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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烏香

  皇極殿暖閣。


  皇帝自書案上翻出封麵署名為趙思齊的奏本,看了幾眼便十分惱怒,將那奏本啪地一聲拍在案上:

  “此前傳遞東陵衛防守落敗羽檄的那名驛卒,朕特地放在北司衙讓趙思齊審問,本是十分重視才如此做的,結果,他比不上刑部的沈遲就算了,連順天府尹的陸祥都比他強些。”


  喬公山默默給皇帝遞上一盞茶,看著皇帝在暖閣內負手踱起步來,也不敢上前勸他,隻聽他一迭聲地數落。


  “獄卒羈押在北司衙詔獄的時間要更早,但北司衙一直沒有給朕一個交代,直到昨日沈遲結了案,他才呈上了這個奏報,跟昨日沈遲出具的結案內容完全一樣嘛。”


  “但審訊獄卒,可比查探興業賭坊死屍案容易得多,先帝在時,北司衙趙思齊他們,可不是這個水平。”


  皇帝忽地站定,眯起眼睛道:


  “趙思齊管不好北司衙,朕就換個人來管。”


  皇帝轉身望著喬公山問道:

  “大伴,出使土奚律的使團什麽時候回來?”


  自重啟互市塵埃落定,使團已正常通過驛站向皇帝傳遞消息,於最近一次來信中也稟明了歸期。


  “林大人上次來的消息,眼下應是已經啟程了,算著日子,一月底便到京都了。”


  外間有小火者稟報:

  “皇上,宮門外傳來的消息,刑部尚書沈大人和順天府尹陸大人有急事求見。”


  沈遲和陸祥在皇極門外下了馬車,在一名小內監的引領下入宮覲見。


  陸祥看了眼沈遲,神色之中有一絲忐忑:

  “所幸隻在京都幾家高檔青樓流通,眼下已經封鎖了。”陸祥攏著袖子,低聲向沈遲說道:

  “沈大人,您是從哪裏得來的消息?”


  沈遲仍是一副病懨懨的神情,在冷風裏不住咳嗽,幹瘦的身子幾欲要被風吹倒。


  “對大業賭坊那具死屍檢驗之時,自其鼻孔中發現了些許粉末。”


  那粉末香味怪異,沈遲帶回刑部後多方查證,從一個老吏員口裏才知,這便是被稱為“人間殺器”的烏香。


  烏香產自遙遠西域,成品為烏黑的粉末,人用鼻子吸入後如同升天,欲仙欲死。但此物極易上癮,價格極其昂貴,成癮者為了購買烏香不惜傾家蕩產,甚至賣兒賣女,而吸食者本人深度上癮之後也會體虛羸弱,很快便會全身衰竭而死。


  自前朝起,烏香便是禁品,本朝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出現。


  “什麽?”聽完兩位老臣稟告,皇帝也大吃一驚:

  “他們從哪裏得來的這些烏香?”


  既是被判定為禁品,又有誰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陸祥趕忙行禮稟報:


  “據這幾家涉事的青樓所供,有一家名為大運商行的店鋪,在突倫邊境走私進入大宸,偷偷傳給他們,現已將大運商行封了,店內夥計全部緝拿。”


  “大運商行的底細可查到了什麽?”


  皇帝追問道。


  大宸與突倫交惡,敢在突倫邊境走私,並能順利運入千裏之外的京都,且不被人發覺,這樣的事一定不是區區一家商行可以做到的。


  這個商行的來路一定有問題。


  果然,聽到皇帝詢問,陸祥的眼神開始有些閃爍。


  正在陸祥遲疑之間,沈遲利落回稟道:


  “大運商行的背後東家也是青樓的一名歌姬,前幾年被人贖身,脫離賤籍,此女現在是北司衙張奎大人之子,張運的一個外室。至於是否和張運本人有關,還未拿到證據。”


  陸祥脊背略微抖動了一下,雖然他已決心抱定皇帝這棵大樹,但是仍然不敢輕易得罪什麽人。


  沈遲這回話真是大膽,青樓歌姬怎會有如此大的能耐,他這話簡直就是直說此事與張奎之子有關。


  “嗬”,皇帝眉頭跳了跳,“這樣的事,一個歌姬能做什麽?”


  張運,可不就是今日街市上辱人作惡的那人。


  又是影影綽綽和北司衙有關。


  北司衙指揮使原為張奎,後張奎受先帝所托執行密令,才提拔了趙思齊為指揮使。


  二人原是同年,因性子不和常年交惡,是朝廷中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想到張奎如今在做的差事也與突倫有關,皇帝恨聲說道:


  “查,繼續徹查,不管查到誰,全部嚴格法辦。”


  *****************

  承曄到了家,下馬丟了韁繩便往費鳴鶴的小院去。


  路上忽地想起了一件事,伸手招過來一個小廝,拿出塊碎銀子給他,又在他耳邊輕聲吩咐了幾句,那小廝捂著嘴笑笑跑了。


  承曄又衝著他背影喊了句:

  “東西好了你還在這兒等我來取啊。”


  聽到那小廝隔著院子的矮牆在外應了一聲,這才放心地進了費鳴鶴的屋子。


  房中炭火很暖,隻是緊閉了門窗,空氣中有弄弄的草藥味。


  先生這身子不知何時才能好,承曄有些失落。


  費鳴鶴坐在書案後,正埋頭在一張輿圖上標注著什麽,聽到承曄腳步聲,抬頭衝他微微一笑。


  “先生,突倫諜報網的事兒,什麽時候跟皇上說呢?”


  在土奚律時,他們已發覺大宸在突倫情報係統出了問題。回到京都之後,承曄發現費老已經在做計劃,重建突倫的情報係統。


  “還不急於這一時,等你舅舅他們回來,我手裏的計劃大約也做好了,那時再稟告皇上不遲。”


  費鳴鶴從案頭上翻出一樣東西遞給承曄,“我將突倫王室、民情、朝廷內部的情況錄了一本集子,你可以先看看。”


  承曄接過那集子,觸手之處是柔軟的羊皮,羊皮內包裹著裝訂好的厚厚一摞筆記,密密麻麻寫滿了東西,甚至還有幾張輿圖在內。


  想到這些東西需要耗費的心力,他眼睛有些發澀,清清喉嚨說道:

  “先生不必做這些,您口述,我能記住。”


  費鳴鶴沒有接話,向他擺擺手繼續埋頭在案上。


  他是怕自己真的撐不下去了,所以提前把自己所知的一切盡皆記下來,全都留給承曄,也不枉衛帥去世前的托付。


  承曄將那羊皮集子小心翼翼放入胸前,方出了院子便見到方才的小廝捧著一個油紙包伸長了脖子等在外麵。


  他想到自己要做的事便嘿嘿笑了起來,見費老之後的一絲黯然也消失不見。


  小稟義的住處安排在費鳴鶴居處的前院,與阿小同在一處。


  承曄進門時,她正在屋裏擺弄著一副九連環。


  承曄心裏暗笑,這笨丫頭連這種孩童玩具都能玩上這麽久。


  “給你帶了些京都的吃食,你嚐嚐。”


  承曄將一個油紙包遞給她,自己轉身便出了門。


  小稟義立時丟了九連環去拆油紙包:

  “哈哈,謝謝二爺疼我。”


  “啊”,房裏傳來一聲尖叫,緊接著便聽到房門被撞開,小稟義呲著嘴張牙舞爪地跳出來,要撲到承曄身上掐他的脖子。


  承曄大笑著躍上牆頭:“足分量的胡椒,好好罰罰你那愛貧的嘴。”


  “二爺,二爺。”


  一個小丫頭提著裙角站在牆下,睜大眼睛仰望著他。


  “青枚,暖晴有什麽事嗎?”


  承曄盡量沉穩地自牆上跳下問她。


  青枚是衛府小姐衛暖晴身邊得用的大丫頭,她四平八穩地福了一禮道:


  “前幾日表小姐說思念父親,小姐想替他問一問,林大人他們何時回京?”


  承曄心裏嗔道,替秋表姐問,她是自己想問罷。


  “讓秋表姐別擔心,那邊正事已辦完了,很快就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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