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被輕輕推開了,黎晟睿剛剛把黎物哄睡著,身上有了微微的汗意,是計劃去洗個澡,沒想到進門就聽見了哭聲。
床頭的暖燈把整個臥室照的淡淡的透亮,他尋聲看了過去,就看到躲在窗簾下將自己蜷縮成一團的小女人,正在無助的痛哭。
他疾步走了過去,將她摟進懷裏安慰,“發生了什麽事?”
沐靖顏緩緩抬起頭,臉上盡是淚痕,她嗚咽不止,“老公……”
黎晟睿緊緊的抱住她,安撫著她的後背,“不哭不哭,告訴老公發生了什麽事?”
她哭泣說,他不行了。
說完趴在黎晟睿的肩頭痛哭不止。
黎晟睿哄了許久,沐靖顏終於慢慢睡著了,後半夜睡得很不踏實,不停地翻身,滿身冒著冷汗,喃喃自語。黎晟睿不敢睡,不停的替她擦汗。
淩晨五點,沐靖顏的手機又嗡嗡的震動。
她幾乎是從無邊的噩夢中驚醒一般。
段容已然哭泣不止,“小顏,你現在能過來嗎。”
你外公真的不行了。
他真的很想見你一麵。
沐靖顏哭了出來,“嗯。”
掛了電話,沐靖顏一抹眼淚,立刻跳下床,黎晟睿拉住她,把她包裹的嚴嚴實實,就留了雙眼睛在外麵,“你還在坐月子,外麵冰天雪地的,多穿點再出去,要不然會落下病根的。”
沐靖顏淚水盈盈的看著他,很想說什麽卻都卡在嗓子眼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緊緊的抿著薄唇,黎晟睿眯眼看著她,替她拂去臉頰上的淚痕,繼續替她穿大衣,“他年事已高,又常年重疾纏身,離開也是一種解脫。”
“我想帶寶寶一起過去,可以嗎?”她輕聲征詢著。
畢竟寶寶才出幾天而已,按道理是不應該帶到外麵,更何況是去見一個……將死之人。
黎晟睿點頭答應了,沐靖顏進了嬰兒房,晚上都是向若蘭在照顧著,此時她已經在旁邊睡著了。
隻是睡的很淺,輕輕的腳步聲就讓她驚醒了過來,看到他們兩過來,驚訝的以為寶寶出事了,“是寶寶出事了嗎?”
定神看了看,看到沐靖顏包裹的嚴嚴實實,一副要出門的樣子,她眉心擰成一團,“這是要幹什麽去?”
“媽,我要出去一趟。”
“這怎麽可以?絕對不行!”向若蘭噌的站起來,“你還在做月子知道不知道?外麵這麽冷,還下著雪,你現在出去會得月子病,這不是開玩笑的!”
她瞄了瞄表,“你知不道現在幾點?淩晨五點四十!快回去睡覺!”
“……”沐靖顏抿著嘴,不知道該怎麽說,身後的黎晟睿扶著她的肩膀,“段老爺不行了,我送她去見最後一麵。”
向若蘭愣住了,“……”
“媽,我想要帶黎物一起過去……”沐靖顏說著聲音越來越弱,抬著紅腫的雙眸看著她。
畢竟是自己剛出生幾天的孫女,又是喪事,向若蘭就是反對,沐靖顏也不會覺得意外。
向若蘭看著她臉上閃過一絲無可奈何的委屈,心頭不知怎的就軟了下來,看了眼還在熟睡的黎物,點頭,“帶去吧。”
這個時候的小娃娃,每天就是哭了吃,吃了睡,睡了哭。此時睡得甜甜的,沐靖顏和向若蘭輕輕的給她穿著衣服,反反複複包裹的更加嚴實,輕輕的把依舊熟睡的黎物交給他們,又叮囑了一番,送到電梯口,還是擔心不已。
段家老宅,燈火通明。
沐靖顏抱著黎物,黎晟睿緊緊的摟著她,老管家在門口接到他們。便一起沿著長廊走進去,走到一半的時候,老管家說他已經跟著段老爺子幾十年了,兩人之間的感情早就不是主仆這麽簡單了,是朋友,是兄弟,也是這座冰冷老宅裏彼此相互依靠的溫暖,活了這麽一把年紀了,早就以為看淡生死,可如今真真的麵對,卻原來如此的難以承受。
沐靖顏靜靜的聽著,心裏更加的難過。
其實這個叱吒商場,不可一世的外公,也有著不為外人所知的孤寂。
剛剛走到一樓大廳,樓上就已經傳來清晰的哭泣聲。頓時,沐靖顏雙腳如同灌鉛了一般,竟然無法移動。死死咬著嘴唇,眼簾盯著樓上,把一切悲慟不已的情緒都暴露在了眼底。
黎晟睿把寶寶抱了過來,拖著她一節一節的台階走了上去,每走一步都如此沉重,房門是虛掩著,黎晟睿一把推開房門,再把沐靖顏推到門房口,她呆呆的看著房內的一切。
偌大的房間,濃烈刺鼻的藥味,段容站在床邊,默默地擦拭著眼淚,哽咽不止,而段珍趴在老爺子的床邊痛苦,讓人看的更加難過。
段珍聽到門開的聲音,紅腫的眼睛看過去,感恩的盯著沐靖顏,管家走了進去,“老爺,來了。”
他彎著眼在他耳邊說到。段燃緊閉的雙眼竟然微微開闔,虛弱的側頭看了過去,沐靖顏大步走了進去,看到孱弱枯竭的老人,她感覺到萬分的驚恐,下一秒,他竟然示意段容和段珍將他扶起來,他半靠著坐了起來。
“你們都先出去吧。”聲音聽起來虛弱不已,隻是坐起來而已,他就已經冷汗淋漓如雨。
“爸……”段珍十分不滿意,怎麽可以在這關鍵時刻離開呢。
段容不給她說話的機會。拉著她就往外走,其他人都跟在後麵一起走了出去。沐靖顏轉頭看了眼黎晟睿,他護著孩子走了進來,把黎物輕輕的遞到她的懷裏,她接了過來,把孩子往段燃眼前送了送,勉強的盈盈一笑,帶著柔順乖巧,“我女兒,可愛吧?”
她故作輕鬆可聲音還是顫抖著,把寶寶的包被輕輕打開,把寶寶粉嘟嘟胖嘟嘟的小臉漏了出來,段燃瞄了一眼,心底不由得感歎生命的美好,恍然間卻似乎疏離了一些,聲音生硬了一些,“把孩子抱出去!”
沐靖顏一愣,不解的看著他,她明明感覺到他很欣喜的看到寶寶……
黎晟睿心裏明白,他是為了寶寶好,擔心寶寶身體弱,怕這一屋子的細菌讓寶寶生病。
他深深摁了摁沐靖顏的肩膀,接過她懷裏的寶寶走了出去,關門。
段燃斜睨著她,眼神裏的關愛藏不住,卻還在故作冷漠,聲音難得有了一絲慵懶,“早就叫你回段家,你不肯,不願意,我現在要死了,你倒來了,你是專門來看我笑話的吧?”
沐靖顏不卑不亢的回答,臉上的笑意依然,聲音溫婉中帶上了涼意,“對啊,我就是來看你笑話的!你看你還有力氣來說笑話,看起來身體挺硬朗的啊!你故意騙我來看你的吧?”
“哼。”段燃冷哼一聲,想想輕輕轉頭都異常的困難,傲嬌的說,“你傻,我可不傻!”
說完,段燃止不住的咳嗽,沐靖顏趕忙起身端起水杯遞了過去,段燃緩緩抬起胳膊推了回去,他現在什麽東西也吃不下,連水也喝不下了。
隻見他麵色蒼白,身體消瘦,一陣陣的撕心裂肺的咳嗽,不斷地咳嗽,使他說不出話,直不起身子。沐靖顏看他努力的支撐自己,身體不住的顫抖,她不由得心裏一陣收縮痛。
“你是不是很累了?要不躺一會吧……”
“躺什麽躺?”他咳嗽的說話都不利索,“馬上就要永遠躺著不醒了,再坐坐吧。”
沐靖顏從未見過他如此的絕望,她都希望能有一絲希望出現在她的眼前,可是沒有了……
“嗬嗬,好像你說什麽都挺有理的。”
“……”段燃止住了咳嗽,靠著靠背微微閉眼,眼皮依舊在微微抖動,片刻後開口,“最近我一直再想,當年我是不是做錯了?”
“嗯?什麽?”沐靖顏替他掖掖被子,聽到他的話抬眸看著他。
“關於你母親的。”他頓了頓,聲音淒涼無比,“也是關於你的。”
沐靖顏手機動作停住了,錯愕的看著他。
她坐下來,聽著段燃說起那段被塵封許久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