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荷花池意外之後的幾天裏,她總是害怕麵對她,承受不住精神困擾的時候,她恨不得自己可以遠離她。
然而,她們姐妹讀的是同一所學校,相同的班還是同桌,她們放學後一起回家,回到家一起吃飯,晚飯過後,又要在私人家教監管下一同補習。
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除了晚上睡覺時間,她覺得自己大部分時間裏全是同她在一起。她如同自己的影子一樣,她無法躲避,精神壓力也是如影隨形的。她每時每刻伴隨在自己的身邊,她卻覺得,在她孤傲的世界裏自己是一個透明人,或者說,是一個多餘的人。
隨著時間的推移,她越來越後悔當初的衝動,話也變得越來越少了。
有時候,她還是會琢磨一些不著邊際的遐想——如果她的力氣比自己大點就好了,或者自己假裝沒有力氣,那麽被推下水的人便是自己。不就是嗆口水嗎,反正也死不了,晨子山會下去救的。如果被推下水的人真的是自己,博得晨子山同情的人也就不是她了。
她也明白,幻想不過是種自我安慰,自我安慰隻能安慰自我,安慰不了別人。
她心裏最想安慰的人是她,但她連最正常的溝通都做不到。
分明是最親近的人,她覺得自己與她的距離比陌生人還要遙遠。她們之間保持著一段無法別人所看不到的距離,她總是圍繞這段距離而畫著圓圈,周而複始地彷徨,周而複始地徘徊,她走不出圓圈的界限,輾轉於愛與恨的交織。
終於有一天,她再也無法承受了,她下定決心,希望通過各種殷勤能夠打動她,原諒自己的過失。她堅信,她的心哪怕是石頭做的,也抵擋不住烈火般的殷勤。
荷花池意外之後的幾天裏,她的身體雖然並無大恙,但心靈上的創傷是在所難免的。
她發現自己越來越沉默寡言,尤其麵對她的時候。
她忍不住想對她破口大罵,惡毒的話一到嘴邊,她轉念一想,就算把她罵得狗血淋頭又能怎樣?
這口惡氣罵出去,倒不如憋在心裏來得更痛快,她也會更痛苦。
過去,她總是和自己“平起平坐”,她骨子裏的桀驁還讓她覺得自己矮了一頭,而現在,居然有了淩駕於她的感覺。
這種前所未有的淩駕,似乎將過去受到的種種欺負統統找補了回來。
如果可以,她想讓她一輩子就這樣愧疚下去,因為她的愧疚,必然會讓她遠離自己與晨子山的相處。
……
一天課間休息時分,她忽然向她問道,“姐啊,要不然我們報一個遊泳班?”
她俏麗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黑板,“不報。”
她又撒嬌地說,“去吧姐姐,多項技能不更有趣些?”
她冷淡地回複,“不去,眼看中考了,我沒時間。”
“學習壓力這麽大,更應該找個運動項目放鬆一下啊,學習的效率有意想不到的提高喲。”
“要去你自己去,要提高你自己提高。”
她扮個可愛的鬼臉,也是為了掩蓋心裏的尷尬,“你真的怕水啦?你是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
“你說得太對了,我是怕水了,這輩子我不打算再碰水了。”
“哎呀,不要說得這麽絕嘛,你以後不洗臉、不洗澡啦?”
她轉頭瞪向她,“你什麽意思,又想找事?”
她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我是想說,咱倆的名字都與水有關係,咱們這輩子怕是與水都有著難解難分的緣分。”
“人本來就離不開水,人離不開水是為了活著,不是為了死在水裏……一滴雨落進水裏,可是要被水吞沒的,果然有‘難分難解’的緣分啊!”
她輕聲嘟囔一嘴,“一顆雪花掉進水裏,不一樣被吞沒的嗎?水造就了我們,我們早晚有一天要回到那裏去。”
“你叨咕什麽?”
“我想說,沒有你想得那麽誇張,你學會了遊泳,以後不必再害怕水啦。”
“我說了,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她實在說服不了她,但臉上並沒表現出失落,這些日子以來,此次碰壁隻能算作無數回碰壁中的一次。
過了片刻,她撩人的美瞳看向身後的他,“晨子山,明天是雙休日,你有沒有時間?”
“怎麽啦?”
“你有時間的話,可不可以教我遊泳?”
“我不會遊泳啊。”
“還說你不會。”
“不算太會。”
“那天你從水裏救出我姐姐,又是怎麽做到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跳進去,撲騰幾下,自己就浮起來了。”
“不像你說的那樣簡單吧,那天你不僅自己浮起來,你還把她救了出來。”
“我也解釋不清楚遊泳這回事,我隻是覺得,如果為了學會遊泳而去學的話,效率可能不高,突然間用到了,也許一下子就明白了。”
“你肯定有心得嘍。”
“好像有一點吧。”
“足夠了,我連半點也沒有呢。”她閃動著撥撩人心的眼瞳,“明天你教教我,可不可以?”
這些日子以來,他盡量避免與她們姐妹接觸,隻要放學鈴聲響起,他拿起早已收拾好的書包,第一個衝出教室。
短期內,他不打算參合進她們姐妹中間,除非她們姐妹重歸於好。
而麵前這雙泛著漣漪的楚楚動人的美瞳,使他心生愛憐,甚至讓他忘乎了自己所堅持的執念。
“明天就咱們兩個人嗎?”
她們剛才的對話,他聽得清楚,他也知道她無數次拒絕了她的親近,此番提問,他有意講給她聽的,他想看看她會作何反應。
“我剛才問過了,她怎麽都不肯去。”
從她埋頭的背影來看,她應該有所動心了,他輕輕碰了碰她的肩膀,“你不想克服一下對水的恐懼嗎?”
她轉頭對他說,“不是我不想去,你可能不懂那種嚇人的感受,我是真的怕水了。”
他緩緩說,“遊泳館又不是池塘,遊泳館有淺水區,咱們在淺水區學唄。”
“對啊,淺水區的水很淺的。”
她低頭思量著,臉上的恐懼仍未消散。
“姐,要不你買個遊泳圈,套上遊泳圈你肯定不會害怕的。”
“你放心吧,有我在,你絕對不會有事!”
聽聞他的話,她打開明亮的眼瞳,她腦子裏想出了一個,讓自己再次有碰水的動力,“我隻是有個問題,看你怎麽回答了,如果你的回答讓我滿意,我一定跟你去!”
他皺起眉頭,“什麽問題?”
“一個俗套不能再俗套的問題,類似媽媽和女朋友同時掉進水裏,你會救哪個的問題。”
她忽然明白了什麽,“姐啊,你該不會問,如果咱倆同時掉進水裏,晨子山先救誰吧?”
她認真地點了點頭。
他望著麵前兩雙同樣充滿期待的眼睛,他仿佛覺得自己又回到了荷花池的涼亭中。
“你說啊。”
“你快說啊。”
他咬緊了牙關,這回他絕不能再像上次那般模棱兩可,以至於她們姐妹紛爭不斷,這回他必須果斷!
“我先救你!因為你比你妹妹更害怕水,這樣可以了吧,你可以去了吧。”
她露出了笑顏。
而她選擇了沉默。
……
他們選定學遊泳的地方是一所大眾遊泳館。
遊泳館的主泳池內,七條彩色的浮欄分割出八條泳道,五十米長的泳道,起始位置一米五深度,末端位置兩米深度,浮欄上方的告示牌清楚地標記著泳道前後兩端的深度。泳道中間池底是個斜坡,深度從這裏開始增加的。
遊泳管內還有跳台區和淺水區。
兩座分別是三米和五米的跳台立在跳台水區的端部,跳台水區的四周都有警示牌,警示牌上麵黑字寫著:非專業人員進入跳台水區,必須穿戴救生衣。警示牌下麵紅字寫著:跳台水區深度,五米。
而一米三的淺水區,專供不會遊泳的人和孩子於此處玩耍。
他從男士通道首先進入遊泳館,等候雙胞胎姐妹的時候,無所事事的他想起了雙胞胎姐妹之前的提議。
她們提議去她們父親的商業會館,雙胞胎姐妹同他講,“會館內的遊泳場設施齊全,而且客人稀少。”
他婉拒道,“你們父親的會館那麽高檔,肯定有專業的遊泳教練,我不跟著你們湊熱鬧了。”
他回想著姐妹臉上慌亂的模樣,覺得好笑又覺得她們可愛。
他又等候了十分鍾,雙胞胎姐妹終於從女士通道來到館內,她們的到來迷亂了全館的熱血男兒。
雙胞胎姐妹靈巧別致的發髻,端麗高貴的容貌,白皙柔嫩的肌膚,還有她們的比基尼泳裝,讓凹凸有致的火辣展現得淋漓盡致,不知讓多少泳池邊的男兒跳入了泳池,隻為遮掩膨脹的羞澀。
雙胞胎姐妹身邊的男孩,手裏抱著遊泳圈的白淨男孩,再度成為熱血男兒們的嫉妒對象。
她們自知自己又成了全場的焦點,她的俏臉透露出羞答答的紅潤,“我說不要買比基尼,你偏要買。”
“姐啊,你選的連衣裙式泳裝太土氣,大媽大嬸才那樣穿。”
“你……”
“買泳衣的時候,我又沒有逼你買比基尼,你可以選連衣裙式泳衣啊,是你自己跟著我買的。”
“你都買了,我還能不買?”
“誰規定我穿什麽,你就得穿什麽。”
他感覺苗頭不對,立刻打斷她們的爭執,“前麵是一米三的淺水區,咱們先去淺水區吧。”
“子山,淺水區我姐不需要遊泳圈,你扔掉吧。”
她扭向另一邊,“子山叫得這麽親切,好像人家跟你有什麽關係似的。”
她冷哼了一聲,一個人跑到淺水區。
她看向池底,水裏的折射讓她判斷不清池水到底有多深,再加上池邊與水麵還有半米多的高度,對於第一次接觸遊泳池的她而言,還是有些駭人的。
她發現身邊有個鋼製的直梯,她沒有選擇從直梯走下去,而是一個高兒蹦入了泳池內。
“噗通”一聲,水花四濺,這個短暫的片刻,他們眼中的她竟然從水麵上消失了,他們驚嚇得向池邊邁出一步,努力尋找她的蹤跡。
她的腦袋忽然從水下鑽了出來,瞧見他們緊張的神色,她不由得笑出了聲,“瞧給你們嚇得,這裏水深真的是一米三,我一米七,你們看,剛好到我胸口。”
見池邊的他們無動於衷,她又對他們說,“你們還在上麵磨蹭什麽,快下來啊。”
他將遊泳圈放在旁邊的座椅上,座椅上剛好有幾塊為練習遊泳的人準備的浮板,他順手拿起兩塊,學著她的動作蹦進了泳池。
四起的水花濺了她滿臉,她調皮地拍打一下他結實的肩膀,“討厭,你幹嘛跳我邊上。”
他露出歉意的笑容,“給你這個。”
“這是什麽東西?”
“練習遊泳用的浮板。”
“我不需要,你還是給她吧。”
他轉身對愣在池邊的她說,“這水不深,你快下來吧。”
她用力搖頭。
她說,“不敢跳的話,就從直梯下來。”
她看向筆直插入水池中的直梯,還是搖搖頭。
他走到池邊,“你不打算下來嗎?”
“要不……要不你抱我下去吧。”
站在池中的她自語了一句,“真是做作,有直梯不用,非得讓晨子山 抱你。”
他放下手裏的浮板,向她張開了臂膀,“好,我抱你下水。”
她坐在池邊,一點點將自己伸給他。
他一隻手摟著她白皙柔滑的後背,另一隻手挽住她白皙柔嫩的雙腿。
她雙手緊緊摟抱他的脖頸,她一點一點將自己的身子托付於他。
她的豐滿蹭著他的胸口,中間隻有一層薄布相隔,她的柔軟能感覺到他胸口的結實,同樣,他結實的胸口感受到了她的柔軟。
她羞紅了楚楚動人的臉頰,他瞥見眼下的深邃,也害羞地低垂了頭。
他們不曾知道,站在泳池當中的公主抱,惹了館內多少男男女女的嫉妒。
泳池當中的她,攥緊了拳頭,醋意發展成了怒氣,“還不夠嗎,你們還要抱多久?”
被她這麽一喊,他們立刻收斂心中的悸動,他將她慢慢放在水裏,羞澀的他們肩並肩地杵在泳池當中。
他始終攙扶著她的腰,他明明羞澀,可自己的手根本不聽使喚,總喜歡黏在她的身上——他從未碰觸她的身子,從未體驗過女孩子的柔軟,是美妙的觸感與情感讓他難以自拔。
她一米七的身高,淺水中可以獨自站立,完全不需要他的攙扶,而她沒有拿開他的手——她喜歡被他碰觸的感覺,這種貫徹全身的麻木,她格外沉醉。
他低頭問她,“現在還怕水嗎?”
她搖搖頭。
“我們……開始練習?”
“嗯。”
他拿起漂浮水麵的浮板,遞給了她,“我個人認為,咱們最好是一邊練習換氣,一邊尋找漂浮的感覺,這樣學起來比較快。”
她點了點頭。
“你雙手托住浮板,我會撐起你的身體,讓你的身體在水麵上保持平衡,咱們一點一點向前移動,你慢慢領悟漂浮的感覺。在移動過程中,你保持好呼吸的節奏,腦袋紮進水裏的時候吐氣,從水裏抬起的時候吸氣,千萬不要忙亂,進水吐氣,出水吸氣,一定要記得。”
她隻是點了點頭。
他一隻手臂托著她的小腹,另一手臂抬起她的大腿,借助水的浮力,沒用太多力氣便將她撐起來,“咱們慢慢掌握好水中換氣的節奏,慢慢掌握漂浮的感覺,明白了嗎?”
她伸平的雙手牢牢抓住浮板,“我明白了,我們開始吧。”
他托著她在淺水區走了四個來回,雖然水的浮力已經幫他節省了很多力氣,可長時間支撐這她的身體,雙臂實在是酸痛難忍。
第五圈的時候,他開始控製不住雙臂的抖動。
而她不僅沒學會換氣和浮起,中間還嗆了好幾口水,他懷疑自己的方法可能不適用於她。
“我們先上去休息一會兒。”
“好吧……你說,我是不是很笨啊。”
“不是的,我覺得你還是怕水,我們上去休息會兒,想想有什麽方法能幫你克製恐懼。”
“好的。”
當他們準備離開淺水池,他忽然察覺到身邊少了一個人,“你妹妹呢?”
她環顧四周,並沒有發現她,“我光顧著練習,沒注意到她啊。”
剛才他也納悶著,為什麽在專注於教她練習遊泳的過程中,總覺得少些什麽。他太投入教她學遊泳了,自己也沒有多想。
他四處張望,始終找不到她的身影。
一個穿著比基尼的女孩,在遊泳館內應是非常顯眼的,可他找尋半天也見不到她的人。
他擔心地自語著,“她到底跑哪去了?她是不是一個人先走了?”
“不會的,她若是走了,不可能不和我們打招呼的。”
“如果生氣了呢,生氣了還打什麽招呼。”
“你可能不太了解她,她是我妹妹,我了解她,她如果生氣了,肯定不會悄無聲息地離開,她若想走,一定得搞出動靜才能走。”
這時,跳台的方向傳來幾聲叫喊,“你快下來!”
“你沒穿救生衣,是不準上跳台的!”
他們隨同喊叫聲,望向跳台的高處,她正站在跳台的跳板上,而且是最高的跳台!
他來不及多想,迅速登上直梯,一上到池邊就全力奔跑,但館內的地麵非常濕滑,他無法確保自己在不摔倒的情況下,發揮出全速。
他發現了防滑墊,他踩上防滑墊,更加拚命地飛奔而去。
他一心想見到她,不顧體力的透支,不顧腳底傳來的疼痛,不顧被自己扔在身後的她。
站在跳板的她,遠遠地、高高地眺望著,他終於離開了她,終於跑向了自己。
他距離她的距離越來越近,寂靜的遊泳館內,他踩踏的聲響越來越清晰,她笑了。
她低頭朝腳下的水麵瞟了一眼,她下意識退縮一步——五米高的跳台,站在下麵往上看並沒有很高的感覺,可從上麵往下看,卻高得嚇人。
他已經跑到跳台的下方,氣喘籲籲的他仰頭大喊,“你知不知道你站的,是五米跳台!你沒經過訓練,沒掌握跳水的姿勢,你不怕受傷嗎?”
她對下麵的他大聲回複,“我當然知道,晨子山,可是你錯啦!五米跳台不可怕,五米的水深才可怕!因為我也不會遊泳,更沒穿救生衣啊……”
“你先下來!有什麽事我們在下麵說。”
“你不是說,我姐姐比我更怕水嗎?你不是說,要先救我姐姐嗎?嗬嗬……”她輕聲一笑,隨後輕身一躍。
當她跳入水下的時候,她發現無數的小水泡圍繞自己盛開著。她逐漸沉沒下去,這些小水泡爭先恐後離開了自己,漂向越來越遙遠的水麵。
耳畔響起的嗡鳴,上半身傳來的疼痛,內心深處的淒涼,卻讓她覺得,原來水下的世界居然是如此美妙的。
她緩緩閉合了眼睛——姐姐啊,難怪你一直不開心,其實你錯過了這麽多的美好。你沒有發現這些美好,是因為可憐蒙蔽了你的雙眼嗎?還是說,被推下水和自己跳水,心態是不一樣的。可溺水的感覺和絕望的感覺應該是一樣的啊。難道說,咱倆的膽子不一樣大……姐姐,我好像明白了,我死去看到的美,也許是你生來看到的惡……我和你同為孿生姐妹,怎麽會有這樣的差異啊?
想到這裏,她伸出了雙臂,任由身子墜向池底深處。
她沉落在了池底,一隻手拉住了她的手。
他將肩膀上扛著的她躺放在池邊,他側耳聆聽她的鼻息,他皺起了眉頭,又拍打幾下她慘白的臉,她絲毫沒有反應。
他慌亂了,一時之間不知所措。
他們身邊圍繞著一群看熱鬧的人,其中一個人說,“小夥子,她是不是溺水了?”
另一個人插嘴,“這還用說嗎,就跟死魚一樣,肯定是溺水了。”
“溺水得趕緊做人工呼吸啊。”
“這裏有人會嗎?”
一個身穿紅色上衣的男人,從人群當中站了出來,“我是救生人員,讓我來。”
他給救生人員讓開位置。
正當救生人員的嘴巴貼近她的嘴巴,她突然打開眼睛,對著這張近在咫尺的醜陋嘴臉大吼一聲,“你給我起開!”
救生人員被她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問你,你算什麽救生人員?我沒穿救生衣是怎麽上去的?我又是誰救上來的?現在倒是想起來救人了,你是想救人,還是想占我便宜?”
眾人又轉向矛頭,開始對救生人員指指點點。
她起身,她想離開這個令她作惡的地方,下腹傳來的劇烈疼痛讓她再度躺了下去。
“晨子山,快帶我離開這個鬼地方。”
他輕輕抱起她,邊走邊說,“你演得可真像啊,我真以為你溺水了。”
“我沒有演,我真的是差點死過去,如果……如果你不及時救我的話……”
他望著她赤紅的上半身,接著訓斥道,“人家跳水都是腳先入水,你可倒好,身子先入水!”
“跳都跳了,誰還管得了那麽多。”
“這麽糟踐自己,我真不明白你圖個什麽。”
她深情地看著他,盡情依偎在他的懷裏,“晨子山,如果我不跳下去,你會像抱我姐姐那樣抱著我嗎?”
他徹底無語了。
……
寂靜的夜,那一彎明亮的月色,他們看著看著便忘了身在何處。
耳畔的海浪,似乎是一首節奏哀傷的歌,他們聽著聽著不由拾起了過往的記憶。
沉浸在過去的她放聲地哭了,似乎把積累已久的壓抑通通釋放出去,“你明明是晨子山,為什麽還要騙我?為什麽活著的人會是你?明明總是你在犧牲自己,到最後為什麽死去的人會是他?這又是為什麽啊?為什麽啊!”
她哭累了,緩緩而語,“你還……你還不如和他一起死了,至少我會帶著那份不朽的愛,帶著那份至深的留念而活著,不會像現在這樣糾結與痛苦。”
“為什麽,我來告訴你為什麽!”他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那個年歲的你們,從來沒有考慮過他的想法,你們無休無止的爭鬥,有考慮過他的感受嗎?你說你糾結與痛苦,每天在你們姐妹夾縫中生活的他,難道不糾結、不痛苦嗎?你剛才說得沒錯,你們姐妹是了解自己內心中最真實的想法,你們的確敢於表露自己,你們的確對得起自己,可他能嗎?他能在你們姐妹麵前吐露自己的想法嗎?”
“當時的他,能跟過去的你去說‘對不起,我喜歡的人是你的姐姐,請你遠離我們’,或者對你姐姐說‘對不起,我喜歡的人是你的妹妹,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們’,現在我再來問你,他可以在你們姐妹麵前表露自己麽!”
她想說什麽,欲言又止。
他繼續對她說道,“他不忍心看到你們姐妹中的任何一個,因為他,而受到傷害。那個時候,我已經被校長逼得退學了,而你們呢,你們也在逼著他退學啊。但他能退學麽,他可是我們晨家唯一的希望。他每天夾在你們中間,左右不是,進退兩難!他不僅要麵對校長那幫人給他帶來的壓迫,還要麵對孫浩那群兔崽子給他帶來的欺淩啊!這些,你們姐妹都考慮過麽……”
“你們姐妹呢,隻顧著相互爭鬥,隻顧著頭破血流,你們任性之餘難道就沒有一點一滴地,去體恤一下他的感受嗎?”
他埋下頭,淒慘地笑著,“你們有錢人的世界,永遠是我們窮人替你們買單,哪怕是感情,也讓我們付著痛徹心扉的代價……我們遍體鱗傷的時候,你們還是隻顧著自己享樂。可惜啊,窮人永遠是窮人,很多牽掛放不下,不像你們有錢人,拿得起放得下!”
“所以我們活該,活該被你們踐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