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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你是我的救星

  黃新急得像是在熱鍋上的螞蟻。


  除了班子領導的辦公室,雙峰政府各個站所都沒有安裝空調。不知是內心焦躁的緣故還是天氣確實悶熱的原因,黃新坐在寬敞的扶貧辦裏還是覺得身上在不住的冒汗。


  從鎮長辦公室出來,黃新恨不得抽自己兩大耳刮子。昨天他自以為清楚了何斌的意圖,按著自己的理解給江春水劃定了材料的框架。誰知剛才把材料送過去,何斌才粗略的翻了一遍就開始跳腳罵娘。


  “牛頭不對馬嘴,黃新,這特麽就是你要人做的材料?”


  黃新不敢辯駁,隻得檢討檢討再檢討,好不容易等何斌過足了罵人的癮頭,黃新的眼鏡片上都被唾沫星子蒙上了一層水霧。


  何斌把手裏捏著的材料往黃新麵前一摔,重重的坐回寬大的皮椅上。


  黃新大氣都不敢揣一口,屁股挨著板凳不到三分之一的位置更是讓人難受。


  何斌仰頭看著天花板,手指極富節奏感的在沙發的木質扶手上輕輕叩擊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道:“書記現在已經在縣委大院等著了,現在還在開會,估計最遲也就是十點鍾這樣,大老板他們就會從縣裏過來。也就是說我們最多還有兩個鍾的時間來重新搞材料。”


  黃新剛想拍著胸口保證說兩個小時一定把材料整出來,何斌突然坐直身體,提高音量道:“搞得定沒有?”


  麵對何斌淩厲的眼神,黃新莫名的慫了,起初醞釀了半天的詞匯一個沒用上,隻是下意識的附和道:“搞得定。”


  看著黃新窘迫的模樣,何斌不易察覺的扯了扯嘴角。


  都說伴君如伴虎,說這句話的人想表達的是伴君的人的那種誠惶誠恐的心態,卻忽視了為君者其實格外享受這樣的氛圍,或者說伴君如伴虎本身就是為君者刻意營造出來的效果,一種不算高明卻相當有用的禦人手段而已。


  “這樣,你讓江春水他們弄一張總表出來,要清楚體現出我們雙峰貧困群體的致貧原因,就按照因病、因災、因學、缺勞力這幾個方麵來劃分……”說到這裏,何斌突然停了下來,皺眉想了幾秒鍾,猛地站起身,把剛抽了兩口的煙掐滅在煙灰缸裏,朝黃新揮手道:“算了,我們直接去扶貧辦,當麵教他們怎麽做這個表!”


  黃新趕緊合上還沒記上幾個字的筆記本,緊跟上何斌的步伐。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等到扶貧辦,黃新才發意識到今天黃曆上應該寫著諸事不宜這四個字。


  除了陸菲,其他人都回宿舍去睡覺了。


  黃新起初還想著替手下人掩飾,打著哈哈說年輕人不比我們以前了,熬個通宵就撐不住了。


  不過等陸菲那邊連打了好幾遍江春水的電話都沒人接,黃新也不由得動了肝火,渾然不記得昨晚江春水為了完成自己交代的任務通宵達旦的事實了。


  看著何斌已經打開電腦,開始親自設計表格,黃新急了,也顧不得往時艱難營造出來的愛護下屬的良好形象,直接讓楊明陽上宿舍去找江春水,原話是就算是把門給撬了人也得給我拉下來。


  楊明陽是一根筋,二話不說就去堅決執行領導的指示去了,於是才有了剛才的一幕。


  ——


  等江春水趕到辦公室,陳得益、楊程都已經到了。看到江春水出現在門口,黃新下意識的鬆了一口氣。


  剛才何斌衝他發火的時候,黃新猛然回想起昨晚安排任務的時候江春水提的建議,現在看來還真可謂是一針見血、有的放矢。可惜自己當時沒聽進去,不然也不至於現在這麽被動。


  江春水並不是那種驚才絕豔的人物,黃新打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就是這樣認為的。


  一年的時間過去,江春水既不如林浩那般出類拔萃令人驚豔,也不像黃英那樣穩穩當當的叫人放心。正如黃新所預料的那樣,江春水在任何一方麵都表現得中規中矩,最多隻能算是塊還不壞的材料,但需要打磨的地方著實太多。


  一次鎮黨委班子聚餐的時候,謝君主動提起江春水,委婉的表達了對其欣賞有加的意味。為此幾個喝高了的副職領導還簡單的討論了一番,最後還是何斌一錘定音,說江春水這輩子撐死了也就是個鄉鎮副科級。


  要是江春水聽到何斌對他的官途斷論,估計會氣得吐血。不過黃新倒是覺得這論斷的精準性應該會很高。


  現在的中國跟幾千年前的中國有沒有區別?很多人會下意識的說:我靠!問這種問題,你瞎還是傻啊!但像黃新這種在體製內的人就分外明白,其實很多事情都沒有變,也不會變。


  但隨著共事越多,黃新對江春水的評價也逐漸不再如以前那般的篤定。


  雖然小夥子還是一如既往的不安分,時不時搞出一些讓人哭笑不得的幼稚舉動出來。但黃新也不得不承認,江春水的執行力確實是強,這種強大的執行力既表現在高效率機械化的落實領導安排的任務上麵,更表現在他舉一反三、天馬行動的思維能力方麵。


  江春水身上似乎有一種特質,那就是會給人以一種“事情交給他就沒有搞不定的”的感觀。這種感觀起初並不明顯,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則會越發的強烈。以至於現在的黃新越發的倚重或者說是依賴江春水。


  江春水來出現之前,黃新整顆心都是懸著的,哪怕陸菲、陳得益他們陸續趕到辦公室開始加班,黃新還是坐立不安。但當江春水那特有的沉重的腳步在門外響起,黃新突然就莫名的心安了。


  ——


  何斌說話的邏輯性極強,三言兩語就讓江春水明白了他的意圖。


  江春水從打印機裏抽出一張空白的A4紙,用筆在上麵按著自己的理解簡單的畫了一個表出來。


  “對!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何斌接過江春水遞過來的草圖,也不禁為江春水的理解能力拍案叫絕。


  要知道何斌可是出了名的彎彎腸子多。布置工作的時候天馬行空,冷不丁就會冒出點稀奇古怪的想法出來。黨委班子裏就連李勇都不敢說自己能百分之百的明白這尊大佬的心思,其他的副職更是叫苦不迭。


  說沒理解吧,人家劈頭蓋臉直接就是一頓臭罵:就這理解能力,還當什麽副科領導,我看XX村支書都比你強。沒理解假裝理解吧,到頭來工作沒做到位還是免不了一頓唾沫星子,那時候更加下不來台。


  這也是何斌格外器重林浩的原因,小夥子顏值高討人喜歡是一個方麵,人家家裏有人而且私底下打過招呼也是一個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林浩這個人機靈,有悟性。


  有一次李勇就打趣說何斌剛解皮帶,人家林浩就能猜到鎮長會打個什麽樣的屁,連屁有多響什麽時候放什麽時候結束都能估摸個八九不離十。


  話雖然離譜,但不得承認,身邊跟著一個聞弦而知雅意的伶俐人確是一件令人心情暢快的事情。前幾年一本叫明朝那些事兒的小說火遍大江南北,許多人不理解魏忠賢一個閹人如何能做到權傾朝野。當時已經做到了政府辦副主任的何斌對此倒是看得很透。說到底,皇帝也是人,而且還是一個比絕大多數人都要寂寞的人。


  試想一下,那龍椅下跪著的所謂國之棟梁,一口一個萬歲,一嘴一句聖上,但到底他們跪拜不過是這張早已坐過無數人將來也會有無數人坐上去的龍椅,而不是他們眼前這個活生生的人。深宮帷帳裏,侍寢的婦人如過江之鯽,但任她國色天香也好,驚才絕豔也罷,終歸沒有人敢鬥膽喚他一聲夫君。後宮佳麗三千人,隻是天子的遮羞布。兒孫近百穿堂過,不過是延綿國祚的剛需。在就算是夜晚也會明亮如晝的高牆深帷裏,真正關心他這個人,關心他吃沒吃飯睡沒睡夠,是開心還是還是悲苦的,隻有那個打小就陪在自己身邊的人。這樣一個人,換做是你,你舍不舍得讓他死?任天下芸芸眾生萬萬人,我也隻信他一個。就算他是閹人,又何妨!

  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隻有真正孤獨的人才會明白這句看似唯美的詩背後的落寞。


  何斌最近在看網上熱播的反腐大劇人民的名義,拋開幾個老戲骨的演技不說,裏麵的李達康書記倒是原原本本的還原出了中國當前領導幹部的真實處境。


  為官者,位越高越孤獨。當權力堆積的台階把人架在了那樣的高度,常人眼中至關緊要的友情愛情甚至親情在上位者的眼裏不過都是權力的附庸。


  有了權,你可以借此衍生出一切。沒有權,在牢不可破的屬性都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質。


  何斌收回思緒,意味深長的看了江春水一眼。這是他第一次這麽鄭重其事的打量江春水,也是他第一次這麽正視一個年紀不過三十歲的年輕人。對林浩,他是發自內心的喜歡,那是長輩見到潛力可期的後生時的那種自然親近。但對江春水,何斌的感官則完全不同。


  林浩的悟性很高,但他的伶俐隻體現在待人接物和揣摩人心上麵,他善於觀察,而且能夠在很短的時間裏根據觀察到的表象而精準推測出接下來的走向,進而將這些常人難以感受的細節線索演變為自己下一步正確行為的向導。但江春水不同,江春水並不像林浩那般伶俐,甚至在某些時候還表現得相當遲鈍。就像剛才,要是林浩見到領導突然光臨自己的辦公室,進門的第一件事情該是先給自己倒杯水吧。


  但也就是在剛才那一刻,何斌突然察覺到這個貌不驚人的年輕人身上似乎蘊藏著一種力量,一種或許自己窮極一生都無法窺探和掌握的力量。


  其實何斌也不知道的是,這種力量叫做思維。


  知識可以從書本上讀來,智慧也可以通過生活來累積。但思維不同。思維是與生俱來的天賦。它與知識儲備的厚薄有關,與智慧的深淺有關,但卻不取決於這兩者。思維決定了一個人能不能把知識變為智慧,而用智慧反哺生活。決定了一個人可以站多高、看多遠、想多深。


  你對這個世界理解的越多,你就越有可能站在趨勢的前頭。你對生活思考的越深邃,你就越有機會扒開繁蕪的表象直透內心的真實。


  “鎮長,你看這個表是不是對應的加上一項脫貧舉措?這樣一來,整個表格的邏輯就更清楚了,從致貧原因、基本情況到脫貧計劃,我們過去做的工作也好,將來工作的方向也好,就都可以直觀的體現在這張表上。”見何斌點了點頭,江春水接著說到:“而且這樣一來的話,昨晚我們做的材料也剛好可以跟這個表形成一個係統的東西,每個表對應一個村,21個村對應一個鎮。細分出來又有方案、圖片和更細化的戶表做支撐。”


  何斌滿意的點點頭,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道:“就按你這個思路做,不過得加緊了,書記他們應該也快開完會了!這樣,你們幾個分下工,先做全鎮的總材料。領導來了應該會先聽匯報,到時候我再想辦法拖延一下時間,你們爭取在他們下村之前把各村的材料都弄出來。”


  交代完工作,何斌顯然輕鬆了不少。笑說剛才太緊張,後背都濕了,得趁現在還有時間回去換套衣服。


  看著何斌腳步輕快的離開,黃新如釋重負。作材料他不理手,在旁邊看著也使不上勁,幹脆做起了服務員,主動跑到外邊的小賣部拎了兩包煙、幾罐紅牛回來。


  時間緊迫,江春水也顧不上跟黃新客套,接過紅牛喝了,稍微活動了一下肩膀,又一門心思的撲到了電腦前麵敲擊起了鍵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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