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近鄉情更怯

  “你終於肯這樣跟我說話了嗎？”他眼裏的受傷，是我悴不及防的一根針，戳在我的心上，讓我痛得想要哭泣。


  我捏捏他的臉：“你很清楚，我有我的無奈和悲哀。我很高興，你這樣長大了，長成了一個這麽好的青年。不再是那個站在禦花園，故作嚴肅的孩子了。”


  我放下手，十七阿哥拉住：“你的手，變得粗糙了。從前你捏我的臉的時候，手指滑的像是最好的羊脂玉。”


  我看看自己手上的薄繭，想起這段日的生活：“這些粗糙，很值得。我這輩子，至少曾經擁有過那種自由安寧。”


  十七阿哥看著我，陷入長久的沉默。金雕不耐煩地飛起，我們兩個一同抬頭看著它，“走吧，我們也該出發了。”


  翻身上馬，我手裏的皮鞭一揮，紅棗蹋起塵埃，我和十七阿哥策馬離去。


  整整十三天，我們盡力趕路，哈琳沒有隨行，我把她留下照顧那可憐的母鹿。


  回到京城，跟隨在康熙爺的鑾駕後入宮，我被領到乾清宮的小院兒裏洗漱休息。重新回來的感覺，有些奇怪。我心裏很亂，泡在澡盆裏，看著眼前熟悉卻又陌生的一切。


  我歎了口氣，走出澡盆，擦幹了身子，換上提前準備好的幹淨的衣衫，前往康熙爺的禦書房。


  康熙爺頹然地坐在龍椅上，見我來了，站起身來道：“走吧，去慈寧宮。”


  人說近鄉情更怯，就是我此時的想法。太後早已知道了我的情況，我相信行癡大師不會瞞她，這似乎是我們之間的默契，我知道他一定會說，他便也沒有解釋或者通知我。


  一步一步，再次走進慈寧宮，看著所有曾經見過的太監、宮女看見我時的眼神，聽著他們在我背後竊竊私語，我一直看著前方，一步一步，走進這座曾經給我溫暖保護的宮殿。


  老嬤嬤仍然守在太後的身邊，太後屏退左右，康熙爺請了安，我跪地道：“博爾濟吉特氏吉雅，給皇太後請安，太後萬福金安。”


  “過來，讓哀家看看。”她用蒙語對我說著。


  我站起來走過去，她拉著我的手，“好，好，好。哀家的好姑娘。”又轉頭對康熙爺說：“皇帝啊，這一次，哀家的吉雅要是再有個什麽，你看著辦吧。我博爾濟吉特家的姑娘，不做後妃，但也容不得別人隨便作踐。一個小姑娘，經曆這麽多。可憐見的。”


  “兒子知道了，請皇額娘放心。”康熙爺說完，又對太後說：“皇額娘已經知道了吧，兒子……要廢太子。”


  “知道了，怎麽回事兒？”太後拉著我坐在她身邊。


  康熙爺歎了口氣：“胤礽他……太讓朕失望了……脾氣暴躁，性子驕縱，毫無自省之心。對朕的一片苦心，也並不領情。如此，將來這江山怎能交給他呢……”


  太後點點頭：“那孩子的性子，讓你慣壞了。你看著辦吧，一則，這些朝堂上的事兒，哀家不便過問。二則，哀家老了，想不清那些糾纏的關係。別的哀家也懶得去管，哀家隻要求你一點，哀家的吉雅，如今是固倫公主了，可再不能如從前一樣受那些苦。如果誰再敢在她的飲食起居上動任何手腳，哀家可不依。”


  “兒子謹遵額娘教誨。”


  “你去忙吧，讓吉雅這孩子留下，好好陪哀家說說話。”


  康熙爺點了點頭就要離開，太後卻又叫住了他：“之前的府邸，這些日子一直是哀家在養著，從今往後，還是讓吉雅住進去吧。”


  “皇額娘做主就好。”


  康熙爺走後，我跪在地上磕頭道：“孫女不孝，讓皇祖母傷心了。”


  老嬤嬤趕緊過來扶我：“格格快起來吧，您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我站起來，太後拉著我坐下，把我摟在懷裏，老淚縱橫：“哀家的玉冰啊，可憐見兒的孩子啊。怎麽非要用這樣的法子呢？你知道皇祖母多傷心嗎？你這個魂淡孩子啊。怎麽就能狠得下心拋開哀家呢？”


  她哭訴著，拍著我的背，我哽咽著落下淚來，在她懷裏哭道：“皇祖母，對不起，對不起……”


  “要不是大師來信，跟哀家說了前因後果，哀家的眼睛隻怕也要哭瞎了啊……”太後氣得使勁拍了我兩下，又心疼地撫著我的背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其實哀家前些日子還在想，你不回來了該多好啊。自由自在地在草原上騎馬放羊，總比回來卷進這些是是非非裏強不是？可哀家私心重啊，哀家舍不得你。到底還是覺得你回來了，守在哀家身邊才最讓哀家高興啊。”


  “我一直都很想念皇祖母的。好在知道大師一定會把事情都跟皇祖母說明白了，不然我萬死難辭這傷了皇祖母的心之罪啊。”


  “魂淡孩子！”太後擦擦眼淚，又捧起我的臉，拭幹我臉上的淚。慈祥地笑著：“倒是胖了些，臉色也好的多。看樣子這一年多調養得不錯，身體好些了。”


  我點點頭：“是好多了。尤其是這半年在草原上，身體似乎更結實了。”


  “結實點兒好啊。往後可不能再那麽作踐自己了，知道了嗎？”太後捏捏我的鼻子，招呼老嬤嬤說：“快去給這孩子端碗奶茶來。回來就風塵仆仆地趕過來，嘴唇幹著，一看就沒喝水。”


  “是，奴婢這就去。”


  “你這孩子啊，雖說是不得已而為之，但是到底傷了多少人的心啊？你是不知道，老四為了你，成了什麽樣子。”


  “四爺他……不是娶了新福晉的嗎？”


  “他的心，他的情，都給了你，年家那丫頭，不過是為他將來鋪路的一塊石頭而已，算不得什麽。如今受寵，都不過是表象罷了。你那府邸，雖說是哀家私心留下來的，但是卻是老四一直在打點著。他煩了、累了，就到你房中去躺一會兒，自言自語地跟你說說話。偶爾哀家把他找來，說起你，他那個樣子，哀家都快忍不住想告訴他你沒死了。如今可算好了，過些日子，哀家就做主，把你許給他做側福晉！”太後笑著說著，卻一字一句都如同刀一般割在了我的心上。


  “皇祖母，我……我不能嫁給四爺……”


  “為什麽？”


  “皇阿瑪，不會允許我嫁給任何人的。他已經，明確地跟我說過了……”


  “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