娘。


  “逃?”邊敘似乎對她的用詞不太認可,“她最後一定重新回了那艘船。”


  梁以璿一哽。


  因為丁玲隻是一個配角, 她的戲份在和老板娘揮別之後就結束了, 人物結局也留了白。


  樂觀地想,也許丁玲後來又有了新的際遇。可是作為丁玲的飾演者, 梁以璿清楚, 邊敘說的那個結局才更符合丁玲的命運。


  丁玲確實好不容易鼓起勇氣, 逃離了父親, 去看了一次岸上的世界。可是從小生活在江上, 不諳世事的她並沒有獨立的能力。


  對她來說, 那個世界到處充滿危險, 她能逃到哪裏去?

  邊敘偏過頭,看了眼默不作聲的梁以璿。


  上次梁琴出現在醫院以後, 他看出這對母女關係不對盤, 讓人打聽過梁家的情況。


  大致曉得了,梁琴年輕時曾是北城名動一時的優秀芭蕾舞演員, 在事業黃金期嫁給了梁以璿的父親, 卻在婚後不久和丈夫感情破裂,協議離婚。


  被生育耽擱了近一年的事業, 生下梁以璿以後,梁琴很快回到北城芭蕾舞團,繼續專心跳她的芭蕾,把梁以璿交給了南淮老家的曹桂珍。


  梁以璿跟著外婆長到六歲。那年,梁琴因傷病退役,沒能坐上首席主演的位子就離開舞團,回到了南淮。


  梁以璿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跟著梁琴學起了基礎芭蕾。


  到了梁以璿十歲那年,梁琴為了更方便親自培養女兒,托了過去的人脈和關係重新去了北城,在北城舞蹈學院附中任職起芭蕾專業的教師。


  而梁以璿也在同年爭氣地考上了北舞附中,開始了長達七年的專業芭蕾學習。


  直到十七歲畢業那年,原本應該繼續留在北城發展的梁以璿獨自回了南淮。


  客觀來講,梁琴過去所在的北城芭蕾舞團才是國內首屈一指的行業金字塔,以梁以璿的基本功功底,照理說不會進不了北芭。


  而留在可以依附母親人脈的北城,對梁以璿的芭蕾事業也能起到一定幫助。


  但梁以璿卻選擇離開北城,離開母親,進了南芭。


  這其中的緣故當然就不是隨便能打聽到的了。


  但看了今天的《壚邊》,再回想上次梁琴跟梁以璿說“當初答應讓你回南淮,是以為你能更適應南芭的風格體係,比起留在媽媽那裏可以更快出挑”,邊敘多少有了猜想――


  跟十五歲的丁玲一樣,十七歲的梁以璿也曾鼓起勇氣,叛逆地逃過一次。


  沉默了一陣,梁以璿低頭戳著指甲蓋說:“說不定後來丁玲在岸上找到了賴以生存的活計,比如老板娘收留了她,讓她留在酒肆打工,她就不用回船上了。”


  邊敘一臉冷淡地搖搖頭:“那如果她父親找來了,非要她回去呢?”


  梁以璿有點語塞。


  因為她覺得,丁玲會妥協的。


  梁以璿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個耐心,跟邊敘討論起一個虛構人物的命運。


  而且邊敘的話還說得這麽不中聽。


  她想了想,皺起眉來:“你怎麽這麽煩人,你就不能讓我給她編個好結局嗎?”


  “沒說不能,”邊敘抬了抬眉,“但她的好結局不是靠好心人收留,或者靠運氣好,沒被父親找到。”


  梁以璿偏過頭去:“那靠什麽?”


  “她自己。”邊敘直視前方開著車,慢悠悠地說,“一個獨立的個體有一百種方法掙脫牢籠,前提是她必須確定――無論誰來,無論發生什麽,她都絕對不會再妥協地回到那艘船上去。”


  梁以璿盯著邊敘的側臉,輕輕眨了眨眼。


  “轉過去,”邊敘瞥她一眼,“這麽看著我怎麽開車。”


  “……”梁以璿心裏剛泛起的丁點觸動又回落了下去。


  她繃起臉擺正腦袋,看了眼路況:“這是去哪?”


  “南郊,你外婆家。”


  “你不是要帶我去……”約會嗎?


  一開始邊敘是這麽想的,但剛才聊了幾句,他忽然想到,梁以璿有一點比丁玲幸運,就是她還有個外婆。


  “不想去看你外婆?”邊敘問。


  梁以璿搖頭:“想去。”


  平常隻要沒有演出,她一般周末都會去趟南郊。而且外婆傷勢剛痊愈不久,要不是不好意思再跟節目組請假,她這周確實想過去看看。


  但梁以璿有點意外,一個這段日子見縫就往裏插針的人,怎麽會為了滿足她的願望,犧牲掉自己唯一一張約會邀約卡。


  梁以璿提醒他:“……那你的卡片過期作廢了?”


  邊敘扯了下嘴角:“我都不急,你急什麽?”


  “……”


  是她多問了。


  *

  邊敘把梁以璿送到南郊,本來想留一會兒,一到地方看到曹桂珍跟一群鄰居阿婆坐在院子裏曬太陽嗑瓜子,想了想這場麵還是算了,打了聲招呼就走了。


  梁以璿聽說節目組被邊敘擺得很平,沒有催她晚上回去的意思,就在南郊過了夜,第二天直接去了舞蹈中心上班。


  周一上午,節目組把昨天那場《壚邊》選段的片子發給了舞團確認。


  一共兩個版本,一個是梁以璿的單人直拍,還有一個是要放進今晚正片裏的剪輯版。


  秦荷拿到片子看過一遍之後,把梁以璿叫到了辦公室,等人進門,對她招了招手:“覺得昨天那場發揮得怎麽樣?”


  梁以璿走到辦公桌前,斟酌著說:“沒有出錯,狀態……好像比以前好一點。”


  “隻是好一點?”秦荷拎了把椅子,讓她在旁邊坐下,“來看看錄像,我看這是去年開排《壚邊》以來你發揮最漂亮的一次。”


  梁以璿在電腦前坐下來,看到了她的單人直拍版本。


  這一版沒有經過角度或剪輯的修飾,最大程度上還原了舞蹈原貌,可以清晰看清所有動作和表情細節。


  “動作準確性就不誇了,看你這個演出狀態,”秦荷用鼠標反複拉了兩遍梁以璿那個一百八十度空中大劈叉,和後麵那連續二十四個揮鞭轉,“看到沒,這就是老師一直跟你強調的表現力,同樣的肢體幅度,你情緒是收著的,你的表演就是在隔靴搔癢,像現在這樣情緒放開了,張力起來了 ,才叫酣暢淋漓,才能感染觀眾,聽說昨天工作人員哭了一片吧?”


  梁以璿不好意思地點點頭:“也有……邊老師的功勞。”


  秦荷按下暫停鍵:“說起這個,我倒沒想到你們合作這麽默契,這是私下排了多少遍?”


  梁以璿眨了眨眼:“沒合排過……”


  秦荷驚訝:“那你怎麽卡的點?”


  “他提前錄了版伴奏給我,我拿伴奏自己練的。”


  秦荷看上去更驚訝了:“這是轉了性了?他以前可不這樣,起興了就愛臨場發揮,出了名的難合作,如果前期沒磨合好,現場可得提心吊膽,能接得住他的,那不僅得專業素質過硬,心理素質還得夠強,不然搞不好真崩潰在台上。”


  梁以璿以前看過邊敘的演奏,但都是獨奏會,倒不了解這些細節,一愣之下又覺得,這確實像邊敘的作風。


  所以這次邊敘直截了當錄了版伴奏給她,省了她的力,自己跟自己那版演奏去磨合,算是壓抑了天性嗎?


  梁以璿出了會兒神,等秦荷重新播放起錄像,又把注意力集中過去。


  秦荷跟她細細複盤了一遍錄像,最後說:“記住這個狀態,總體來講有了突破性的進步,但還不夠,因為老師知道《壚邊》是你比較有心得體會的作品,換一樣作品也能有這麽飽滿的表現力才算可以,知道嗎?”


  “我知道。”梁以璿點點頭。


  秦荷關掉直拍版本,打開了另一個剪輯版:“這兒還有個版本,我還沒看,主要是給普通大眾群體欣賞的,我們隨便拉一遍就行。”


  梁以璿抱著“隨便拉一遍”的心態看了過去――


  片子伊始,電影質感濾鏡下,劇院燈光全熄,沉寂數秒,聚光燈倏地打向琴椅上的邊敘,隨後一個長鏡頭從邊敘所在的樂池緩緩拉向她所在的主舞台,定格到她的背影,再慢慢往回拉成兩人同框的遠景,與此同時,邊敘摁下琴鍵,她旋轉回身。


  梁以璿的眼神費力地左右來回掃著,幾眼過後發現,邊敘從第一個音下去以後就再也沒看過琴鍵,目光始終緊鎖在主舞台,她挪一步,他的目光就跟著挪一步。


  隔著屏幕都能感覺到,那道視線有多直白赤|裸。


  他可以用一百種炫技的方式展現他的盲彈水平。


  卻選擇了讓此刻的她最為羞恥的一種。


  梁以璿慌忙擺了擺手:“秦老師,這剪輯都是娛樂大眾的,畫麵拍得這麽美,挺容易讓人……自我感覺良好找不著北的,我們還是不看了吧。”


  秦荷摁下暫停鍵,讚賞地看著她:“你有這個清醒的意識是好的,那我們就不看了。”


  “嗯……”


  *

  晚九點,第九期正片播出後一小時,梁以璿在回北郊的路上不意外地看到了關於她和邊敘的熱搜詞條――#再敘梁緣神仙舞台#。


  點進話題,熱門內容就是她今天在舞蹈中心看了個開頭的那段剪輯,底下評論數已經相當可觀――


  「中西合璧,神仙眷侶,也就看了二十遍吧!」


  「一個是“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一個是“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


  「kswlkswl再敘梁緣就是墜吊的這句話我已經說膩了!」


  「我有一種預感,這個舞台明天就會在外網出圈,我嗑的cp可能要被全世界發現了!」


  「各位剛才有看到一個叫#記憶cp 最體麵的be#的熱搜嗎?是的沒錯,已經被你們這些隻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的嚎下去了。」


  「記憶cp敗給再敘梁緣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沈霽看我女神的眼神是――她很美,而邊敘看我女神的眼神是――她是我的。」


  「小聲說一句,隻有我覺得梁以璿很像邊敘歌裏的羅莎貝拉嗎?這期沈霽也有說梁以璿像玫瑰……」


  「早就想說了,但上次某人那個全網認原型,最後反轉被打臉的事太尷尬了,不想被打臉第二次惹。梁以璿之前說跟邊敘有過節是在15年7月合作的時候,羅莎貝拉15年1月就登記了版權,兩人認識時間對不上吧。」


  梁以璿看了一圈,看到這層關於羅莎貝拉的討論時鎖屏了手機。


  可這討論並沒有隨她的眼不見為淨而終止。


  一刻鍾後,她在車上收到了蕭潔的一條微信消息:「愛惜乳腺,別看熱搜。」


  梁以璿:「你這麽說,我總得問一句怎麽了……」


  蕭潔:「那你聽我總結。就那貝瑩之前被邊敘打臉以後不是各種糊嗎?她手裏一個大牌代言本來昨天要官宣續約的,結果不知怎麽延遲了,今天再官宣的時候直接換了人。她家粉無能狂怒一整天,看到你和邊敘的熱搜估計酸死了,就在bb些不中聽的。不過貝瑩今天連微博也沒敢登,正主都偃旗息鼓了,粉絲說幾句應該就消停了,你隨他們說去,別關注了。」


  *

  咖啡店裏,蕭潔跟梁以璿解釋完,立馬投身到了微博罵戰裏。


  就在剛剛,一個叫#邊敘 羅莎貝拉#的新話題上了熱搜,一開始評論區都是把梁以璿代入羅莎貝拉的再敘梁緣cp粉,但很快就湧入了充滿敵意的發言――


  「不懂這些嗑藥雞的腦回路,男方四年前就有芭蕾女神白月光,現在剛好找到一個類似款,這放小說裏就叫替身吧?你們在這兒代入不覺得膈應嗎?」


  蕭潔拿微博小號劈裏啪啦打著字,把畢生的輸出功力都發了出去。


  *

  另一邊,梁以璿看完了蕭潔的解釋,猜到了引發爭論的重點是什麽。


  無非又是那首《羅莎貝拉》。


  而且這陣子看網絡發言久了,再聯想那天貝瑩在舞蹈中心說的那番話,她大致也能想象到對方在攻擊什麽。


  梁以璿聽了蕭潔的話,沒再登錄微博,等車停在別墅門前,拉開車門下去。


  別墅一樓客廳燈火通明,她推門進去,一眼看到趙夢恩和程諾正在沙發上抱著枕頭激烈地討論著什麽,樓梯那頭,邊敘剛好拎了件西裝外套往外走。


  看到她進來,三人住嘴的住嘴,停步的停步。


  直覺告訴梁以璿,這三人此刻的行動線可能都跟蕭潔所說的微博爭論有關。


  她低頭換了拖鞋,咳嗽了一聲:“我回來了。”


  邊敘大概也是被那首歌的事整煩了,沉出一口氣:“看到熱搜了?”


  梁以璿摸了摸鼻子,還沒來得及開口,邊敘已經看懂了她的肢體語言,點了點頭,指著旁邊機位說:“我在鏡頭麵前最後解釋一次,我不認識羅莎貝拉的現實原型,隻是在15年1月回北城過年的時候路過一間舞蹈學校,看人跳了支芭蕾舞,回去寫了首歌。我對這位原型沒有任何除了創作以外的想法。”


  一旁程諾不嫌事大地看戲:“邊老師,你這信息有問題啊,哪個學校過年還不放假哦?”


  邊敘閉了閉眼。


  如果時光倒回到四年前,他絕對不會一時興起寫這首該死的歌。


  他睜開眼,眼風冷冷掃過去,一字字地說:“那你該去問那小姑娘為什麽吃飽了撐的,除夕夜還在學校操場跳舞。”


  兩人一來一去說著,忽然發現梁以璿呆呆站在一旁,安靜了太久。


  邊敘揉了揉眉心,走上前去:“生氣了?”


  梁以璿目光閃爍地看著他,沉默了好一會兒,遲疑地問:“……那個除夕夜,你在哪間舞蹈學校看到的?”


  “四年前的事我哪還記得?怎麽……”邊敘說到一半一滯,看著梁以璿眼底奇怪的情緒,極緩極慢地眨了眨眼,“你不會吃飽了撐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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