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吉雅離家去遠方
琪琪格大嫂的手指溫暖而又輕柔，其實隻是簡簡單單地把頭發編成發辮，可是她仔細地仿佛是為我挽起頭發就要看我出嫁一般。
“我們家吉雅，真好看。”梳好頭發，她拉著我的手說著。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頭，琪琪格大嫂把收拾好的包袱遞給我，拍了拍我身上不存在的灰塵，理了理我的衣襟。仔細地在我的右臂綁上了朝格圖大哥為我做的牛皮胄，那是我把金雕撿回來之後，他給我做的，就是怕金雕的利爪抓傷我的皮膚，可我總是忘記戴……
“這個要戴好了，鷹爪太利，會抓傷的。你這孩子不聽話，總不好好戴著，動不動就弄出傷口來。”
我聽著她囑咐，點了點頭。我沒有說話，我的喉頭哽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準備好了嗎？”朝格圖大哥從氈包門口探進頭來問道。
我回頭看著他，他衝著我微笑，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說：“我們家的吉雅，漂亮！這個樣子打扮，像個女英雄。”
“該走了。”琪琪格大嫂的聲音裏透著濃鬱的傷感。
他們一左一右領著我出了氈包，琪琪格大嫂手裏拎著我的包袱，朝格圖大哥手裏拎著我的弓和箭。
我走到康熙爺的麵前，衝著他行了禮。站在一旁的十七阿哥接過琪琪格大嫂手中我的包袱遞給他的親衛。
“都準備好了嗎？”康熙爺問著。
見我點點頭，他又說：“好好道個別吧。”
朝格圖大哥把弓箭都遞給我讓我背好，笑著拍拍我的肩，琪琪格大嫂把紅棗牽了來，把韁繩遞到我手中。
我低著頭，不敢看他們的眼睛，終於開了口：“大哥，大嫂。吉雅，對不起你們了……我……”我有那麽多的話想跟他們說，可是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我卻什麽都不能說。甚至於，即使不是這樣的情況，這些話，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去訴說。
我幾番開口都不能完整地說出一個句子，隻能緊緊握住他們的手，用這力度傾訴我的愧疚和不舍。
他們竟明白了我的意思，安慰著我：“好孩子，去吧。以後好好照顧自己。真要是累了、疼了，想回來就回來，這兒永遠是你的家。”
我點點頭，康熙爺騎著馬走過來說：“該走了。”
我翻身上馬，跟在康熙爺身邊，卻聽康熙爺對琪琪格大嫂說了一句：“你們差不多也回去看看，這麽多年了，就這麽遠遠地躲著好嗎？”
不等我細想，康熙爺喊了句：“出發。”
我隻能勒緊馬韁趕緊跟上。隨行的侍衛跟在身後，隔開了我和大哥大嫂的距離。
然而我雖已不能看到他們不舍的眼神，我卻聽到了朝格圖大哥拉響的馬頭琴，這哀婉悠長仿佛一條蜿蜒的河水的曲調，是那首《諾恩吉雅》啊。
“老哈河水長又長
岸邊的駿馬托著韁
美麗的姑娘諾恩吉雅
出嫁到遙遠的地方
海沁河水清又清
岸邊的駿馬托著韁
可愛的姑娘諾恩吉雅
出嫁到遙遠的他鄉
可愛的姑娘諾恩吉雅
出嫁到遙遠的他鄉
遼闊的草原寬又廣
路途遙遠難回鄉
美麗可愛的諾恩吉雅
思念家鄉多惆悵
美麗可愛的諾恩吉雅
思念家鄉多惆悵”
悠長的馬頭琴聲久久地盤旋在我耳邊，在我腦海，我一聲不吭地坐在馬背上，偶爾抬頭看看金雕在空中飛翔的身影。
“真舍得走？”康熙爺輕聲問我。
我抹掉眼角的感傷，輕聲說：“不舍得又怎樣？當初那麽多不舍，不是也離開紫禁城了嗎？我這些顛沛流離，還不都是你逼的？”我懶得跟他說好話，一來反正已經攤牌，二來此時此刻我情緒極差。
那麽多不舍，也隻能統統都拋在身後。不然還能怎樣？我總是要離開的，我無法一直留在這裏，我也並不屬於這裏……
我們陷入長久的沉默，快馬加鞭地往營地趕去。風從臉邊劃過，帶著幾分入秋的草原特有的溫暖和漸漸顯露的蕭瑟，馬蹄濺起秋日草原特有的香氣，此時此刻，花草最為繁盛也正開始衰敗。盛極必衰，在秋天的草原才有了最好的體現。天那麽藍，陽光那麽燦爛，映襯著我內心的荒蕪清冷。
我的金雕一直在天空中飛翔，不遠不近地跟隨著我們的隊伍。
上一次這樣陪著康熙爺出行，還是四十九年的夏天，那時的我身體已衰敗至極，滿心的謀劃算計，如今我身體好了許多，卻仍然是時時刻刻在思慮籌謀。
營地漸漸出現在眼前，康熙爺指揮隊伍慢下了腳步，金雕是不肯放慢它飛翔的速度的，我抬頭眯著眼看著它，突然覺得，從某種角度來說，它跟我一樣不自由，一樣畫地為牢。
我把自己送回康熙爺身邊，送回皇宮，送回那樣一個泥潭之中，隻為了我心心念念的人。而它，明明是草原上自由的精靈，卻留在我身邊，隻為了我曾經救過它。我們到底是在追逐溫暖，還是在舍棄初心？
前方出現幾個人影，為首的看輪廓似乎是太子爺。他拉弓搭箭對準了我的金雕，我趕忙取了弓箭瞄準，在他出箭的同時射出我手中的箭，兩支箭在半空中相撞，紛紛落在地上，金雕受了驚，我吹了聲口哨，它急速俯衝，落在我的手臂上。
康熙爺愣了一下，看了我一眼，仿佛我比昨晚更加陌生，然後一勒馬韁，策馬向前跑到了太子爺的跟前。
我們在後麵跟著過來，正聽到康熙爺衝著太子喊道：“朕不是說過，不許在營地方圓十裏內狩獵。朕才一會兒不在，你就抗旨不遵了嗎？”
“請皇阿瑪息怒，兒臣不過是想射中那隻金雕來玩兒罷了。”
我看著低頭認錯的太子，覺得一年多不見，他似乎更加狂妄了。果然康熙爺慣壞了他這無法無天的兒子嗎，跟康熙爺說話也是這樣語氣放肆。說是在認錯，但是哪裏有一絲覺得自己錯了的感覺。
“哼~”康熙爺哼了一聲道：“行了，起來吧。”說著，他翻身下馬，我、十六阿哥和十七阿哥也跟著下了馬，在太子抬頭的同時，彎身行禮道：“給太子爺請安。”
“起吧。”
我直起身，微笑著看著太子爺。
他盯著我的臉愣了一瞬，然後有些驚恐地喝道：“你不是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