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原來,如此
“柳艾…小艾…我的艾呀……”
我搖晃著小艾的胳膊,臉上的表情要死要活的。柳艾的表情比我還難看,像被我晃暈車了一樣,瞪著一雙無光的死魚眼睛凝視著我。
“你非要把我晃吐了才罷休麽?”柳艾受不了地說。
我委屈地回答:“人家心裏很亂嘛……”
柳艾強行忍住我賣萌的麵孔,憋著氣問:“你有什麽亂的,他回來他的,你繼續過你的,都這麽多年了,你還瞎指望什麽呢!”
我小聲說:“可是……卓久久說卓悟剛下飛機就來找我了……這是不是代表他很想見到我?”
“梁小優,我是懶得再管你了,賤死你得了。”柳艾一副嫌棄的表情。
我挺起胸膛說:“我在卓悟的麵前可沒表現得這麽不要臉,我今天還是很高冷的!”
柳艾一巴掌打在我的腦門上,吼道:“鬼才相信!看你一臉風騷樣,指不定怎麽貼人冷屁股呢!”
“喂,我在你心裏就這個形象啊。”我鬱悶地說。
“別怪我不想你點好,形象都是你自己一點一點在我心裏壘起來的,怨不得我。”
“就算我有些癡心妄想吧,可卓悟下了飛機第一個想見我是事實,難道這不值得我為之春心蕩漾一小下嘛!”
柳艾雙手搭上我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小優,你已經是離了婚的女人了,而且,在你沒離婚之前,在你還有幾分姿色的時候,就已經被甩過一次了。現在的你,有什麽資本讓他對你癡醉了?”
她說得沒錯,但是很刺耳。
我吵嚷著讓她出去,一路將她推出了門口,無情地關上了門。世界又剩下我自己了。拿出手機翻看,並沒有未接來電或者未讀短信,意料之中。今天我的手機從未離開過我視線範圍之內一米,生怕錯過什麽重要的信息。即便這樣,我還是要每過幾分鍾就拿起來檢查一次,每次又帶著失望放下。
我今天太冷血了,卓悟肯定不好意思再找我了。我都忘了要問問他找我到底什麽事,總不能單純給我找份工作那樣簡單吧。梁小優,別傻了。我搖搖頭,以平複我如麻的心情。他不可能是來找我再續前緣的。柳艾說得對,我都已經是離過婚的人了,還有什麽資格奢望他回到我身邊呢?
我拿起電話,按照卓悟給我留的號碼撥了過去。
鈴音兩響,卓悟接起電話之後的第一句話是“喂,你好,哪位?”
“……”
他沒有將我的號碼存在電話簿裏……
我沉默良久,輕咳一聲。
他說:“小優嗎?”
我猶猶豫豫地開口道:“是我。”
他問:“什麽事。”
我想了想,說:“……你不是給我聯係了一家公司,把聯係電話給我吧。”
他說:“好,我發給你。”
我沒和他說拜拜就掛了電話,他的短信一秒之後就發過來了,除了寫著招聘單位的人事電話,再無其他內容。
梁小優呀梁小優……你何時才能清醒,你什麽時候能不在沉迷於卓悟的世界裏!五年了,為什麽還是忘不掉,為什麽……
我扶著腳邊的桌子癱軟下來,委屈的淚再次順著臉頰泛濫。
五年來,我從沒停止過妄想,哪怕與司馬少在一起生活的日子裏,我腦海中的男主角也始終是他,盡管我一次又一次告訴自己,我的奢望已成遙望,幻想中的一切根本不可能實現。我的思念和愛戀卻始終牽絆著我,勾引我不斷追逐幻想,越發偏離了現實的軌道。我能接受嫁給司馬少,亦能接受與司馬少離婚,在我上演的人生劇本裏,我能坦然接受所有出現在我人生中的角色和腳本,卻隻過不了卓悟這關。
我拿起電話,看著卓悟給我發來的一串號碼,按下了撥通鍵。
接電話的是個男人,聽聲音年齡與我不相上下,約好麵試時間是明天八點。
卓悟,你若希望我到這裏上班,那我就去吧,我沒法把你留在我的腳本裏,索性我到你的腳本中去吧。
卓悟給我介紹的工作在一幢整潔高聳的商務樓內,從外部樓體至內部裝修都幹淨別致。負責接待我的人事主任姓董,體型瘦弱,看上去比我小一些。他領著我先參觀了各個部門,介紹了一下各部門的職能,然後將我帶到會議室,給我倒了一杯鐵觀音,帶著職業的笑容看著我。
我謙虛地說:“董主任,說實話,我沒什麽工作經驗,需要學習的東西還很多……”
“沒事的,工作內容很簡單。”他並沒有聽我說完。
我繼續說:“而且,我在原公司的離職還沒辦……”
他說:“沒事的,你那邊正常辦離職,這邊我會和人事打招呼。”
我說:“我會盡力配合公司,盡快到崗。”
他說:“沒事的,就職時間你說得算。”
我冷冷一笑,說:“卓悟的麵子還真是大。”
董主任也不不生氣,賣笑說:“卓悟是我們公司股東之一,您又是他介紹來的,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我暗想,原來這家公司不是卓悟的朋友開的。
我起身鞠躬,還禮說:“那麽,我下周一來上班吧,您這邊有問題麽。”
他說:“沒問題,沒問題。”
我說:“好,我們周一見。”
他虛偽的笑容把臉擠出了很多細碎的皺紋,微微彎腰說:“用不著等到周一,周日就能見了,您應該也會出席的吧?”
“出席什麽?”
“卓悟的婚禮。”
“……”
他……的婚禮?
董主任回身在書架上拿出一張請柬,打開豔紅的封皮,裏麵印著卓悟與一個女孩的婚紗照……
董主任笑眯眯地看著那張請柬說:“多好,天作之合。”
我用顫抖的聲音問出一句冰冷的話語:“哪能看出天作之合……”
董主任沒聽出我的敵意,他顯然是個看不出眉眼高低的人,雙手摳拳,淚汪汪地看著新人的照片說:“聽說,這位夫人家裏特別有錢,處處都能幫襯著卓悟……”
“是嗎,那可要恭喜了。”言語中不帶絲毫人情味。
董主任拿著請柬端詳著,一口一個“門當戶對”,每說一句,我心裏的焦灼就多一分。我隨口說了聲“告辭”就離開了,留下一麵茫然的董主任獨自揣測。
走出大門之前,我努力控製著步伐,沒有一頭栽倒。直到晃出辦公大樓,所有憤恨一並爆發,我一邊孤魂野鬼似的遊走,一邊尖叫著宣泄心中的戾氣。卓悟的婚訊猶如一根渾身帶刺的狼牙棒,把我紮得遍體鱗傷,所有的思緒和意念都遊離出了大腦,鼻涕眼淚混在一起滾進嘴裏,再吞入肚子中。我放聲大哭,悲慟拖動雙腿機械地遊走在街道之上,幾次差點被車撞死。
天塌了,世界也奔潰了,我還留著這條命做什麽。
卓悟,你為什麽要回來,為什麽。
鮮紅的請柬直到現在還灼著我的心,新郎成熟俊朗,目光傾城。新娘骨瘦如柴,瞳孔枯燥。新娘張菊的名字一筆一劃刻在我心裏,帶著我的血,滴進了骨子裏。
我拿出手機,最後一次按下了卓悟的電話,他再次接通時,並沒有問我是誰,直接叫出我的名字,他溫柔地說,梁小優,梁小優。
我泣不成聲,一遍一遍地問他,你為什麽回來,為什麽要幫我找工作,為什麽再一次出現在我的生命裏,為什麽。
他沉默半響,說小優,我隻是想謝謝你,謝謝你幫過我爸爸,也謝謝你愛過我。
我拚盡最後一絲氣力嘶吼出一直以來最難以啟齒的話:“卓悟,你還愛我嗎。”
他思慮了很久,長籲一聲說:“小優,我馬上就結婚了。”
如果我能聽見自己的哭聲,那肯定是史上最難聽的聲音,鼻子完全失去了知覺,嘴巴也哭得口幹舌燥了,唯獨眼淚還沒流幹,絕望而痛苦地問他:“如果我還愛你,你會回到我身邊麽。”
他痛苦地說:“乖,別鬧了。”
那是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這一次,是他先掛斷的,從我們認識到現在,這是第一次,他主動掛斷我的電話。掐斷了我的憧憬,向我展示了他離開的決絕。我忍著疼痛一把扯下我帶在手上五年的戒指,那是我和司馬少的結婚戒指,就算是離婚也無法讓我忍心丟棄的結婚戒指,因為它代表的不是婚姻,而是我對卓悟的思念,是我對愛情的向往,是支撐我活下去的信念……
我甩手將戒指扔出幾米遠,不偏不倚地被一輛飛馳而過的卡車碾壓而過,戒麵支離破碎,連同我的心一起,破碎在這溫婉的陽光裏……
不遠處,我仿佛看到了一個全身淡藍,平頭,鵝蛋臉的男孩。耳朵裏帶著耳機,專注地走在人群中,眼睛被陽光照耀得迷成一條迷人的縫……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卓悟的記憶,就在那一天,我被丘比特暗箭射傷,就此疼了一生……
星期五,我哭了一天,沒吃飯,沒睡覺。
星期六,我哭了一天,沒吃飯,沒睡覺。
星期天,穿好衣服,想去參加卓悟的婚禮,步子還沒邁出就退了回來,哭了一天,沒吃飯,沒睡覺。
這是我一生中最短的日記,亦是最慘的。
星期一,我照常去卓悟給我介紹的地方上班了。
董主任給我收拾出一片幹淨的辦公區,他說卓悟特意要把我安排在靠窗的位置,因為我喜歡發呆,喜歡陽光,也喜歡月亮。
坐在寬敞的落地窗邊,我仰頭對著太陽,讓腫脹的雙眼吸收日光。
我並沒有多堅強,隻是終於明白,那份持續了多年以來的倔強,不過是繁華空無的夢一場。
殤愛分飛別處,
回首不堪殘酷。
冷漠換溫柔,
啼泣真心頑固。
痛楚,痛楚。
錯過,再無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