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固倫如玉公主
“你！”康熙爺氣結，憤憤歎道：“好！那你可別後悔。”
“絕不後悔。”我要回到四爺的身邊了，我有什麽可後悔的？縱然前麵荊棘密布，縱然要我踩在刀尖上跳舞，我也能笑著為他唱一折【山桃紅】。
康熙爺站起身，先行走到了氈包外。我跟在他身後，看著在氈包外等待的眾人。
聽著康熙爺朗聲道：“傳朕旨意，博爾濟吉特氏吉雅，天資聰穎，溫良和順，於康熙五十一年救駕有功。昨夜先皇入夢，囑朕，吉雅乃是我大清護國天女。今特封為固倫護國公主，賜名如玉，即日起伴朕左右。欽此。”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一道旨意，出自康熙爺的口中，內容卻是我和行癡大師商議所定。
掌控天下的康熙爺，此時此刻卻也隻能做一個傀儡，不論我的這種行為將給我的未來帶來怎樣的崎嶇，此時此刻，我的心裏都忍不住升起一絲報複的快感。
“十六，通知下去，今天就地紮營，明天返回行宮。”康熙爺下了命令，十六阿哥領命離開，康熙爺看著我說：“你今晚收拾東西，明天跟朕一起離開。”
我點點頭，低眉順目，心裏在笑。
“皇上請到氈包裏坐吧，我們給您準備了晚膳。”朝格圖大哥做了個請的手勢，康熙爺點點頭，招呼著十六阿哥和十七阿哥往裏走。
經過我身邊時，十七阿哥停下了腳步，在我耳邊輕語：“如玉，如玉？你就是她，不是嗎？為什麽，卻不肯和我們相認呢？”
我回身看他走進氈包的背影，突然覺得歉疚，四十六年時那個站在禦書房裏喚我“冰姐姐”的小小少年，五年過去，他如今長大已是如此挺拔，那麽多的歲月裏，他曾陪伴左右，跟著我哄著小十八。四十七年年節時，他一身新衣站在小院裏跟我問好，小臉凍得發紅。我生病時，他日日探望。在我心裏，他就是我的弟弟啊。
可如今，物是人非，我明明就站在他麵前，卻要對他說，我不是我，我是另一個人……
琪琪格大嫂拉著我的手去端晚膳，輕聲歎息著：“我的吉雅，我的好妹妹。”
晚膳是如何吃完的，我那時並不清楚，之後也回想不起來。
心太亂了，想得太多，隻記得期間幾次失神，隻記得琪琪格大嫂一直握著我的手，隻記得十六阿哥一直對著我微笑，隻記得十七阿哥一直憂傷地看著我，隻記得康熙爺偶爾看向我的眼神那樣複雜……
那天晚上，康熙爺住在朝格圖大哥和琪琪格大嫂的氈包裏，大嫂和我住在我的氈包。朝格圖大哥另紮了帳篷住。
琪琪格大嫂幫著我收拾東西，一邊整理衣服一邊念叨著：“這件是給你新做的冬衣，比較厚實，你冬天穿，以後我不在，你好好照顧自己，不要著涼。這件不好，料子不好，不夠漂亮，你去了那地方，穿這個要被人笑話的。這個不好，顏色不襯你臉色，我早就不想讓你穿了。啊，這件好。這件襯得你粉嫩嫩的，最好看了。”她看著手裏那件淡粉色的緞麵蒙古袍，笑得很溫柔又很憂傷。他們對我真的很好，明明兩個人並不太富裕，卻總是想著要給我做新衣服。
我拉著她的手，輕聲喚她：“大嫂。”
她別過頭，手指撫過眼角，不想被我看見那滴滑落的眼淚。我有些哽咽，沒有說穿。隻聽著她輕言細語：“本來還跟你大哥說要給你打一套新的首飾的，還沒來得及呢，你看看著。讓你帶什麽走呢？哎呀，明兒個把我那套珊瑚首飾給你帶上，隻是不夠精致，你別嫌棄就好。要不我明天就讓你大哥去找那老匠人給你打，過些日子給你送進京城去吧？”
“大嫂……”我隻是輕聲喚她，卻又說不出什麽來。
她突然把我摟住，緊緊摟住，眼淚啪嗒啪嗒落在我的衣衫上，帶著憂傷的溫度浸濕了我的蒙古袍。
“我的吉雅啊……我的吉雅怎麽就要走了呢？為什麽……長生天怎麽可以這麽安排……我的吉雅……”
她哭著，我也終於忍不住無聲地哭泣著。
“你知道嗎？我和你大哥都三十多了還沒有孩子。這麽多年，我們兩個在草原上生活，不是不寂寞的啊……你來了，像是長生天給我們的恩賜一樣，我們叫你妹妹，可在我們心裏，你就像我們的孩子一樣啊……你怎麽可以就要走了呢？”
我伸出手，緊緊回抱她，聽著她對我哭訴：“吉雅啊，我們知道，這草原留不住你。我們知道，你遲早是要走的。可是這也太快了……太快了啊……那天你走了一天一夜，你大哥就跟我說：‘吉雅不會是走了吧？是不是不回來了？’我一邊安慰他說你會回來的，一邊心裏不安啊。你要是真的就這麽不告而別，可讓我怎麽辦呐。”
“大嫂，你別哭了……”
琪琪格大嫂抽泣著拍了拍我的背，捧起我的臉，捏了捏我的鼻子：“吉雅啊，你知道嗎？你在我們身邊越久，我和你大哥就越喜歡想：如果真的有個像你一樣的女兒該多好啊。貼心，懂事，骨子裏透著溫柔善良。那天你大哥給你唱諾恩吉雅，嫂子哭了一晚上啊。”
不等我回應她一句，她拍拍我的臉說：“別哭了，我也不哭了。你是一定要走的，嫂嫂不能這麽亂了你的心啊。我的好吉雅，收拾好東西，早點兒睡吧。明天，漂漂亮亮地走。”
然而話雖這麽說，那一晚，我們卻誰都沒睡，我們背對著對方，各自默默流淚、歎息。直到直到太陽被托起，月亮被送走，豔麗的朝霞和金燦燦的陽光灑滿了草原。我從氈包中走出，沒有梳頭發，一頭長發散著，垂在大腿處。我看著眼前的一切，這是一片多麽充滿生機充滿希望的景象，每一絲空氣都透著自由，每一寸草都迸發著生機，每一聲鳥叫都帶著快活。
初升的太陽移動著它的腳步，帶動光線的變化，天空中的彩霞退去，晨露反射出太陽耀眼的金光。
琪琪格大嫂走過來拉住我的手，“太陽落下又升起，草原仍然是這片草原。秋天來了，冬天也就跟著來了。但是很快就又是春天了，又是鶯飛草長了。”
我回頭看著她，她伸手撫著我的長發說：“來，我給我的吉雅把頭發梳起來，我的吉雅，是草原上最美的姑娘，有百靈鳥的聲音，和雄鷹的翅膀。我得放我的吉雅，去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