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3章 老謀深算
葉崇山的疑慮的確值得揣摩。
安化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也想到了溫叔牙行事的種種疑點所在。
的確,苦口婆心央求葉崇山留下舒家的唯一孤子,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如果說他是舒家至高底蘊,應該有能力將其帶走遠遁他鄉,又為何偏偏要讓孩子羊入虎口?
即便讓葉苓茯羊入虎口,又為何要將安化侍盜走反抗葉家,難道就不怕葉崇山惱羞成怒殺害葉苓茯?
種種完全不合理的設想都被溫叔牙給做出來了,安化侍雖說條理清晰,可也根本解釋不了這些。
葉崇山此刻很明顯有所感悟,他看著安化侍又長嘆幾聲,隨即頗為自嘲地晃晃腦袋,好似在向溫叔牙表示自己的懦弱與失敗。
「不管怎麼說,眼下你活下來了,背負著不屬於你的苦仇七十九年,苓茯也活下來了,全都達到了舒白鶴的目的,僅從結果上來看,一切都在按照他的指引去走,在這方面我的確是不如他啊。」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安化侍已經不想聽廢話了,他現在只想知道最真切的答案,雖說他已經開始懷疑這世上究竟還有沒有真切的存在,可眼下他也的確無可奈何。
「舒白鶴,你又敬又怕的那位爺爺,其實一直都在賭!」
「賭什麼?」
「人心,準確來說是我的良心!」
葉崇山伸手捋了捋額前碎發,此刻看起來愈發憔悴與失意。
「關於舒白鶴的真正實力無人知曉,不過後來在舒荷老宅,李墨白差點便將你們爺孫一併誅殺,那時候起應該能夠看出,他這位底蘊應當是極為特殊的,他沒有強大的修為,他僅僅是初境,但卻比任何底蘊都要可怕。」
「因為,他強大的地方並不在於修為,而在於他極度隱晦的內心和驚為天人的謀篇布局能力,在於他有一顆將世間豪傑盡數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梟雄智心!」
葉崇山這話說得極為精準,安化侍此刻也想到了這些。
照此看來的確如此,而這也恰恰印證了舒白鶴的強大。
這種特殊的強大簡直聞所未聞,畢竟在實力為尊的修行大陸,能夠僅憑運籌帷幄便手握至高權柄,令一眾修為奇高的修行者對其俯首稱臣,這份手段與心性簡直非常人所能理解。
以無力之軀統御千軍萬馬,如此境界亦令安化侍感覺脊背發寒!
畢竟他做夢都沒有想到過,當初跟他朝夕相伴那麼多年的爺爺,背地裡竟是一位如此大有來頭的籌謀家。
安化侍的腦袋變得更亂,好在是葉崇山還在繼續著他的推理分析,能讓安化侍跟著他的思路往下走,不至於徑自胡思亂想陷入更深的泥沼。
「欽兒,照此推斷下去,舒白鶴根本就沒有獨自庇護苓茯這位孤子的能力,即便他靠著手段將苓茯帶走,他也不敢保證苓茯不會死在路上,畢竟當時處處追兵萬分兇險,這種近乎無勝算的法子他是不會選的。」
「換言之,相比於你來說,他將苓茯送到我手裡,完全是因為他更在乎舒家最後的血脈,更在乎葉苓茯的命啊。」
更在乎!
短短三個字讓安化侍感到莫名窒息,窒息過後又是一股作嘔不止的沉悶壓抑。
葉崇山的話讓安化侍產生諸多懷疑,雖說他推理到現在都有理有據,不過關於溫叔牙更在乎誰的命,這個問題安化侍卻不敢苟同。
畢竟自小溫叔牙便經常告誡安化侍要惜命,這也是安化侍自私自利貪生怕死性格的本源由來。
沒有人比安化侍更懂溫叔牙的惜命程度,他們爺孫不管走到哪裡都以活命為第一要義,因此他們才會在前十九年的血腥逃亡中苟活下來。
至於溫叔牙到底在不在乎安化侍的命,安化侍心中存疑,但還是覺得荒唐。
畢竟每次爺孫倆遭遇絕境,溫叔牙都會讓安化侍跨過門檻獨自逃生,每次如此做爺孫倆都能奇迹般的活下來,可現如今再看這件事,又會出現一些與之前葉崇山推理相悖的疑點,這令安化侍的腦仁變得更加絞痛。
如果溫叔牙修行不夠,他是怎麼一次次剛好活下來的?
如果他不在乎自己的命,最終又為何甘願施展十三次羅睺明禪十三道為自己犧牲?
還是說,這一切都是溫叔牙在粉墨登場,獨角唱戲演給安化侍看的一出出假象?
「太可怕了……」
安化侍抱著腦袋頭痛欲裂。
「欽兒,我理解你的感受,我也說說我的見解。」
「以我的判斷,舒白鶴在與你相處過程中應當動了真情,畢竟再無情的石頭放在懷裡,時間久了也能捂熱乎,這點其實不用多想,只不過他對你究竟是什麼態度,這點已經無從考究。」
「不過剛剛我說的應該沒錯,相比於帶著葉苓茯亡命天涯,還不如央求我給他一個對其完全不公的命運,最起碼可以吃飽穿暖留下壽命,六魄琉璃體對我們葉家來說也算是一份福澤。」
葉崇山這話滿是利益考量。
的確,對於一個還在襁褓里不諳世事的孩子來說,只要舒家人全都死絕,他便徹底成了葉家的私有之人,白白撿一個四大神體體質的好苗子,這買賣對葉崇山來說根本不虧。
「只不過,他在第二天夜裡將你偷走,這點是我完全沒想到的。」
葉崇山說到此處深吸了好幾口氣,似乎也在盡量揣度溫叔牙的心理。
「說實話,自你下生我便沒見過你,你被盜后你娘也失蹤了,這讓我備受打擊不再娶妻納妾,因此直到現在我都是孑然一人,除了撫養苓茯外也沒有再添子嗣。」
「換言之,我一直想把你尋回來,舒白鶴很明白這點,因此他借著拴住你,也拴住了葉苓茯的安全,同時也拴住了我的手腳!」
這話說得很隱晦,不過一向聰慧的安化侍瞬間便領會了。
的確,溫叔牙這步棋下得相當高。
他將安化侍盜走,盜走了葉崇山這一生最為珍重的孩子,藉此讓葉崇山不敢對葉苓茯有絲毫不軌的心思!
畢竟只要安化侍在他手上,葉崇山就絕對不敢對葉苓茯怎麼樣,這可比二人口頭交易強多了,也比六魄琉璃體的誘惑大多了!
「這麼些年來,他將你培養成復仇孤子,不過你有沒有想過,他一直帶你刺殺葉家外門門客,卻從來都不動葉家直系子弟,你現在可能想出這是為什麼?」
「難道說……他根本就沒想過我能復仇?」
「不準確,應當是舒白鶴壓根就沒打算復仇!」
「什麼意思?」
安化侍再次凌亂了。
「我們千萬不要用凡人的思想去揣度他,說白了若非經歷了這麼多,我也不會想得這麼通透,只不過真相聽起來可能會讓你極度痛苦,你確認你要聽嗎?」
「有屁就放。」
安化侍對葉崇山的態度始終如一。
葉崇山也不去責怪,裝作沒聽到一邊清清嗓子,隨即皺緊眉梢往下說。
「之所以只殺外門門客,並非是因為你當時修為不濟,那僅僅只是個看似合理的原因,究其根本是舒白鶴壓根就沒打算復仇,他知道只要不刺殺直系,就不會真的觸怒我,也不會觸動葉家的根本利益!」
「那他這麼做又是為何?」
「很簡單,他在時刻提醒我!」
葉崇山面色上的愁苦越來越濃重,分析一位如此複雜難明的人物,令葉崇山處處謹慎小心,幾度都近乎不堪重負。
「他在提醒我他還沒死,他在時刻提醒我你還在他手上,如此我便必須對苓茯照料謹慎,他在用這種方法來保護苓茯周全!」
「周全.……用我一次次的浴血搏殺……無數個夜不能寐的驚慌黑夜……無數次崩裂流血苟延殘喘……就為了換來葉苓茯的安寧享樂?」
安化侍說著說著便哽噎狂笑,笑聲凄厲又可怖,回蕩在空曠破敗的宮殿廢墟之中好似鬼哭狼嚎。
葉崇山和水齡章靜靜看著他。
他們都能理解安化侍的心緒。
他們都無法感同身受安化侍的心緒。
「欽兒,這都是沒辦法的事,葉家外門門客說白了不受葉家完全掌控,被你上門血洗定然會反擊,屠殺就會增添新的仇恨,新仇舊怨就會讓你越陷越深。」
「而我之所以派出稽查司,其實就是想將你搶回來,想當初李墨白不是真的要殺你,是我故意借殺你來逼迫舒白鶴出手,我想把他徹底搞死,如此才能與你冰釋前嫌。」
「不可能了.……你覺得可能嗎?」
安化侍還在猙獰狂笑,此刻的他越來越像個瘋子,更準確來說比瘋子更顯瘋癲無度。
「欽兒,我知道我對不起你,自舒荷老宅之後你歷經波折,我派祝南師去緝拿你卻不得手,舒白鶴的黨羽將你救走後杳無音訊,再相遇便是道宗龍虎山,只不過那時你已經長大,我也知道想解釋清楚已然很難。」
「可即便如此,我還是剛剛那句話,相比於我對你的滿心歉疚,舒白鶴對你步步針對的狼子野心才更為污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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