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太和殿宴席
第十八章
太和殿宴席，我來到這裏十年，這是第一次參加太和殿宴席。我操辦了太和殿宴席好多次，卻從未在宴席的當天走進這熱鬧的宴席。
而今天，一切都不一樣。我早早地起床，沐浴熏香，換上新做的大紅色祥雲圖案宮裝，盤起長發，戴上康熙爺新賜的首飾，把四爺送的金簪簪在發間。
四爺早早地就奉旨來接我了，他坐在一旁，看著蘭玥為我梳頭發，看著我仔細地把發簪戴好。然後笑著走過來牽起我的手：“真好看。”
我抬頭望著他：“你這麽早就來接我，今天難道都要陪著我？府裏的人都不管了嗎？”
四爺幫我調整了一下發簪：“她們有什麽當緊的，晚上會有人送她們進宮，在那之前，我都陪著你。”
我莞爾，輕輕靠著他的肩：“陪陪我吧，你從來不曾在今天陪著我。”
四爺攬著我的肩：“以後，我會陪你很久很久，隻怕到時候，你要嫌我老了，嫌我煩了。”
“不會的。我也不小了，不是嗎？過了年，我就二十四了。”二十四了，在這個時代，還沒嫁出去，背地裏說閑話的人不知道又多少，我也懶得去管。
四爺輕笑：“我比你大了十幾歲，今年都四十歲了。”
我抬頭笑著輕輕吻他的臉：“你這個老頭子！”
四爺摟緊我，佯裝生氣：“你說什麽？”
我深深地看著他的眼睛：“我愛你！”
四爺吻上我的唇：“我愛你。”
他親手為我係好狐皮鬥篷，笑著說：“這件鬥篷，都十年了，給你換件新的可好？”
我搖搖頭，低垂眼簾：“不，這件鬥篷，是皇祖母賜的……”我說著，聲音哽咽。
四爺趕緊摟住我：“別哭別哭，乖。皇祖母賜的，就一直穿著吧，好嗎？”
我點頭，他牽著我的手：“我們走吧。”
馬車裏，我安靜地靠著他的肩，一路到了皇宮，四爺問我：“去乾清宮？”
我搖搖頭：“先去慈寧宮吧……”
十年了，除了我離開的那一年，每一年的初一早晨，我都是先去慈寧宮的，請安，陪著皇祖母做點心，忙整整一天然後再回到自己的住所。今年，即使她不在了，我也不想改了這習慣。
多麽懦弱的心思啊，好像自己還這麽做，她就還在似的……
慈寧宮真安靜啊，從前雖然也靜靜的，但是此時，主人不在了，它顯出了一種格外的空曠……
我歎著氣，獨自往前走著，四爺就跟在我身後，我推開那扇宮門，簇簇的灰塵飄散開來，迷了我的眼。
我走進去，手指劃過曾一起吃飯的小桌，皇祖母常常躺著的小榻，然後走進裏間的佛堂，佛堂的門關著，卻傳出仍在燃燒的酥油的味道。
我驚喜地推開門，看見老嬤嬤佇立在皇祖母常跪的位置旁，輕聲說著：“格格，過年了……”
我的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下來，輕輕走過去，在我的位置上跪下來，雙手合十，輕聲默念：“皇祖母，我來陪您過年了……”
手中的小錘輕輕敲打著木魚，一遍《金剛經》默誦完畢，我趴伏在地上泣不成聲。
四爺和老嬤嬤把我扶起來，我擦擦眼淚，拉著老嬤嬤的手：“老嬤嬤，我去求皇阿瑪，你以後就陪著我好不好？皇祖母不在了……您就心疼心疼我，陪陪我吧，好嗎？”
老嬤嬤慈愛地摸摸我的頭：“好，奴婢陪著您。”
沒有了皇祖母，老嬤嬤對我來說，就成了我內心最溫暖的長輩。四爺拍拍我的肩：“乖，別哭了。你再這樣，老嬤嬤也要哭了。”
我抽抽鼻子：“嗯。”
老嬤嬤摸摸我的臉：“我家格格，越來越漂亮了。四爺可得好好照顧我家格格，不然老奴可不答應。”
四爺恭敬地點頭：“是，老嬤嬤放心吧。我不會負了玉兒的。”
“這就好，這就好。老奴老了，隻怕陪不了格格幾年，四爺要好好對我家格格，老奴將來去找太後的時候才能安心，也好跟太後交代不是。”
我不高興地嗔怪：“嬤嬤，大過年的，不許您說這樣的話。”
“好，好，好。”老嬤嬤寵溺地看著我：“老奴不說，老奴不說！”
看著時間差不多了，老嬤嬤輕聲說：“你們也該去乾清宮給皇上請安了。別一會兒遲了，皇上不高興。”
四爺點頭，拉著我說：“乖，我們先去乾清宮好嗎？”
我咬著唇點頭，拉著老嬤嬤的手，認真地說：“嬤嬤，今天晚上宴席散了，就跟我出宮。陪我走，好嗎？”
“好！”
我這才放心地跟著四爺離開，乾清宮倒是一派熱鬧景象，宮燈、萬壽燈都早已高高掛起，大紅的福字貼的這冷冰冰的皇宮都顯出了幾分溫馨暖意。
魏珠守在門口，梁九功走後，這還是我第一次跟他正麵對上。
“雍親王吉安，公主吉安。”
“魏安達請起吧，皇阿瑪呢？”
“皇上在裏間呢，您請吧。”
四爺推開門，我跟著走進屋裏，不知為何，我就是看這個魏珠不順眼。雖然康熙爺寵信他，但是在我眼裏，他連梁九功一絲一毫都不及。好在我也不在宮裏住了，不必跟他有太多接觸。
康熙爺看見我們來了，高興得很：“來了啊？快坐下，快坐下。”
我和四爺請了安才起身坐下，康熙爺看著我，笑著說：“今年的新衣裳做得不錯，內務府是不是換了裁縫？”
我點點頭：“說是換了一位裁縫為我裁衣裳，倒是比從前那位裁得更合身些。”
康熙爺笑著點頭：“今年的料子，顏色花樣也好看。襯你，皇額娘要是看見，一定喜歡。”
他說著，眼神黯淡下來，輕聲問我：“去過慈寧宮了吧？”
我點頭：“嗯，進宮就先去慈寧宮了。沒能先來給皇阿瑪請安，還請皇阿瑪恕罪。”
四爺在一旁也說著：“請皇阿瑪恕罪。”
康熙爺擺擺手：“你們做得對，做得對。今兒這樣的日子，除了你們，不會再有人去看她了……”
我趁著這個時候，趕緊說：“皇阿瑪，吉雅有個不情之請。”
“你說吧。”
“吉雅想跟您討了老嬤嬤去，我身邊如今隻有蘭玥和哈琳兩個，到底都年輕，總有不懂事兒的時候。老嬤嬤是宮裏的老人了，有她在身邊總是妥當些的。”
康熙爺點點頭：“嗯，讓她跟你去了吧。她獨自守在慈寧宮也孤單，守著你，她肯定是願意的。你問過她了嗎？”
“問過了，老嬤嬤是願意的。”
“那就好，那就好。朕一會兒就讓魏珠吩咐下去。你今天宴席後帶她走就行了。”
“謝皇阿瑪隆恩。”
對此，我是真的感激著的。
康熙爺歎了口氣：“哎……朕能給你的不多，好歹有老嬤嬤在你身邊陪著，你不至於太孤單。她也不用一直在那空蕩蕩的慈寧宮終老。”
就這麽說了一會兒話，我們三人簡單用了午膳。
康熙爺問起十三爺府裏的情況，我都一一答了，又問了四爺府裏怎麽樣，幾個孩子的學業如何。
四爺都一一答過，康熙爺聽得滿意，笑著點了頭。
到了晚宴的時候，康熙爺笑著說：“走吧，咱們去太和殿。”
“是。”
我和四爺兩人並肩跟在康熙爺身後一步一步走到了太和殿，脫下的鬥篷被小順子抱到一旁。
康熙爺笑著對我說：“玉兒坐哪桌好呢？”
“哪兒都行，皇阿瑪不必太為我操心。”
康熙爺搖頭：“不行，你得坐在一個朕看的見的地方。跟皇子們坐在一起總是不好，跟親眷們坐在一起好像也不好。”他沉思了片刻，招呼魏珠說：“魏珠，在朕的禦座下給公主加一個位子，就放在太後每年位置的旁邊。”
我趕緊推脫：“皇阿瑪，這不合規矩。”
康熙爺有時卻實在任性：“哎，這有什麽的。你是大清唯一的固倫公主，是太後生前的掌上明珠，救過朕的命。朕說哪兒合適，哪兒就合適。魏珠，快去辦吧。”
我有些慌張地抬頭看著四爺，四爺安撫地點了點頭。我咬著牙點了頭，算是應了下來。
太和殿一屋子的皇子、公主、家眷、大臣，就這麽眼睜睜看著魏珠讓人專門為我加了位置。
康熙爺滿意地點了頭，對四爺說：“你也去坐吧。”
“是。”四爺走到他那一桌坐下，康熙爺拉起我的手：“走，咱們也入席吧。”
“是。”
我感受到來自四麵八方的目光，一道道的，赤裸裸的打量，如針一樣一根根刺過來。
這宴席參加的，真是讓我如坐針氈。
年羹堯領著家眷來敬酒，我看著他的眼神不停地飄到我身上，總覺得他有幾分不懷好意。
四爺領著家眷來敬酒，我看著長大了的弘時，心裏暖暖的，我多想走過去，像過去一樣把他攬在懷中，可是我不能，至少此刻不能。
年玉瑤用毫不掩飾的敵意盯著我看，我笑著迎上她的目光。我怕她什麽，她什麽都不如我。不過是比我再年輕些罷了。
我是康熙爺最寵愛的固倫公主，她不過是個奴才的妹妹罷了。
“老四啊，你這孩子還是太少。趕緊再多添幾個孩子。看上了誰家的小姐，就跟朕說。朕給你賜婚。”
四爺婉拒：“謝皇阿瑪，兒臣如果喜歡上誰，一定會讓您知道的。”他抬頭，深深地望著我。
康熙爺點了頭：“好好好，去吧去吧。”
臨走，年玉瑤還不忘狠狠瞪了我一眼。
幾番下來，我坐在一旁都累了。康熙爺看出我的不耐，側頭問我：“是不是有些累了？要不要回乾清宮休息一會兒？”
我趕緊起身謝恩：“是有些累了。”
“讓小順子陪著你回去休息一會兒吧。”
“謝皇阿瑪。”
小順子趕緊去取了我的狐皮鬥篷，然後扶著我往乾清宮走。
我累了，懶得抬頭看路，低垂著眼。走了沒多遠，小順子突然停下了腳步，輕聲喚我：“公主。”
“怎麽了？”我抬頭，就看見年玉瑤站在前麵，虎視眈眈地看著我，衝著我走過來。
小順子趕緊請安：“請側福晉安。”
他喊她側福晉的時候，我明顯看到年玉瑤的臉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