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大部分時間都是段燃再說。
說她的母親小時候是不小心被人拐走了,可是他從來都沒有放棄找她,一直找了很久,直到到她十八歲的時候才將她找到。他很欣慰,很開心,自己有生之年還可以再見到她,他恨不得把這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捧到她麵前,可是她卻偏偏愛上了一個配不上她的男人,可造化弄人,那個男人再一次交通事故裏竟為了保護她的母親,永遠的離開了。她的母親接受不了,把自己關在後院裏,了不肯去見任何人,那時候她的母親已經懷有了身孕,就在她即將出生的前幾天,一個晚上,後院起火,熊熊烈火,將關於她母親的一切都化為烏有。自此他便疾病纏身,無法治愈,每每晚上都會夢到她母親留著眼淚哭泣著,說她多希望自己永遠找不到她,恨他毀了自己的愛人,毀了自己一生。然而最近幾年,年紀大了,各種疾病接踵而來,身體一年不如一年。
他說,這些年,這些事就像一個大石頭壓在自己心上。他無法跟任何人說,也無法說。
他說,當年她母親躲在後院裏,無論他說什麽,她都不願意見他一麵,他和她道歉的,可她隔著門說,道歉有什麽用,他永遠回不來了。
她的母親和他一樣,固執,不願意再見他一麵。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在那場大火之前,她母親已經生了她,也就是沐靖顏,否則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她在外麵流落這麽多年。
“我曾經跟你母親道歉過,雖然她沒有原諒我。但是在我臨死之前……”段燃看著她,“我想跟你再說一次,對不起。”
段燃這一輩子很少跟人說對不起,第一次說對不起,還是老婆重病去世那次,那是因為孩子被拐,她痛苦內疚難以釋懷,他為了讓妻子放下這件事,於是兩人很快又要了一個人孩子,便是段珍。
但是妻子的身體依舊每況愈下,她沉浸在失去孩子的痛苦漩渦裏無法自拔,這痛苦一點一滴的掏空她的身體,她每日都在操心孩子有沒有吃飽,有沒有穿暖,有沒有生病……
還是否……活著?
終於有一天她無力撐下去了,再走的那天,她仿佛回光返照,說了很多話,說她終於要去照顧女兒了,這一次她再也不會讓女兒離開自己了。
她閉眼的時候,他握著她的手,痛苦的像個孩子,嘴裏一直在說“對不起”。
他在回憶這段過往時,他沒有哭,但是眼裏的落寞那麽的明顯。
他說他現在要走了,不想再哭了,也不想任何人因為他而哭泣了。
沐靖顏聽完,把眼眶裏打轉的淚水逼了回去,薄唇一扯,點點頭說道,“我才不會哭呢。”
“你當然不會哭了。”段燃不悅的撇嘴,“是段容讓你來你才來的吧?不然你會來?”
沐靖顏語塞,故作高傲的抬頭,不屑的說,“對啊,可是我來也沒見你有多開心。”
“我要多開心?難不成敲鑼打鼓?,開個發布會?”段燃說完,又劇烈咳嗽起來。
門外,段容聽到立馬推門而入,“爸,你不舒服嗎?”
正要揮手讓醫生進去,卻被段燃打住,“我沒事,出去。”
看門再次被關上,段燃抬眸看著她,“我留了一半家產給你。”
“我不要!”
“你沒權利拒絕。”段燃不以為意的說,“這都是我對你一點點的補償。我就隻有一個要求,就是在我的葬禮上,你要以我孫女的身份給我送終。”
沐靖顏熱淚眼眶,抬頭把呼之欲出的眼淚逼了回去,長舒了一口。
等再次看著他時,她的唇紅紅潤潤的,笑起來半勾著,像是一彎水中倒映的弦月。段燃晃神,以為又看到了他的的母親,她曾經也有過如此明亮的笑容。
段燃舒心的閉上眼,滿足的靠著,像是要睡了過去。
沐靖顏心裏慌亂,拉著他的胳膊輕輕搖晃,“你別睡,別睡。醒來,我陪你聊天幹好嗎?”
他大口的喘著氣,如一條瀕死的魚,很想大喊出聲,可是偏偏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隻是虛弱的看著眼前的人,半晌微微點頭。
他眯眼看著屋裏透近來的微微亮光,聽著沐靖顏興奮的說著自己小時候的故事,說她調皮搗蛋,卻隻字不提自己心裏的怨恨。可段燃心裏清楚,她隻是哄自己開心。
她隻是希望自己沒有遺憾的離開。
……
外麵,三三兩兩守著幾個人,段容下樓打電話去了,雙眼紅腫的走了上來,她壓低視線走到黎晟睿麵前,溫柔的看著他懷裏的寶寶。
“寶寶,真可愛。”
“謝謝!”
兩人客套了幾句,段容抬頭向樓上看了過去,隻看見段珍在客廳裏來回的踱步,焦慮的撥打著電話,一次次的掛斷,重撥。
對麵沒人接聽,事實上,這個號碼已經棄用很久了。
唐心安慰段珍,“我已經通過各種方式聯係哥了,他要是看到信息就會盡快趕過來的。”
“我怕來不及了。”段珍有些焦急,哽咽著,“我還不知道他當初為什麽棄商學醫嗎?還不都是為了你外公。可現在你外公真的重病了,他倒好,竟然玩起了失蹤!”
唐華拍著她的後背,讓她不要太生氣,氣大傷身。唐心無措的抬頭看了眼徐州良,隻見他雙眼淡然,心裏莫名的失落,於是再次掏出手機想著再聯係一下段青,沒想到手腕突然被大力的摁住了。
她詫異的抬頭,看到他皺起的眉頭,“我來想辦法吧。”
唐心感激的看著他遠走的背影,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隻要你肯邁進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都由我來走。
雖然唐心並不能確定,徐州良到底是心裏有她,還是隻是可憐她兒而已。
段珍上樓打算去看看情況,走到二樓樓梯口,看到黎晟睿靠著欄杆,懷裏抱著孩子,眼神慈祥的盯著孩子熟睡的小臉,嘴角有著淡淡的笑容。
察覺到打量的視線,黎晟睿抬眸看了過去,視線瞬間冷冽了幾分。
段珍被看的手心發麻,低著腦袋,隻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是走到黎晟睿跟前,像是有磁場一般,緊緊的定在他麵前。
她低眸瞥了一眼他懷裏的孩子,聲音顫抖著說,“恭喜你。”
黎晟睿麵無表情的看著她,聲音卻是冷嘲熱諷,“可是段女士應該不想恭喜我吧。”
之前念在她是沐靖顏的親戚,自己對於她所作所為並不放心上,可是上一次差一點就讓沐靖顏一屍兩命,所以他徹底的明白對於得寸進尺的人,不必太過謙讓,一味的忍讓隻會讓人覺得好欺負而已,從而更加毫無顧忌的踩踏侮辱。
段珍雙手搓合著,眉心緊皺,“那天我真的是一時糊塗,我沒有想到會那麽嚴重,我看到沐靖顏來到婚禮現場,我就想起上次段青的婚禮,一時怒火攻心,才做了錯事。”
“段女士覺得現在費盡心思的解釋這些,有用嗎?我也並不想聽。”
“你!”段珍被堵的厲害,收回眼神。“既然她們都安然無恙,那就算了吧。”
說著就繼續往前走,還沒走兩步,黎晟睿冰冷的聲音猶如魔鬼的嗓音直入她的耳廓,“段女士,也太異想天開了。這件事我沒打算就這麽算了的。”
段珍震驚的回眸,“你想幹什麽?”
“以牙還牙!”黎晟睿冷笑著看著她,段珍打了個寒顫,覺得自己心裏的小秘密都被他窺探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