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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心尖發顫 可恨人也有可憐處

  “好了!你等一下,我問我娘藥酒在哪裏,給你都抹上,明兒起來應該就能好了……你看我做什麽,我臉上有髒東西嗎?”


  陸薇薇的聲音忽然響起,打斷了謝令昭的胡思亂想。


  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竟然一直在盯著陸薇薇看。


  臉一下子燒了起來,咳嗽一聲,道:“沒有啊,我沒看你,我隻是在發呆而已……那個,都已經挑完了嗎?謝謝你啊,陸巍,我這會兒覺得好多了。”


  陸薇薇挑眉,“真的好多了?我都給你紮出血了,應該比剛才還要痛一點吧,你臉都痛紅了。不過大男人家家的,這點兒痛又算什麽,等著,我找我娘去。”


  正說著,李氏進來了,“小巍,你給阿昭挑完刺了嗎,馬上吃飯了。”


  陸薇薇笑道:“剛好挑完,正要去問娘藥酒在哪裏呢。二伯母呢,走了吧?”


  李氏“嗯”了一聲,“走了,怎麽都留不住,我給他們家帶的粽子和點心也沒拿,隻能明兒早上再給他們家送去了。藥酒就在我房間的架子上,小巍你去取來讓阿昭抹上,我端菜去啊,都這個時辰了,肯定你們都餓壞了。”


  “好的娘,我去取藥酒,您端菜去吧……”


  很快,母子兩個都出了堂屋,隻留下了謝令昭一個人。


  謝令昭這才長長吐了一口氣,暗忖起來,難道他真該如升叔所說,哪怕不想娶親,也該添一個知冷知熱的人了?也省得時間長了,‘看母豬都覺得眉清目秀’,指不定什麽時候又對著人陸巍胡思亂想了。


  虧得陸巍不知道他方才的所思所想,不然肯定又要暴打他一頓了,他後邊兒可得克製些,再別這麽莫名其妙了才是。


  等謝令昭擦好藥酒,李氏也把飯菜都擺好了。


  除了幾樣她從縣裏帶回來的涼菜和小菜,還有一鍋香辣撲鼻的酸菜魚,兩樣清炒時蔬,並一小盆蓴菜蛋花麵片湯。


  李氏一上桌便不停的給謝令昭夾起菜來,“阿昭嚐嚐這魚,我怕你不能吃辣,隻放了少少的泡山椒提味兒,能吃不?……能吃就好。再嚐嚐這個涼拌豬耳,可是我的拿手菜,我們全家都愛的……我給你盛碗湯先涼著啊……”


  看得陸薇薇都快要吃醋了,“娘,到底誰才是您兒子,您是不是搞錯了?”


  分明今兒娘才第一次見姓謝的!

  李氏直好笑,“你這個醋壇子,我當然知道誰是我兒子,這不是阿昭第一次來咱們家吃飯,我當然得多照顧他一些麽?等他以後來得多了,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自己煮,我肯定就不管他了。”


  一麵也給陸薇薇夾了一塊魚肉,“也給你夾了,高興了吧?”


  陸薇薇傲嬌的“嗯”了一聲,“勉強高興了。”


  餘光見謝令昭滿臉滿眼都是笑,吃得那叫一個不亦樂乎,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還想二回三回四回,他做夢,明兒起來就給她走人!


  李氏自己吃不到兩口菜,又給謝令昭夾起來,“也不能光吃魚和肉,青菜阿昭也吃些……瞧我這腦子,該給阿昭你準備一壺酒的,平常我們家就小巍他舅舅偶爾喝兩杯,其他人都不喝的,我壓根兒想不到這一茬,下回一定記住啊。”


  謝令昭把嘴裏的青菜咽了下去,才笑道:“我也很少喝酒的,陸伯母不用特意記住。”


  李氏笑著點頭,“喝酒誤事,少喝好,少喝好。那這些菜都還合阿昭你口味吧?嗐,看我,這樣直通通的問你,你肯定隻有說好的,這些粗茶淡飯怎麽跟你日日都吃的山珍海味比?家裏也隻有這個條件,唯一能保證的,也就是幹淨了,阿昭你千萬別嫌棄,好吃你就多吃點兒,不好吃就少吃點兒吧。”


  話音未落,陸薇薇已嗬嗬道:“娘,就數某人麵前的骨頭最多,您看像不好吃、嫌棄的樣子嗎?”


  謝令昭忙笑道附和,“是啊陸伯母,我都吃得快風卷殘雲了,您怎麽會覺得不合我口味,我會嫌棄的?您要是願意,陸巍也願意,我恨不能以後一天三頓都能到您家裏蹭飯吃好嗎?我也從來不是個假講究的,隻要幹淨,便足夠了。”


  真的,他才吃了第一口陸伯母做的、還是親手給他夾的魚,已幸福滿足得快心尖兒打顫了。


  那種家常的、分明帶著最柔軟母愛的味道才一進他嘴裏,便立時順著喉嚨,一路蔓延往下,流淌進了他的心裏。


  讓他油然生出了一種他已一個人走了很遠很遠的路,雖然自己從哪裏來,卻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隻能不停的走,不停的走,因為這世上所有人都有地方停留,都有歸處,隻有他沒有地方可以停,也沒有家可以回。


  但忽然間,他有地方可以停,至少可以暫時駐足,暫時放鬆下來,自己的身心也能暫時得到溫暖了,——那種感覺,讓謝令昭方才有那麽一瞬間,眼睛都發起熱,鼻子也發起酸來。


  惟有借不停的吃東西,來遮掩一二了。


  所以他怎麽可能嫌棄,他隻恨時間不能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陸薇薇已哼笑道:“一天三頓都去我們家蹭飯,你想得倒是美,我娘可沒那個時間伺候你,我們家廟小,也裝不下你這尊大佛。明兒起來你就走啊,我們上午也要回縣裏,你便非要留下,也沒人給你管吃管住了。”


  謝令昭還沒說話,李氏已嗔道:“小巍你又來了,吃飯呢,說這些做什麽,明兒起來再說也不遲。阿昭你別理他,安心吃你的飯啊。”


  “好的陸伯母,您也吃,別隻管招呼我了。陸巍,你也吃。”謝令昭倒是沒把陸薇薇的話聽進心裏,因為他已能感覺到,陸薇薇對他跟之前不一樣了。


  那等明兒回了縣城,他再備了禮登門,想來他也不至會把他趕出門了,山不來就他,他就去就山嘛,什麽大不了的事!


  一時吃過晚飯,李氏手腳麻溜的刷了碗,收拾好灶房,便帶著陸薇薇,急匆匆去了陸家見陸有成和曹氏。


  陸薇薇很不想去的,她真的發自內心的厭惡陸家的每一個人。


  可惜一個“孝”字壓下來,她便是再不想去,也隻能每次回來,都不得不去陸家走一個過場,不然她也不會隻逢年過節才與李氏回來了,她們完全可以經常回來的。


  陸薇薇不想去,謝令昭倒是很想去,“天這麽黑了,要不我陪陸伯母你們一起去吧,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他才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明兒如何且不說,但至少今晚,他是真一時一刻也不想與陸伯母和陸巍分開,隻想他們去哪裏,他就去哪裏。


  奈何李氏笑著婉拒了他,“就幾步路,我們娘兒倆也走了多年的,閉上眼睛都不會出岔子,阿昭你放心在家等我們吧,我們很快就回來。”


  謝令昭無法,隻能眼睜睜看著母子兩個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娘,我來吧。”一出家門,陸薇薇便接過了李氏手裏的粽子點心尺頭,察覺到重量比她想象的還要沉手些,臉色越發難看了。


  陸家一家子這些年對她們母女真的一絲一毫的善意都沒有過,卻每次回來,還得為他們備這麽多禮物,真是慪死人了!


  李氏不用陸薇薇說,也知道她正不高興,小聲道:“小巍,別生氣,隻是麵子情兒,也隻是一點小錢兒罷了,隻要能買來咱們的清淨,我覺得很值得。”


  陸薇薇片刻才低道:“娘,道理我都明白,可心裏還是沒法兒不生氣,哪怕隻是三文五文,我也寧願送給路邊的乞丐,都不想白白便宜了他們,本來每個月我們已經給了二百文了!不過我待會兒會克製的,娘放心吧。”


  李氏歎道:“誰讓你爹在村裏呢,我們總不能不管他,名聲這個東西也是想好不容易,想壞卻一件事就足夠的。好在一年就幾次,忍忍就過了。”


  母女兩個說著話兒,很快到了陸家。


  陸家上下都還沒睡,王盼弟一見母女兩個進來,便陰陽怪氣道:“大嫂和小巍怎麽不再晚些時候才來,再晚些時候,爹娘便撐不住都睡了,你們便可以打一頭就走,麵子情兒都不用做了啊。”


  李氏看都不看她,帶著陸薇薇徑自上前,給坐在堂屋當中,臉色都很不好看的陸有成和曹氏行禮打招呼,“公爹、婆婆。”


  隨即奉上粽子點心尺頭,足足好幾包,一看便知道沒個三二百文的,肯定下不來。


  曹氏的臉色好看了些,先道:“吃了沒?特意燉了雞,叫你們來吃現成的,偏還不肯來,往後可別再說我們不叫你們了,我們沒叫麽,你們自己不肯來的!”


  李氏淡笑,“婆婆對我們娘兒倆的好,我們一向知道,這不是家裏來了客人嗎,我們總不好把客人扔在家裏,自己來吃飯吧?那也太失禮了,所以隻能下次回來,再過來吃飯了。都是一家人,下次婆婆也別這麽破費了,還特地殺雞,就隨便割一刀肉,做幾個菜,再炒個雞蛋什麽的,也就足夠了。”


  ‘隨便割一刀肉,再炒個雞蛋什麽的’?

  曹氏窒了一瞬,才道:“你們不會把客人帶了一起來吃呢?本來今晚就做得多,多個人也就多雙筷子的事兒,非不肯來,說不定客人還以為我們怎麽著你們了呢。”


  陸有成也道:“就是,把客人一起請過來就是了,什麽大不了的事?小巍,你娘頭發長見識短,不懂事就罷了,你一個讀書郎,也不懂事呢?”


  你才頭發長見識短,你們全家都頭發長見識短!


  陸薇薇好容易才忍住了已到嘴邊的惡言,淡淡道:“好叫祖父知道,那隻是我的同窗,並非陸家全家的客人,又是第一次上門,還是大戶人家的少爺,諸多講究,我肯定不能違背他自己的意願,讓他做他不願意做的事。”


  說得陸有成沉了臉,“你的同窗不是陸家的客人,你不姓陸呢?我們家又怎麽辱沒你的同窗,辱沒你了,讓你這麽嫌棄,隻差擺明了說我們不講究?也是,你是縣學的小相公麽,明年指不定還是秀才老爺了,當然瞧不上我們這些又窮又邋遢的鄉下窮鬼了。可你別忘了,你就算做了天王老子,也是姓陸的,是我陸家的種,誰嫌棄陸家都輪不到你嫌棄!”


  這個孫子乃至大兒媳,他都從來不喜歡。


  就沒一個安分的,當娘的當年又不是嫁不出去了,非要上趕著嫁進他們家,非要攛掇了大兒子東折騰西折騰,結果生生把命給折騰沒了。


  如今孫子又眼裏心裏隻有舅家,反而跟本家一點不親近,甚至連長相都跟這家裏的人一點不一樣,以發巾包裹得整整齊齊的頭發、月白色的長衫,白皙光潔的臉龐,還有一身俊秀斯文的氣度……都是念書鬧的。


  書讀多了,便再不安分,一有機會,便隻想往外飛,永遠都不會再飛回來了,——果然從根子上就跟他那個無情無義的親奶奶一樣,從根子上就是壞的!


  陸薇薇越發懶得與陸有成多說了,隻短短一句:“祖父說的是。”


  便再無他話。


  她就算姓陸,也是姓的自己的陸,姓的她爹陸遷的陸,與旁人何幹?

  陸有成見陸薇薇明顯一副連敷衍他都懶得敷衍的樣子,越發惱怒了,正要再說,“你這是……”


  一旁孫蘭花惟恐再說下去,兩邊又要來個不歡而散,忙笑著打斷了他,“爹,您別生氣,小巍他應該不是那個意思,是吧,小巍?”


  不待陸薇薇說話,又道,“對了小巍,你那位同窗是縣裏哪家大戶人家的少爺啊,聽說長得跟天神下凡一樣,難不成比你還俊?那你和大嫂這次回來打算待幾日呢,你那位同窗既是跟你們一起來的,肯定回時也是一起回吧?”


  “不如明兒中午家裏再做一桌菜,你請了你同窗來家裏吃飯吧,今兒你們趕路都累了,明兒總不累了吧?明兒一早我再起來和你二嬸把家裏裏外收拾一遍,咱們家是比不得大戶人家高房大屋的,但收拾一下,還是能見人的,小巍你說呢?”


  說話間,還趁眾人都不注意,衝曹氏使了幾次眼色。


  曹氏接收到她的眼色,想到若陸大妮兒真能跟了大戶人家的少爺,哪怕隻是做小,也肯定比嫁如今自家選中的幾個備選人家中的任何一戶強。


  清了清嗓子,決定再做一次努力,“是啊,老大媳婦,你們難得回來,正好又是過節,明兒中午都過來吃飯吧。小巍,你把你那個同窗一起叫上,省得人家說我們家不懂待客之道。”


  李氏一心記掛李成棟,無論如何明兒上午都要回縣裏的。


  她也不願意與陸家眾人同桌吃飯,沒的膈應自己,因道:“小巍課業繁重,我們明兒給他爹上了墳,就要趕回縣裏去。小巍那個同窗也說了,明兒一早就要走的,隻能以後有機會,再請他來家裏領受婆婆的好意了。”


  怕曹氏與孫蘭花再歪纏不休,說完自袖裏掏了一串錢來,“這是七八九月給公爹和婆婆的錢糧費,明兒這一去,我和小巍肯定得中秋前才能回來了,所以先給公爹婆婆奉上,婆婆點一點吧。”


  李氏這些年都是按季度給的陸有成和曹氏錢糧費,一次給半年一年的給怕他們生事,月月給又嫌麻煩,所以定了一季度。


  那便是六百文錢,串在一起,也有好大一串,要點更是好一會兒才能點清楚。


  曹氏見了錢,霎時顧不得旁的,嘴上雖說著:“都是自家人,還點什麽點,難不成老大媳婦你還會坑我們兩個老的?”,行動上卻是立馬點起錢來。


  大妮兒能跟了大戶人家的少爺當然好,問題是大房母子兩個根本不願幫忙,那少爺聽起來也對大妮兒沒什麽興趣的樣子,自家難道還能強買強賣不成?

  相比之下,當然還是已經送到眼前的銀錢更重要了。


  孫蘭花見沒了幫手,王盼弟還在一旁一臉的冷笑諷刺,隻得硬著頭皮又道:“大嫂,小巍課業再繁重,也不差幾個時辰半把天的是不是,明兒你們實在要走,就吃了午飯再走吧?反正如今天黑得晚,你們肯定也能趕到縣裏的,就……”


  李氏沒讓她把話說完,“三弟妹沒去過縣裏,不知道縣裏其實還是有點遠的,我們就算明兒上午就走,都得天快黑了才能到,下午走可就隻能睡野外了。”


  又與陸有成曹氏道:“公爹、婆婆,時辰不早了,我們就不打擾二老歇息,先回去了,等下次回來,再來給二老請安,二老保重。”


  陸有成沉著臉沒說話。


  雖然他還有滿肚子的話想說,也實在很想大罵李氏和陸薇薇,質問母子兩個不把田地賃給他們家種就算了,為什麽還要背著他變賣,寧肯便宜外人,也不願讓肥水落到自家田裏?為什麽一點不把他放在眼裏?


  可他一個當公公的,又實在做不出指著兒媳婦破口大罵的事,李成棟也真的不好惹,至少他們家惹不起。


  好半晌,他才甕聲甕氣的開了口:“要走就走,反正陸遷是入贅的,這麽多年就跟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一樣,我早習慣了,就當沒生過他這個兒子就是。快走,都走,不要再杵在這裏礙我的眼!”


  趕李氏與陸薇薇不算,自己也霍地起身,怒氣衝衝的出了堂屋,回了自己屋裏去。


  曹氏錢還沒數完,但眼前的情形顯然也數不下去了。


  隻得暫停住,看在錢的份兒上,笑著與李氏道:“老大媳婦,你公爹他就是這個脾氣,你別放在心上,他就是、就是舍不得小巍。你們要回就先回吧,趕了一天的路肯定早累了,明兒路上慢點兒,家裏也不用擔心。”


  李氏心裏比陸有成還惱火,遷哥生前從來沒拿他當過兒子,比那後爹還要不如;這麽多年,也沒給遷哥燒過一刀紙,拔過他墳上一根草,如今倒在她麵前扮上慈父了,到底哪來的臉?

  淡淡應了曹氏一句:“那我和小巍就先回去了,婆婆也早些休息。小巍,我們走。”


  便帶著陸薇薇出了陸家堂屋,大步往院外走去。


  “大嫂,小巍,等一等……”


  卻是剛出了陸家大門,孫蘭花便追了出來,後麵還跟著陸大妮兒,母女兩個都笑得滿臉的討好。


  “大嫂,小巍,你們趕了一天路,肯定累了,要不今晚就讓大妮兒過去跟大嫂睡,明兒一早好起來給你們做早飯?”孫蘭花一邊說,一邊推了女兒上前,“大妮兒什麽都會做,肯定能讓大嫂和小巍滿意的。”


  當然,能讓那位少爺滿意,就更好了。


  陸大妮兒紅著臉,雖覺得羞臊,還是跟著強笑道:“大伯母,我記得您和小巍都愛吃蕎麵,正好如今天兒熱,我明兒一早就起來,把麵做好涼冷了,你們起來就可以拌了吃了,好嗎?”


  李氏與陸薇薇都一臉的無語。


  母女兩個都隻想著攀上高枝兒後,吃香喝辣穿金戴銀是何等的風光,卻不想一想,高枝兒哪是那麽好攀的;便僥幸能攀上,又能不能攀穩了,就不怕一個不小心,便摔個粉身碎骨嗎?


  李氏歎了一口氣,索性開門見山道:“三弟妹,小巍那位同窗是京城來的豪門公子,聽說家裏規矩大得很,連身邊的丫頭都要識文斷字,老實本分的,你還是趁早打消了念頭的好。隻要大妮兒自己立得起來,你們當爹娘的再好生替她挑個肯上進會疼人的,將來她的日子肯定差不了,又何必……”


  一語未了,孫蘭花已興奮道:“那位公子還是京城來的?那大妮兒要是能……豈不是將來還能去京城過日子,真就要飛上枝頭做鳳凰了?大嫂,求你幫幫大妮兒吧,要是能成,將來她一定會好生報答你,一輩子都記你的情。”


  李氏越發無語了,“三弟妹,不是我幫不幫大妮兒的問題,是這事兒根本就不可能。大家天生就不是一路人,大妮兒長得好,家裏日子也算過得,隻要安了心,要給她說一門好親事,也不是什麽難事兒。”


  孫氏笑不出來了,“如果這事兒我能做主,的確不是什麽難事兒,可這個家幾時我說了算了?爹娘都隻看彩禮,隻要彩禮夠高,才不管到底是什麽歪瓜裂棗;大妮兒她爹也不管,隨時都是一句‘我聽爹娘的’。難道我家大妮兒就隻能隨便嫁個什麽人,跟我一樣苦一輩子不成?大嫂,你就幫幫她吧,隻要你肯幫她,讓我做什麽我都願意……”


  說到後麵,已快要哭出來了。


  一旁陸大妮兒也快哭了,幾不可聞的道:“我知道我配不上那位大少爺,也知道給人做小要受大房的氣。可我更不想跟我娘一樣,一輩子都這麽苦,不想將來我的女兒也跟我一樣,生來就受苦,甚至連長大成人的機會都沒有,就早早死了!”


  也不知是說給李氏和陸薇薇聽的,還是在自語,“憑什麽我從小到大就什麽活兒都要做,家裏哥哥弟弟們卻可以念書,可以不幹活兒,可以到處閑逛,惹是生非,家裏長輩們還非要說他們是幹正事兒?就因為他們是男孩兒,我是女孩兒,我就隻能幹得多,吃得少,受盡委屈嗎?”


  “那年三妮兒死時,我雖然還小,卻一輩子都忘不了她是怎麽死的。這些年我娘和二嬸也不是沒再生過女兒,卻一個都沒養住,肯定是她們生下來就知道,女兒在這個家是活不成的,還不如早早死了的好!我要不是因為三妮兒死後,就變了一個樣兒,罵我就頂嘴,打我就跑,弄得都知道我是個潑辣的,也肯定早死了。我隻是想盡快離開這個家,想過好日子,我有什麽錯?為什麽就這麽難呢……”


  強撐著說完,終於還是哽咽得說不下去,哭出了聲來。


  陸薇薇本來真的很煩陸大妮兒的,當年因著三妮兒的死,陸有成發話給陸大妮兒請了大夫,她才總算撿回了一條命來。


  自那以後,她便跟變了個人似的,嘴巴又尖又碎,人也又刻薄又自私,饒陸薇薇那時候已隨李氏搬去縣裏,隻偶爾回一次陸家村了,都被她的損人不利己、道德綁架、‘我弱我有理’……之類的行徑惡心了好幾次。


  之後便看見她就繞道,再懶得與她說一句話,再懶得看她一眼了。


  但此時此刻,聽得陸大妮兒的這一番哭訴,陸薇薇還是免不得生出了幾分同情來。


  雖然陸大妮兒的確很可恨,但可恨之人,也有可憐之處啊!

  她遲疑了一下,道:“你想過好日子沒有錯,人人都想過好日子,可你得用對方法。家裏這一輩就你一個女孩兒,隻要你堅持抗爭,三叔三嬸也堅持站在你一邊,我相信總會有一個你想要的好結果,又何必非要自甘下賤?”


  陸大妮兒含淚一笑,“我能有什麽辦法,除了去死,我能怎麽辦?我爹也根本不可能站在我這一邊,反正隻是個女兒而已,算得了什麽?那光我娘支持我,又有什麽用,她自己日子都這麽苦了……”


  忽然一把抓了陸薇薇的手,“小巍,好弟弟,你就幫幫我吧。隻要你能幫我過上好日子,我一定一輩子都記你的好,求求你了……”


  陸薇薇忙不迭抽回了自己的手,才正色道:“大姐,我不會幫你,因為那不是幫你,而是害你,給人做妾做小有幾個能有好下場的?我也幫不了你,我那個同窗與我關係沒你想的那麽好,他也沒你看到的那麽好,其實很多時候都很惡劣,他家裏規矩也是真的大,你還是趁早打消念頭的好。”


  頓了頓,“你若實在不滿意家裏給你選的人家,你和三嬸就先拖著,盡量拖到明年我考完後,若我能中,你便是秀才的姐姐了,選擇範圍肯定也更大了。三嬸,女子本弱為母則剛,這事兒就靠你了,若你當娘的都不護著自己的女兒,還能指望誰護著她?我和我娘言盡於此,先走了。”


  說完扶著李氏,頭也不回的大步去了。


  餘下孫蘭花與陸大妮兒待母女兩個都走遠了,才回過了神來。


  陸大妮兒又哭起來,“娘,怎麽辦,大伯母和小巍都不肯幫我,我還能怎麽辦?”


  孫蘭花倒是不哭了,咬牙低道:“小巍說得對,給人做妾能有什麽好,還是得做正頭夫妻才是。你放心,娘一定不會讓他們隨便把你嫁了的,娘就是死,也要拖到明年小巍當上秀才老爺,給你說一門好親事!”


  陸大妮兒一點不敢樂觀,“可萬一爺爺奶奶非要堅持呢?之前大哥二哥娶親都花了好大一筆,馬上三弟也該說親了,奶奶天天都說家裏沒錢,除了賣我,哪還有別的法子?娘也別說得自己多厲害,今兒白吃了奶奶的雞,事情卻沒辦好,您還是先擔心一下自己明兒奶奶罵您時,您要怎麽辦吧,二伯母也肯定會在一旁添油加醋的。”


  傍晚一聽得陸薇薇帶了個大戶人家的少爺同窗回來,孫蘭花立馬去攛掇起曹氏來,如今好事沒成,曹氏今兒是忙不過來,明兒肯定饒不了她的。


  孫蘭花眼下卻顧不得,又是一咬牙,“你二哥已經娶了親,你四弟還小,娶親還要幾年呢,真逼急了我,我就死給他們看!不過咱們還是得做兩手準備,若真能嫁好人家做正頭娘子,當然最好;那個大少爺也不能放過了,還得再想法子才是。你爺爺奶奶是有銀子就成,你嫁誰都無所謂,卻是你一輩子的事兒,咱們一定要好好合計,不能讓你跟娘似的,一輩子都過不上一天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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