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軍政兩院
對於張軍提出來的計劃和要求,李適是知道的,前麵和張軍私下討論過,這會兒張軍再提起來,是說給李勉李晟這些人聽。
皇帝同意還沒用,起碼得首相也同意才行。
而李晟這會兒兼中書令,是次相,意見也是相當重要的。
“你想節製東西兩川?”果然,李晟馬上警惕起來,問了一句。
“大唐現形之下,還需節度使如何?”張軍反問了一句。
現在大唐的形勢,還需要保留節度使幹什麽?其實節度使不過是個代指,兩個人說的都是軍隊。
前麵說過,李晟這個人確實忠勇,能征善戰,文治方麵也相當有手腕,就是權力欲太重,有些貪功。
要不然也幹不出來往酒裏下毒的事兒。
而且這個人有點小心眼,特別記仇,是個沾上就比較麻煩的人。主要是這老頭報複心強,有時候根本不顧全局。
他一個,李抱真一個,都是那種能為了私憤在戰場上扯別人後腿的人。
李適,李勉兩個人都看向李晟。
李晟皺著眉頭想了片刻,緩緩的點了點頭,說:“巨唐糜亂均來於節度,此際四鎮剪除,確是罷除藩鎮之大好時機,此事,某無異議。
但,大唐有藩鎮,有團練,有邊軍,州縣半數皆戎軍事,民間藏兵無數,此事又該如何?”
大唐不隻是文武不分家,軍政也一向沒有分家,大多數州刺史和縣令本身又是地方軍事長官,手裏都有軍權,也有兵馬。
不同的隻是一個數量上的問題。
而實際上,這些團練和州縣之兵,大多數時候其實是充實了地方的治安保衛任務,隻憑官吏是整治不過來的。
李晟的意思就是,削藩這事兒我沒意見,但是地方上的這些軍隊怎麽安排?
把問題又扔回給了張軍,其實也是一種試探。
他還兼著天下兵馬副元帥之職,如果這些團練邊軍州縣之軍全部取消,他手裏也就隻剩下實際權力掌握在大監手裏的禁軍了。
那時候張軍就是一家獨大,成為了大唐實際上的唯一的戰鬥部隊。
邊軍不能算進來,因為除了皇帝誰也無權也不敢動邊軍。
雖然這個時候事實上邊軍已經大不如前,甚至主要戰力都進了神策,但邊軍仍然是大唐疆域的唯一守護力量。
“陛下,”張軍衝李適拱了拱手:“臣建議,大唐現在軍力一分為三,邊軍守衛,皇家陸軍主攻,而地方軍武則可劃歸內衛之責。”
這裏沒禁軍什麽事兒,那是皇帝自己的親軍,大臣沒有資格指手劃腳,所以不計在內。
“哦?何為內衛之責?”李勉問了一句。
“警視察看,維持地方穩定,從事地方治安。可在兵部下設內衛署,於各州設內衛局,縣設分局。
由兵部垂管,地方監督,專行偵察斷案緝拿之責,巡視城坊覆滅匪類,拱衛安寧。取消州縣戎軍事之職。”
“司曹如何?縣尉何去何從?不良帥統不良人如何?”
“司曹即為各州局長,專任職屬,向兵部報備,縣尉可為分局局長,統率本縣兵員。
至於不良人與不良帥……陛下,臣以為,大唐當建情報司署,對外邦行偵探,對內行守衛,不良人或可從之。”
“誰來統屬?”
“自然還是兵部。”
“即為刺探,如何對內?”
“緝拿外邦細作,監視外邦人員,守衛大唐機密,訪斷泄密之事,發現不軌之人,即為守衛,涉國家安全。”
“去外邦細作……難免有失國體啊,我赫赫大唐,如何行此雞鳴狗盜之事?”
“國家安全才是大計,細作亦並非全憑惡意,惟小人之心不可無,探測消息而已。遍數各都上州縣,暗中窺探者可少?”
“如何保全大唐大國之風?”
“首相,國與國何來風度?唯拳頭大小罷了,而國與國何來長情?唯利益糾纏罷了,於其蒙頭鼓內,何如了然於胸?”
“如此,兵部將一枝獨大矣。”李泌從經濟角度分析了一下:“必將傾壓五部,而糜耗陡增。”
“此即為另一件事,”張軍接過話頭:“陛下,首相,次相,某以為,若欲國度安寧平靜,政軍必須分離方好。
臣建議行軍政兩院之職,政院以次相著領,以尚書省為主體,仍轄六部如舊,隻需以財部替換兵部即可。
軍院由陛下親任首席,由某與各帥分職而管,轄兵部,邊軍,陸軍諸部,不涉政務專司軍伍,行衛國護民開疆拓土之責。
而首相領中書省,行統管監督審核之職責,統籌軍政,審議重大,諫議參謀。”
張軍沒提門下省,那是皇帝的地盤,犯忌諱。事實上,門下省就相當於皇帝的私人參謀部,發令中心。
在有唐一代,門下省的權責達到最高點,就任者都是皇帝最信任,最信賴的人。
門下省侍郎以下,設左散騎常侍,左拾遺,左補闕,都是顧問職務,另有諫議大夫負責麵諫,給事中一個五品小官,分判省事,負責審駁皇帝的詔敕。
另有城門郎,管理宮庭門戶,符寶郎,管理皇帝的各種印信。
除了給皇帝提供參謀,接受日常詢問,提供各種建議和意見,擬定詔書敕書以外,門下省事實上還負責監督皇帝。
他們可以駁回皇帝的命令,請皇帝重新考慮,或者將某事壓下,等皇帝冷靜一段時間再議。
就比如李適多次想重新啟用盧杞,除了李勉反對以外,門下省也起到了相當關鍵的作用,幾次駁回皇帝的命令,拒發詔書。
這是皇帝的自留地。
一個外臣,你想參合門下省的任職責任,你想幹什麽?想控製皇帝嗎?
大唐的皇帝這會兒並沒有我是皇帝,我想怎麽就怎麽這樣的想法,很遵守規則,尊重臣子們的職務權力。
到宋,君臣之間開始產生對立情緒,而到了大明,完全就是一出文人集團控製皇帝的大戲,到清代又反了過來。
那麽事實上,唐朝的皇帝就不想一言九鼎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嗎?
當然不是。這裏麵有祖製律法的關係,也有世家門閥對皇帝製約的關係,所以大唐的皇帝才那麽想幹掉世家門閥。
參謀室裏,在張軍說完話以後陷入一片安靜。
除張軍以外,每個人都在思考張軍所說的話,和他所說的事情的可能性,將帶來的一連串反應,還有後果。
李勉年紀最大,但也是最早反應過來的。
他發現,如果按照張軍所說來實現,那麽起碼,吏治方麵就有極大的好處,也不用再擔心地方武裝了。
但同樣變化也不小,那就是軍伍完全脫離了現在的體係,形成了獨立的勢力,而且隻有皇帝能幹涉到。
到時候軍就是軍,中外官員都無法指手劃腳,很多人都會丟掉一些權力……但也不是沒有好處,那就是軍隊同樣也沒有權力來幹涉政務。
李泌是第二個清醒過來的,看了張軍一眼,走過來輕輕拽了拽張軍的衣袖,兩個人走到一邊。
“若立軍院,軍伍糜耗從哪裏出入?”
“某以為,若立政軍兩院,當重新規束各省部,於每歲末預報次年財物糜耗計劃,而財部則按當歲收入斟酌計劃,提出分配計劃提請中書審核。
軍部自然也在預報序列。
但預報是本省部概算,財部如何分配,劃撥多少,應以符合國庫收入來算計,當發則發,當免則免,總之不能虧空。
這便是財政計劃法,可確保省部地方運轉,又能最大可能的維持國庫平穩持續,可以提前三至五歲計劃域內諸事。”
“那,倘有不足呢?”
“同樣道理。各省部州縣應按實預算,再按實撥重新計劃分配,確保政務運轉,各樁各事慢慢就會計劃起來,早有腹稿。
而軍部這邊,不瞞度支,當下所需糜耗極大,以現今國庫實難填充,某會在實撥之外假以商業來賺取軍資。”
“開商號?”
“是也不是,某有些發明創造,會建坊生產,但巨唐甚大,某不可能麵麵俱到,所以會委與其他商號售******如銀鏡。假如出產一隻銀鏡需銀五兩,那某便以七兩價格售與其他商號商人,許他售賣十銀,如此便可節省自行售出的麻煩。
而財部可以商號商人實際貨物計量收稅,比如一鏡半銀,由本坊作代收償交種種,也可增加收入。
此事內裏有些繁瑣,不是一兩句話說得清楚,某有心得記錄,到是可以給度支一觀。”
“如此,多謝。”李泌給張軍拱了拱手。增加國家收入是他的職責,這算是張軍幫他的忙。
李適緩步走了過來,聽了個尾音:“商稅?”
“是。陛下,農稅不易苛刻,農丁若入不敷出必會導致田地荒蕪人丁流失,是以農耕首要保證農丁吃飽,然後才計收入。
臣以為,不如轉為工商稅務,穀糧也是商品,交易便可收稅,交易多少便收取多少就是。
如此農丁耕地便不是為了完稅,而是為了盈餘,自然會熱於種田護田,糧產便可穩定。
而商人不事產出,隻會趨利,低買高賣,致使大量錢物屯集,改以商稅後,便可增加錢物流通,也能豐盈國庫。”
張軍想了想,湊近李適:“而陛下,可以將皇家私庫與國庫分割,除應有度支以外,不必再依賴國庫。”
“那該如何?”
“臣可以允陛下入股,或者助皇家開設商號獲利,不過,也需繳稅。”
“某也要繳稅?”
“正是。皇家更應身為表率,支持國家法度才是。此是長長久久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