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冬暮清淨,杜娥新知(六)
歸途何長長,小徑蜿蜒田間,遠望不知家何方。
路就是那麽看不到盡頭的,特別是夜幕上來後,迷蒙不知前途。隻有馬蹄聲聲回蕩指引前路,隱約車輪聲響。
杜安菱側過頭問趕車婆子。
“你們家老爺還在京城?”
問了,看到婆子臉色帶上些愁。
“就是在京城的——他這人到了京師去,就一直不舍得回來!”
她歎息。
“都是當年那信口話惹的禍!”
……
“當年都信口話”讓杜安菱疑惑了,怎麽說是當年一句話讓人長留京師?
“說起來,我們家老爺和我倒是有些淵源。”
婆子沒有等杜安菱問下去就開了口。
“也就是三十年前吧——當時老太爺還沒有過世,家裏麵也是純粹靠收租子過活的。”
“這一來也積攢了不菲身家,不過老太爺不滿意——怎麽著也要有個讀書人,有讀書人才好撐門麵不是?”
她說著,陷入回憶。
“也正那時把大少爺——也就是今天的老爺送進私塾,要他讀書出人頭地!”
說著,一句句過去事情。
“我就是那是被老爺分到他那邊去的。”
……
被客人勾起回憶,孫家婆子思過去。
三十年前的自己又是怎麽樣人?豆蔻年華正佳期,當年的自己可不是今朝可比!
她想起自己初見少爺時。
少年英俊,看著就是富家出身的——家裏上好的綢緞被他穿在身上,把整個人裝點得不平凡。
這就是他們少爺啊!
婆子回憶起當年事笑得燦爛。
少爺見了她,看著她隻是笑。
“爹把妳給了我——所以,日後妳要聽我的話,知道嗎?”
也就十歲上下的少爺稚氣未脫,說起事來卻是霸氣十足。
“老爺把妳分過來就應該跟妳說了我這邊規矩——什麽事都要聽我的,我不在就聽侍茶的——侍茶,過來!”
過來個十五六歲少女,她眉目清秀,身量高挑,出挑得亭亭玉立。
點頭問了句“少爺呼我何事”。
然後就領了意,把站在那的她領走了。
……
婆子還記得,就從那天開始,自己有了個澆花的活——那少爺也懶得起名,自己接著好多年就叫那“侍花”的名。
“侍花”的活並不難,可是做下來也不是件輕鬆事。
拿著那水壺前屋後屋地繞,澆花的工作實際上是費力氣幹活。當年她澆大半天花下來,整個人腰酸背痛渾身無力。
沒辦法——少爺愛花,窗台外一大片呢!
想著就默默歎氣,往事如何供回首?自己也就是個苦力罷了。
知道這些後再看杜安菱,她騎著白馬走在田埂上——都是自己仰望不得的存在,好比自家小姐。
人和人是不一樣的,她心中一次又一次對自己說。
也停下了對往事的敘述,隻說了句“就那麽多了”。
“老爺很快就上學去了,早出晚歸沒有及時見得到。”
……
杜安菱可不會讓她說一半後自己猜後續,開口問她又是一句。
“妳說他不回來是因為什麽諾言,這又何解?”
問了,聽她講述。
“這也是一個故事。”
“少爺進學私塾後交了個朋友,那是一個很喜歡看書的農人子弟——他問老爺有沒有書給他看,老爺說有。”
她一笑。
“哪裏有書——盡是後麵支使我們這些下人去城裏買的,買還買錯了!”
她講著過去故事,一句句都是當年深深記在心底的大事。
“於是我們又跑了幾趟!”
這很正常,杜安菱想起自己過去買書的經曆,不也是有那麽幾次買錯了回去重新賣?
不過這又有什麽關係?
“當年老爺還是少爺,不怎麽喜歡讀書——那時候的老爺有些看不下去,可教訓好幾次都不見效,撓破了頭皮。”
“眼看著科舉一天天臨近,拜會了本縣學正,得了個勾選名額——也就是說,我們老爺那一場還沒考就中了。”
說著低下頭,畢竟事情並不是那麽光彩。
隨著苦笑,看著杜安菱臉色。
“所謂誓言就是這時候發下的。”
……
“那時候,老爺跟那同學說,改天同登天子堂。”
“當然也有別的,應該是說要誰在京師就等著另一個來,在京城裏麵繼續當好友的。”
說到這,停頓下來看杜安菱臉色——“自然的,老爺扶搖直上,另一個沒有中——老爺就要等他,等他有一天跟老爺一樣。”
“可誰知這麽二十多年過去了,他不知道是不再科考還是一直沒有考上,一直沒有成為我老爺同僚!”
婆子說著,無不惋傷。
“其實我們老爺後來又回來過一次——家裏麵大小姐出嫁給同在禮部的姑爺——也就是那李老爺時候,他回過一次鄉。”
“就那時吧院落改成今天這樣子,就那一次處處尋而未得!”
說著帶著些惋惜,她看著杜安菱歎口氣——“也就是這樣帶著遺憾要回去了,哪裏知道原先的老爺犯了心痛。沒有挺過來,就沒了。”
她說著,還是過去事。
“老爺受了這兩頭打擊,把自己封在屋裏大半年不出去一趟的——脫了孝服會到京城,這三年裏麵都悶在屋裏。”
她歎氣。
“想來那人是找不到了吧。”
說到這又換起杜安菱警覺,找不到的人會是誰?
“那人——冒昧問一句,那農人之子是誰?”
放慢馬匹步伐,她等著婆子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