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殺意
繡鞋落在青石板上的聲音很輕,與此同時那人聲息平穩,在寂靜的夜裏敏捷如貓。
屋簷上的人卻忽地睜開眼,全身緊繃。
人影躍上牆頭,順著一杆青竹無聲滑落,輕跳幾下掠過怪石交錯的溪澗,在草木的遮擋之下魅影如飛。
院中掛著的燈籠光線昏暗,卻能清晰映出眼前之人背影窈窕身形熟悉。
尾隨的阿小心中冷哼,果然人不可貌相,她還有這樣的輕身功夫,看來不是等閑之輩。
身影沒入一方小院,熟稔地避過在月洞門前守夜閑磕牙的小廝,徑直向後院掠去。
翠漪放下手中的針線,抬手打了個嗬欠,窗下有兩聲狸貓叫,她悚然一驚。
房門無聲打開,有一人閃身入內,玄青色的鬥篷遮蓋全身,她褪去兜帽,在燈下抬起臉。
“青枚,怎麽了?”
“我下午仿佛聽見,阿小去突倫那邊查探什麽,姓江的那蹄子攔著我就誤了事。你想法子探探消息,報給那邊去。”
這般熟稔,毫不客氣的夥伴關係,看來已經聯手遞消息很久了。
最可怕的是,這個青枚常年貼身侍奉暖晴。
貼在牆外的阿小屏息,殺意彌漫。
從此處返回暖晴所住的小院,會經過一方蓮塘,他從方才的觀察判斷,自己在出其不意的情況下應該可以一招製住青枚,之後立即擊殺,屍身丟入池中是最幹淨的,不會嚇到人,也做得很像意外。
哪怕闔府上下動用手段去找她,也要一段時間才有可能想到在院中的池塘深井中找,屆時屍身已毀壞變形,死因也會被掩蓋,他隻需要殺人之後將詳情稟報費先生和二爺,青枚之死就可以做成自殺。
至於翠漪,全交給費先生和二爺處理便好。
阿小望著不遠處飛掠的黑影,蓄力往前疾奔。
斜刺裏又出現一個身影攔在身前,擋住他的去路。
“二爺?”
“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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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夜色之下,越過京都向北向西,千裏之外是另一個故事。
一個男人支撐著身子半跪在地,頭扭轉在一旁,奮力往前探著,企圖看得更清楚些。
這是石家鋪村的家廟,供著石家鋪曆任祖先牌位的神龕之後,立著一尊威風凜凜的關二爺像。
而隻有幾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知道一個不一樣的秘密。
他們少年時代為了偷吃村裏給祖先的供品,幾個人合力在神龕供桌下挖了一個洞,方便偷了供品時候藏身。洞口很小,被關二爺像擋住了,十多年來,除了他們幾個孩子,沒有任何人知曉。
此時富力便藏身在洞中,透過供桌下牆壁上的一處裂縫往外看著。
家廟神龕外是一處足有五楹之地的大堂,專門供全村大祭拜時所用,此時堂中已經站滿了男女老幼,雖然沒有舉火,漆黑的夜裏仍是沸沸揚揚難掩喜悅之情。
富力在石家鋪的三個發小正靠坐在供桌旁低聲耳語,因為離得近,富力能清晰聽到他們的話。
“這種大好事你倆可別跟富力那小子透底啊!”
“來來,發毒誓,誰要說出半個字就不得好死……”
“一人兩吊大錢啊,嘖嘖,咱們村攤上這種好事……”
艱難跪伏在洞內的富力連連無聲啐地,心痛心酸憤恨難平。
奶奶的,他們是祖墳冒煙了?竟然攤上這種好事。
幸好自己聰明,白日裏就發覺他們幾個神色不對,分明是有好處想獨吞不帶自己!
富力多了個心眼,偷偷跑到這裏藏起來,想要到晚上溜出去,看看這三個家夥究竟瞞著他做什麽,果然讓他逮住了,竟然攤上這種好事。
富力心癢難耐,心裏不住思量,自己能想個什麽辦法,跑出去說服他們拉著自己一起零錢。
外麵幾個家丁在堂上的青石地磚上鋪開了一張碩大的布,又有人抬來了幾口沉甸甸的大箱子。
那是錢箱啊!
富力咕嘟咽了下口水,奶奶的,同人不同命!
外麵已經有人開始點名,被點名的都被請到那張青布中央站著,村民們望著青布眼巴巴等著被叫到名字,還有幾個大膽的年輕人七嘴八舌地調侃。
“我說方老爺,你放心吧,這種好事,都是全家老少全都來了!”
“你看我”,一個男人拉過身邊奶孩子的婆娘,“我婆娘剛生娃不足月呢,都帶來了。”
“你家這小崽子剛生出來也算啊?還不是個人呢,這也能零錢?”
站在青布一角的一個發福的中年男人抬手安撫,“鄉民們別吵了,按照人丁數發的,隻要是個活人,就有兩吊錢啊!”
此起彼伏的點名應答聲音裏,議論聲小了一點。
“你小子可真有福氣,添丁就掙錢,這小崽子將來肯定有出息!”
不少人紛紛說著,口氣裏豔羨之極。
供桌旁富力的一個發小低聲歎口氣,“我那老子要是年前不發病,扛到現在也能領兩吊錢啊!”
“你小子就算了,沒那富貴命哈哈哈!”
家廟堂前一時間熱鬧喧天,一應一答之中,青布上擠著的人越來越多。
富力抬起一隻手捶胸,怎麽能想個辦法也站上去?
“齊活了!”
一個大漢尖亮的嗓子高喊一聲,家廟前的大門砰的一聲關上,還上了兩道栓。
富力一愣,為什麽會覺得哪裏有些不對?
鄉民們乖乖聚集在青布上嘮叨著,不用關門快開始吧等等。
富力的眼前黑影幢幢,那個方老爺家的夥計們將青布在四周圍住,最近的一排幾個人背對著富力,將手身在後腰。
不對!
富力心裏閃過這個念頭的同時,也有一個中年男人沉聲喝道:
“動手!”
變故隻在眨眼之間,夜空裏想起淒慘尖利的嚎叫。
即便夜色如濃墨,富力仍然能看到紅色的血在青布上流淌蔓延。
企圖往外跑的人都被圍堵在四周的人立時殺死,他們手中的刀隻一下便能將一個活人切斷。
富力的一個發小被削斷脖頸和半個肩膀,他落下的腦袋看著神龕和供桌,仿佛能看到富力藏在裏麵。
富力將手臂放在口裏死死咬住不出聲,此時發出一點聲音便會被這些魔鬼屠殺,如同那個發小一樣,未來得及閉上眼睛便沒了性命。
帶著未足月妻兒的男人將婆娘護在身後喊道,“跟他們拚了啊,殺死一個賺一個!”
幾個年輕人一起嚎叫著撲向眼前提著刀的人,有一個被刀砍在肩上,就勢撲到那殺手身上撕咬下他的耳朵鼻子,殺手跌倒在地慘叫呼痛,撕咬他的年輕人被湧過來的人亂刀砍下,滾落在一旁的半個頭顱上,牙齒仍然死死咬著半隻耳朵。
幾個手無寸鐵的年輕人的反抗不過在一瞬,青布上活人的聲息已經消散,一隻婦人的手臂仍然僅僅環著一個嬰兒,它剛剛發出半生啼哭便被一人用腳踩住,小貓一樣的身體蜷縮抖動片刻便沒了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