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沒有你就沒勇氣
我一不做二不休,繼續衝著他潑水:“誰讓你調戲我!活該!”
四爺躲閃不及,衣衫浸濕,佯裝生氣地問:“你看看,現在我也濕透了,怎麽辦?”
我從浴桶中站起來,水珠順著身體滑下,我伸出手,纖細的手指一顆顆解開他的衣扣、腰帶,脫去他的外袍,我的唇吻上他的:“濕了,就換一件好了。”
四爺的喉頭一緊,摟住我狠狠地吻著。在我迷失在他的吻中時,他已經褪去了自己的衣衫,走進浴桶,摟住了身無寸縷的我……
溫熱的水,冰涼的手指,火熱的胸膛和嘴唇。
情事過後,四爺用布巾擦幹了我的身體,把我抱到床上,摟著我,輕輕吻著我的額頭。
我輕聲問他:“四哥,你怎麽突然來了?”
四爺摟緊我:“你這丫頭遲遲不肯回來,我隻好來接你了。”
“你就這麽跑出來,京中沒關係嗎?”
四爺笑著:“沒關係,我是奉旨出宮來接你的。”
“奉旨?”我倒是沒想到這個。
四爺溫聲笑著:“是啊,我也沒想到皇阿瑪會下旨讓我來接你。”
“真是奇怪……”
“許是因為我最近朝政上不怎麽插手,專心禮佛修道的過吧。西藏那邊兒鬧得厲害,朝中亂了套。幾個兄弟都忙著,唯獨我看起來還挺閑的。所以皇阿瑪就至極召了我進宮,讓我趕緊來接你回去。”
“怎麽這麽急?”
四爺埋怨我:“馬上就該過年了。你說你是不是該回去了?”
是啊,又該過年了。可是過年有什麽好的,還不是我一個人自己過。
“過年,有什麽好的。你們熱熱鬧鬧的,一家大大小小上百個人。唯獨我卻要自己冷冷清清地過。還不如在遵化呆著,好歹還清淨些。”這件事兒,從前雖然覺得有些淒涼,但是也不曾抱怨,如今到底是被四爺慣壞了,連這種話都說出來。
話說完了,我其實已經有些後悔,這樣對四爺,我心裏並不好受。
四爺卻摟緊了我:“對不起……隻是我也真的無法陪著你。”他話鋒一轉:“不過,今年隻怕不同,皇阿瑪已經說了,今年太和殿宴席,要讓你也一起。”
“我?可我既不是朝臣,也不是皇親貴胄。我去算怎麽回事兒。”
四爺拍拍我的肩:“你如今是大清唯一的固倫公主,對皇阿瑪又有救命之恩,讓你參加太和殿宴席,怎麽說都不為過。更何況,皇祖母不在了,皇阿瑪是心疼你過年沒了去處。”
他……心疼我?我靠緊四爺,淡淡地說:“這些年,一直是在皇祖母身邊過年的。如今,她卻不在了……”
“所以啊,我要趕緊把你接回去。不然,到了過年的時候,你在這兒,隻怕更要心裏難受了。”
我閉上眼,點了點頭,不想再說這些,轉而問他:“四哥,你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不知道。”
“你說不說?”
四爺看我堅決,無奈地笑笑:“也許是第一次見你吧,在草原上,你緊閉雙眼躺在湖邊,十三四歲,一身有些寬大的粉色緞麵蒙古袍微微反著皎潔的月色。白淨的鵝蛋臉,淡粉的唇,小巧的鼻子卻頂著肉嘟嘟的鼻頭,一雙英氣的眉蹙著,緊閉的雙眼的眼角似乎隨時會掉下淚來。當時隻覺得心中一疼,可是回到營地,再回想你的麵容,反而更清晰了。英氣的眉蹙著讓人心疼,小巧的鼻子上那有些肉嘟嘟的鼻頭很是嬌憨,而那雙眼睛……那雙眼睛若是睜開,會是怎樣波光流轉?”
我嘟著嘴:“四哥,你果然當時就迷戀我的美色!”
四爺失笑:“你這丫頭,我如果隻是看中你的容貌,怎麽會到現在都放不下你?我在宮中出生長大,什麽樣的美貌女子沒見過。跟她們比起來,你的顏色反倒有些淡了。隻是我從沒見過哪個女子,像你這麽鮮活……”
“那你到底是什麽時候喜歡我的?”
“初見時就覺得不同,後來總忍不住親近,真的發現自己愛上你……”他停下來,想了想才說:“真的發現自己愛上你,大概是四十七年年節時候。那天傍晚,你自雪中走來,一襲大紅色宮裝,披著雪白的鬥篷,臉頰凍得發粉,鼻尖通紅,推開門看見一屋子的人,有些愣住,就這麽站在雪中,頭上簪著我送你的發簪,突然就讓我覺得格外惦念。”
他回憶著那年年節時的情景,我也回憶著那一天,聽著他說:“晚上在太和殿,我總覺得放心不下,我們這邊這麽熱鬧,你卻獨自一人。我不放心,十三也是。我們兩個借故溜出去,跑去看你。老遠就看見你小院兒裏升上天空的煙火,輕輕推開門,就看見你獨自坐在院兒裏,喝著酒,唱著歌。那麽美,卻那麽淒婉。那個畫麵,讓人心中很疼卻不忍打破。”
四爺說到這兒,低下頭,挑著我的下巴,看著我的眼睛:“就是那個時候,我發現自己心裏有種從未有過的恐懼……”
“恐懼?”
四爺點頭:“恐懼。我裹足不前,不敢順遂自己的心意擁你入懷。可又害怕,如果不能把你抱在懷中,就會永遠的失去了你。這樣的感覺,之後細細琢磨,才明白原來,我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愛上,在不自覺中深陷。”
那些過往,其中細枝末節其實並不平靜,可是四爺此時靜靜訴說,竟顯出幾分溫柔安寧。這樣日久情真的感情,讓我格外安心。
我摟緊他,送上自己的唇:“四哥,自當年初見,如今已經十年。”
四爺輕吻我:“是啊,十年。我也愛了你十年……”
十年,說來是多麽漫長,我們經曆了太多,這感情一路走來,其中艱辛我們甚至跟彼此都不知道該如何訴說。十年,又是多麽短暫,一晃,我已經從一個十三歲的少女成為一個二十三歲的女子。一不小心,我的年齡,已經再次走入二十幾歲這個段落。
四爺許是感覺到了我內心的起伏,溫暖的手掌摩挲著我光潔的背:“別想那麽多了,好好睡一覺。記得嗎,我說過。我希望你什麽都不再恐懼。玉兒,有我在,什麽都別怕。”
“好,我什麽都不怕……”
我閉上眼睛,困意漸漸襲來,我聽見四爺輕聲哄著我:“我的好玉兒,別害怕,別哭。永遠留在我身邊,永遠別離開我……”
睡夢中感覺到唇上一濕,皺著眉睜開眼,就看見四爺從未有過的燦爛笑臉:“睜開眼就看見懷裏摟著你,不親你一下,還真不敢相信自己不是在做夢。”
我迷迷蒙蒙地摟住他的脖子,微眯著眼親吻他的唇:“的確像個美夢……”
四爺加深這個吻,我回應著,他的吻很深,卻並沒有太多的激情,反而溫柔深情,讓我越發眷戀不舍。
一吻過後,四爺輕啄我的嘴唇:“我陪你收拾東西,明天帶你回家可好?”
他說帶我回家……
他說……
帶我回家……
這麽簡單的一句話,就讓我驀地掉下淚來,笑著看他:“好,帶我回家……”
四爺溫柔地吻去我的淚:“乖,別哭。你一哭,我的心都要碎了。”
我止住眼淚,笑著點頭。
四爺摟著我坐起來,捏捏我的鼻子:“外麵冷,你等著,我去讓蘭玥打水來給你擦臉。”
這樣的四爺,說出去誰肯信呢?蘭玥端了溫水來,他親自擰了布巾為我擦臉,又親手幫我穿好衣衫,拉著我的手走到妝台前。用珍珠膏為我勻了臉,竟還拿了螺子黛為我畫眉……
他雖然梳不出那麽繁複的發式,但是卻用篦子仔仔細細地為我梳了頭發。蘭玥要接過他手裏的發梳為我梳起發髻,四爺卻擺了擺手:“不必了,這樣就很好。反正也沒外人,就別梳那繁瑣的發式折騰她了。”
他說著,笑著捏捏我的鼻子,眼神裏滿是調侃,我嘟著嘴迎上他的眼神,他是多麽地寵著我啊……
一整天,我們一起收拾東西,午膳用的溫馨簡單,到了晚膳過後,終於一切準備停當,我們第二天可以出發回京了。
四爺坐在床上,把我抱在懷裏:“明天一早就啟程好嗎?再晚了,怕路上會遇到大雪,那就不好了。”
我把頭埋在他胸口點了點頭:“你說什麽時候走就什麽時候走。不是說要帶我回家嗎?你想什麽時候帶我走,就帶我走吧。”
四爺笑著摟緊我:“我想什麽時候帶你走都行?”
我閉著眼睛點頭,聽著他滿意的笑聲,輕聲問他:“四哥,不是說不會來找我嗎?”
四爺的答案……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隻是跟我想象中完全不同,雖然我也說不出,在我的想象裏,他具體會怎麽回答我。
他的歎息,仿佛來自遠古的詠歎:“我以為我足夠驕傲,驕傲到可以穩住自己的心等你回來,等你自己乖乖回到我的身邊。我以為至少,我也該保持著這種驕傲。可是到了中秋時節,我卻忍不住用了那樣的方法催你回去。你倒好,連聖旨都不遵從,根本沒有要回京的意思。”
四爺仿佛是唱著詠歎的吟遊詩人:“等不到你的感覺,遠比我以為的更加煎熬,一天天過得那麽艱難,佛經也好,修道也好,漸漸地,什麽都無法讓我平靜。忍不住,到皇阿瑪麵前假裝無意地提了一句你也該回京了。順水推舟地接下了皇阿瑪讓人來接你的差事。玉冰,我的玉冰,你明白嗎,無論你在哪兒,我都會把你找到。你隻能在我身邊,在我懷裏……”
我點點頭,用力環住他的腰:“四哥,我是真的,想要逃開來著……”
他聽到我這麽說,身子僵了一下,然後無奈地歎息:“我就知道……”
“對不起,可我不想騙你……”我咬了咬唇:“皇祖母走了,我幾乎心灰意冷,你忙著那些暗中的事情,十三哥被圈禁在府中,我在宮中再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人。可我卻還要麵對那麽多的明爭暗鬥。我真的累了,我很想徹底躲開,徹底逃開。遵化雖然不比京中繁華,行宮更無法跟宮裏相提並論。但是這裏好安寧,真的好安寧。每一天,我都能安安心心地抱著惠兒玩兒,陪著她鬧。我不擔心有沒有人在荷花池旁等著推我下水,不擔心誰會背地裏說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你看,我能安心地睡覺,吃飯……”
我想著那時心裏的想法,抱歉地對四爺說:“對不起,四哥,我也知道,這樣對不起你。可我真的……真的那時沒力氣……沒勇氣回去……如果你不來找我,如果你不來接我,我可能真的再也沒有力氣沒有勇氣回去了……”
我哪裏還有勇氣回到那座城市?我哪裏還有勇氣走回那座宮殿?北京城,紫禁城,皇宮……
這十年來,它們給我的太多太多,好的也罷,壞的也罷,幾番生離死別,幾度風雲變幻……
這一切,在從前的我,是肯定想也不敢想的。可是如今,轉眼間十年過去了,這些事情真真切切地發生在我身上了,我的心痛,身上的疤痕都真切的提醒著我,這不是夢,這一切,是真真切切地發生在我身上的,是真真切切經曆過了的……
那座厚重的紫禁城,如今還承載了我這樣厚重的十年,我該如何回去……怎麽能夠像從前一樣挺直了脊背站在那座紅牆黃瓦之內……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甚至在午夜夢回的時候,質疑著自己這十年來所作所為的對錯……
心緒不寧的時候,總是想起行癡大師說的那句“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心中有善,便自成佛”。是啊,心中有善,便自成佛。可是,有多少事情,是我真的完全抱著善意去做的呢?至少有一件事,很大的程度是出於我的私心——年玉瑤的流產……
有時又忍不住嘲笑自己,已經做了,手上染得血也不止這一筆了,到底為什麽一定要這麽執著於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