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宮門深重
第十七章
我抬頭看著四爺的眼睛，他眼中的我，臉上寫著幾分驚恐和慌張：“四哥，有位大師對我說：‘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心中有善，便自成佛。’但是，並不是所有時候，我都是心中有善的。害年玉瑤流產的時候，我雖然心裏清楚這是對的，但是那件事，到底有幾分是出於為大局的考慮，有幾分是為著我的私心嫉妒，我卻說不清楚……也不願意說清楚……”
四爺歎著氣，心疼地摟住我：“我的傻玉兒啊……讓我說你什麽好呢？如果不是因著你那善良，不過是害她流掉了一個注定要死的孩子，你何苦這麽愧疚？你為什麽要愧疚？那麽多的事情，為什麽偏偏就這一件，讓你如此執著？”
四爺輕撫我的頭發：“別胡思亂想，真的。讓我牽著你的手回家，走到哪兒，都讓我陪著你，讓我給你力量，給你依靠。玉兒，別離開我。我不能沒有你，沒有你，累了的時候就沒有人能給我力氣繼續往前走，沒有你，煩了的時候就沒有人能用一個輕輕的擁抱拂去我心裏的苦。玉兒，你對我來說有多重要，你知道嗎……”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們回家……我們回家……”
四爺摟著我點點頭，那天晚上，我們安安靜靜地摟著彼此安睡……
隻是我心中其實也清楚，他的安撫，並不能讓我從此把這件事拋開，年玉瑤染血的樣子，大概會永遠是我的夢魘……
第二天一早，我們踏上了回京的路，離京城越近，惠兒就越興奮，她終於可以回去見她阿瑪額娘還有哥哥姐姐。她每日唱著歌兒，哼著曲，興奮地像隻小鳥兒一樣。
相比之下，我卻黯然得沒個樣子。離京城越近，我就越惆悵，越慌張，心裏越發不安。甚至連睡夢中都不能舒展眉頭，讓四爺越發地心疼。隻有每天白天在馬車裏，好歹他摟著我的時候，我能安心地睡一會兒。
有一天，半夢半醒之間，聽見四爺歎息：“這樣回了京，可怎麽辦才好。難道又要一天天地消瘦憔悴下去嗎？”
我聽著他的擔心，心裏真是難受，隻是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麽辦……
眼看著京城就在眼前，我披著鬥篷，站在十裏亭下，大雪紛飛，我看不清前方的路，也看不清城門的樣子，四爺走過來，輕輕牽著我的手，淡淡的溫度傳來：“真的準備好回去了嗎？”
我長舒一口氣，挺直了背，眼神堅定地看著前方，鄭重地點頭：“嗯，我們回去吧。”
“別勉強，如果不願意，我現在就送你回遵化。”
我側身看著他的眼睛，輕輕搖頭：“不，我跟你回宮。你在哪兒，我就去哪兒。到哪兒我都陪著你，沒有你，我什麽勇氣都沒有。所以，別讓我離開你，別讓我失去你！”
這幾天，我也想明白了，我隻能呆在四爺身旁，不論他在哪兒，我都會陪在他的身邊，和他相依相偎，再不分離……
雪下得真大啊，我看不清前方的路，看不清那不遠處的京城，更看不清這人生的前路和皇宮的景象……
“雪真大啊……”
四爺握緊我的手：“四十九年年末，你離去的時候，雪也很大，比今天的雪還要大……”
我回握他的手：“我不會再那麽做了，真的。”
“嗯。”
他牽緊我的手：“走吧……”
“好……”
終於，又站在這宮門口，朱紅色的大門上，明晃晃的門丁，我撩開馬車的窗簾，看著馬車一路走到了乾清宮。車停下來，四爺問我：“準備好了嗎？”
我深呼吸：“好了。”
四爺下了車，又牽著我的手走下來。蘭玥抱著惠兒，我們一行走進了乾清宮。
小順子早已在等著，看見我們，急急地迎上來：“王爺，公主，您可回來了。皇上從昨天開始就盼著呢。”
我點點頭，四爺輕語：“起來吧。”
小順子起身在前麵引路，推開那扇宮門，康熙爺正坐在暖榻上翻著折子，抬頭看見我們，高興地招呼著：“可算是回來了，快進來。”
跪地，請安。
康熙爺笑著：“快起來，快起來。路上趕上了雪，冷嗎？”
我搖頭：“還好，謝皇阿瑪。”
他聽見我叫他皇阿瑪，眼睛一亮，笑著點頭問：“這是惠兒啊？”
我從蘭玥手裏抱過惠兒，哄著她：“惠兒，快叫皇瑪法。”
惠兒眨著一雙大眼睛，軟糯糯地喚他：“皇瑪法。”隻一聲，然後就窩在我懷中不敢再看康熙爺。
我拍拍她的背安撫著，對康熙爺說：“惠兒膽子小，又沒怎麽見過皇阿瑪，還請皇阿瑪別怪她。”
康熙爺點點頭：“不怪不怪，路上累了吧？老四，你怎麽這麽多天才把她們接回來，這馬上就要過年了。”
四爺回話：“回皇阿瑪，帶著孩子，路上不敢趕得太急，一路上又有雪，隻能是安全為重。回來遲了，還請皇阿瑪恕罪。”
康熙爺點頭笑道：“罷了罷了，回來就好。”轉而又對我說：“今年的太和殿宴席，你也來，啊。一會兒讓小順子拿幾匹新貢上來的料子給你挑挑，多做幾套新衣服，新貢上來的珠花什麽的，也都拿去先讓你挑。”
我搖頭謝過：“皇阿瑪，不必如此。宮中還有其他妃嬪公主，怎麽也輪不到我先挑啊。”
“哎~”他大手一揮：“朕說讓你先挑，你就先挑。挑剩下了再說。”
我隻得點頭應下，也謝了恩。
惠兒窩在我脖頸處：“姑姑，我想回家找阿瑪和額娘。”
我拍拍她的背，抬頭看著康熙爺：“皇阿瑪，惠兒累了。能否讓我先送她回去？”
康熙爺歎了口氣：“好，去吧。老四，你送她們回去，順便去看看老十三。”
“是，兒臣遵旨。”
送了惠兒回去，我們在十三爺的書房坐下，四爺歎息著：“老十三……”
十三哥笑著：“四哥，我這不是挺好的嘛！”
四爺搖頭：“這幾年，委屈了你……”
十三哥朗聲笑著：“沒什麽，四哥。在府裏也挺好，總不會比你在外麵辛苦。”
“你等著，我一定讓你出去。”
兄弟兩個說了會兒話，到底氣氛沉重，我坐了幾天的馬車，早已困倦，歪在椅子上就睡著了。
再醒來，已經回到了自己府中，翡翎居的臥房裏。
我安睡床上，撐著坐起身，卻沒看到四爺。心下失落，歎了口氣。
門忽然被推開，四爺端著一個托盤走進來，見我醒了，端著銀碗走過來：“正好，給你熱了牛乳，喝點兒吧。”
我接過碗，卻遲遲沒有遞到嘴邊，隻是眨著眼看他。
四爺低聲問我：“怎麽了？”
“沒事兒……隻是醒來沒看到你，以為你已經走了……”
“傻姑娘，我怎麽會趁你睡著的時候走了呢？”
低頭小口飲著，低聲嘀咕著：“我醒了你也還是要走。”
四爺看我撒嬌，笑著坐下摟住我：“那我不走了好不好？”
我翻了他一眼：“趕緊走吧，你家年福晉隻怕早就著急了呢。別再跑到我府裏來找你，我可不想見她。”
四爺笑著摟緊我的腰：“我家玉兒吃醋了。”
“我才沒有~”我嘴硬著，心裏卻暖暖的。
把空了的銀碗遞給他，四爺放到一旁，摟著我說：“我真的該回去了。這幾天，隻怕也不能來看你了。”
我心情立時沉重，不滿地說：“去吧去吧，難道我還能攔著你不成。”
四爺在我臉上輕輕一吻：“你別不開心，你這樣，我心裏難受。”
我回身摟著他，鼻尖貼著他的脖子：“你知道的，我不舍得你走。但我也知道，你不得不走。你記住，每天都要想我。不然，我可就要去嫁給別人了。”
四爺低頭輕咬我的耳朵：“你誰都不許嫁，隻能嫁給我。”
我閉上眼點頭，盡力汲取他此刻給我的溫暖……
晚上，等到所有人都睡了，我悄悄走進密室，庸醫他們正等著我。
“主子！”
我笑著點頭坐下，輕聲問：“都還好嗎？”
“嗯，主子放心吧。”
他們都很好，我就放心了。我扶額，太陽穴跳動地疼痛著，庸醫抓起我的手腕，然後嗔怪著：“怎麽回事兒？你就不能好好睡覺好好休息嗎？”
我搖搖頭：“就是這幾天一直都睡不好……”
庸醫又仔細探了探我的脈搏：“有人給你下藥了。”
“什麽？”又是下藥……
“什麽藥？”風影著急地問。
“還是五石散，隻是分量很小。”
怎麽又是五石散……
難道……
我心裏一慌，難道又是康熙爺？
雲影猜到了我的想法，趕緊說：“主子，不是皇上。”
“真的？”
雲影點頭，想了想：“大概，是八爺……前些天，八爺一直在跟人密謀些什麽，我們沒查清。估計，就是這件事兒了……”
八爺？他為什麽要這麽做？我搖搖頭：“他為什麽……”
“八爺的勢力被皇上壓製得厲害，雖說四爺明麵兒上，現在不理朝政，但是四爺的人，如今在朝中都是重臣。不論是田文靜，還是年羹堯。這些都讓八爺很是著急上火。皇上一直寵著主子，主子跟四爺又交好，估計是知道您要回來，所以著急了。”
我搖頭歎氣：“到底還是遵化更安寧啊。”
“主子別擔心，他們很快應該就顧不上您的事兒了。”
“怎麽了？”
“皇上似乎有意讓十四爺西征。十四爺如今是八爺一黨的儲君人選，如果他去了西藏，那麽八爺他們急著穩固自己隻怕都來不及。”
十四爺，西征？
“定下來了嗎？”
“應該是。”
我咬了咬唇：“多派幾個人跟著十四爺，戰場上刀劍無眼，一定不要讓人傷了他。知道了嗎？”
“知道了，主子放心吧。”
康熙五十七年，就這麽靜靜地過去了……
雪下了好幾天，飄飄灑灑，不肯停歇，迷離了多少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