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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骨

  均州城


  範九通跪在地上,殺豬般的慘嚎著!不是他甘願跪地求饒,而是被那根穿過琵琶骨的竹竿撐住,就隻能保持這種屈辱的姿勢。痛楚的冷汗和鮮血混在一起,順著竹竿慢慢流著。


  血腥又詭異的場麵驚呆了所有人,小眼睛漢子卻沒有再次出手,讓人不明白這個突然發難的煞神,到底想要做些什麽?

  潑皮閑漢始終隻擅於虛張聲勢,在自家地盤上齜牙咧嘴的示威,才是他們的專長,麵對陰冷如狼而又出手狠辣的侵入者就茫然失措!


  鹿弁湊到範九通近前,伸出雙手輕柔的幫他撩開衣衫,像個溫柔體貼的婦人,甚至還替他揩了揩傷口上的血跡;然後蹲下身子,眯起眼睛,饒有興致地觀察著竹竿插入的位置;似乎還對自己的傑作不太滿意,小聲嘀咕著“哎!還是偏了半寸!”


  追求完美的鹿弁,站起身搖了搖頭;語重心長的勸著老鴇子和幾個打手“莫要報官,你家飯桶老爺保命要緊!”說罷提起竹竿邁步就走;範九通哀嚎一聲,疼的滿頭滿臉都是黃豆般大小的冷汗,連忙爬起身,雙手抓緊竹竿緊緊跟上。


  “飯桶,和小爺尋個清淨地方說話可好?”範九通渾身顫抖著,沒有吱聲,鹿弁也不再追問,因為他覺得“飯桶”應該是願意的。


  春燕樓的甲字上房設在後院,坐落於曲徑通幽的花園深處。外麵雕梁畫棟,屋內擺設考究,除了有些說不清的市儈氣和風塵味道,應該算是均州城裏數一數二的屋舍。這裏可不是尋常嫖客可以進來的,平時隻接待那些地位顯赫的貴賓,而今天卻來了個衣不遮體的窮漢。


  大量失血已經讓範九通的麵色有些蠟黃,肉眼可見的汗珠不停滴落。他哆嗦著身子,盯著竹竿上還在不停流淌的鮮血,磕磕巴巴地問道“你是誰?”“鹿弁”“你要作甚?”鹿弁聞言一愣,心中同樣充滿疑惑,為何潑皮和遊俠都一樣?問的都是拷問他人靈魂的終極問題?

  “看你夠肥,醃了吃肉!”鹿弁還是態度認真的回答著;緊接著終究沒能忍住心中好奇又追問道“你也是……遊俠?”“好漢說笑了!”範九通已經撐不住了,聲音也漸漸微弱下來。


  鹿弁一直是個善解人意的人,很會設身處地的為別人考慮。


  此時此地,他就很理解對方的難處,決定加快談話速度,不再閑聊攀談,直截了當的說清楚事情,也好讓範九通多點時間去療傷。


  “小鹿爺向你借點銀錢吃食可好?”


  “好好好!好漢盡管開口!”同樣討厭閑聊的範九通,小雞啄米般的連連點頭。


  做生意、談合作就是如此,遇到爽利人,又懂得光陰可貴,不用廢話連篇就能一拍即合。


  老鴇子和打手們眼睜睜看著煞神般的鹿弁走了出來,卻絲毫不敢動彈。笑嘻嘻的鹿弁邊走邊說“鹿爺已將祖傳的竹竿賣與你家飯桶老爺了,明日你們把貨款送到城外的山神廟就好……”


  笑眯眯的小眼睛,突然變得陰冷至極,死死盯住了一個右手偷偷摸向腰間的打手,那漢子禁不住打個寒顫,不經意間已倒退數步……


  夜已深,均州城早已關了城門,無處可去的鹿弁怕遇見巡城兵丁,也不敢在人生地不熟的城中閑逛,就重新回到了南街楊記湯餅店;老楊已關了店麵,鹿弁就躺在店外的屋簷下,數著星星打發時間。


  範九通是吊著一隻胳膊,被人抬回家的,沿途有很多人都看見了這一幕;在均州城橫著走的範大爺,居然被人在自家妓院門口捅傷了琵琶骨!這讓最是講究臉麵的範九通以後如何見人?他心裏的恨和身上的痛一樣重!


  沒等走出春燕樓,他就打發人連夜通知全城的自家弟兄,明日一早全部到自己府上集結;還派腿快的小六趕去了清風寨,通知自己的結義弟弟趙武;衙門口張班頭也打點好了,答應會派人跟著過去……明日,他鹿弁不敢去山神廟算他命好,如果敢去,定要將他千刀萬剮挫骨揚灰!範大爺的臉麵必須得找回來!

  想到這,範九通的心情才稍稍平複一些。心情平複了,身體上的痛就越發難熬,更覺得自己的琵琶骨疼的厲害,就忍不住呻吟起來。均州城裏最好的醫館,回春堂的白掌櫃已經來過了,給自己用了最好的極品麝香,傷口的血早已經凝住了,包紮的也很精細;剛收進房的小妾水仙兒體貼的伺候自己睡下,伸伸手就能摸到她柔軟的身子,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樣子。


  睡吧!隻是遇到一條不知死活的瘋狗!


  睡吧!老子還是均州城威風八麵的範大爺!

  睡吧!明日就去剁碎了那個不長眼的雜種!

  ……


  範九通睡了,鹿弁卻睡不著,數星星這種事情還是很無聊的。漫漫長夜既然無心睡眠,就決定找一點有趣的事情來做;站起身左右看看,見有塊木柴丟在地上,可能還是自己賣柴禾時不經意間掉落的。鹿弁撿起來拿在手中,輕輕敲打著湯餅店門口的石頭。


  人老了睡覺就輕!睡在屋裏的老楊聽見了響動,以為又是在鬧耗子,便大聲咳嗽幾聲。發現自己吵醒了屋裏的老頭,怕挨罵的鹿弁趕緊悄悄地離開了。


  順著鍾樓數過去第五戶人家,剛剛跟著來過一次,不會錯的!


  上次爬的就是這棵枝繁葉茂的大柳樹,不會錯的!

  後院北房第二間,剛剛看到郎中拎著藥箱進去的,不會錯的!


  七月裏的天氣實在太熱,樹上的知了也叫的令人心煩,幸虧有紗帳擋住蚊蟲,下半夜才勉強能睡個好覺。


  鹿弁呆呆站在榻前,借著微弱的月光能隱約看見有個婦人,蹬掉了布衾光著白花花的屁股正在酣睡,為了看的仔細些,索性撩開了紗帳,低頭默默看了半天,實在沒耐住心癢,便伸手摸了摸。


  那婦人正睡得迷迷糊糊,以為是自家老爺在撩撥,就一把打掉那隻賊手,重新蓋好布衾低聲埋怨道“受了傷也不消停!”說罷翻個身繼續沉沉睡去。


  沒了大白屁股的幹擾,心猿意馬的鹿弁終於靜下心來,在範九通身上認真比劃著,心中暗自嘀咕“左邊沒給人紮好,偏了半寸,右邊定要精細些的,可不能再犯錯!人家又沒有生就三副琵琶骨讓你瞎鼓搗。”


  一根被敲打的異常尖利地劈柴,穩穩地紮進了右側琵琶骨,這次沒有偏,妥妥的正中間,不會錯的!

  範九通哀嚎著如同見了鬼,赤著上身的漢子就在眼前,眯著小眼睛笑嘻嘻的看著他;水仙兒驚呼一聲藏進了布衾,哆哆嗦嗦的不敢出聲;“鹿爺,你咋又來了?”範大爺拖著哭腔嘶喊著;“咱不是講好了?明日便把錢糧送去山神廟?”


  鹿弁很誠懇的搖搖頭“使人辦事隻紮一次不行,俺以前試過的!”


  鹿弁就像一位敬職敬責的老郎中,一邊在範九通身上指指點點,一邊絮絮叨叨的說著“你自己瞅瞅,剛剛右邊這個紮的好!”“左邊這個手生,沒紮周正,改日再給你紮個好的……”鹿弁滿臉歉意的笑笑;


  “上次那個遊俠,俺用的鐵鉤居然也沒紮好……”說到這鹿弁就有些沮喪,甚至還有些自暴自棄。


  忍著劇痛,還要聽鹿弁在一旁嘮嘮叨叨的神言鬼語,範九通徹底絕望了。這是個什麽惡鬼,自己怎的就平白無故的惹上了他?惹上了他還怎麽活?

  “春燕樓那個上房還不錯,拾掇拾掇,明日讓我大哥來住!”痛不欲生的範九通沒有言語,鹿弁也沒有追問,他知道“飯桶”自然是願意的。


  聽著漸漸沒了動靜,婦人哆哆嗦嗦掀起布衾來看……


  孟虎警惕的看著山下,塵土飛揚間駛來了幾輛大車,他粗大的右手已經穩穩握住了刀柄,身旁眼尖的胡四卻尖聲大嗓的喊道“大虎莫慌!你看車頭上那個小眼睛,不是鹿哥兒還能是誰?”……


  幾輛大車滿載吃食和衣物,弟兄們嬉笑打鬧著,爭搶著各色衣物,鹿弁則乖巧的坐在許存身邊,蔫頭耷腦的聽著數落。


  “有事情做,回來領人去做便是,偏要自個逞英雄嘛?”許存氣咻咻的說道。


  “讓人打的豬頭一樣,不知痛嘛?”許存看看鼻青臉腫的鹿弁就更加氣惱了。


  “來回折騰麻煩的緊嘛!”鹿弁小聲嘀咕著;


  聽見鹿弁還嘴,許存更加火冒三丈,站起身來作勢要走,鹿弁趕緊一把拉住,賠著笑臉不住的認錯……


  在一旁啃著羊腿的孟虎,擦了把鼻涕問道“鹿哥兒,均州城裏可有甚好吃食?”鹿弁好不容易等到有人來救場,忙不迭地拉著孟虎就跑。


  “跟你說大虎哥,均州城南街的楊記湯餅,多加些羊尾巴好吃的緊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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