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冬暮清淨,杜娥新知(四)
竹林水榭隱,鍋碗飯食盛。設宴黃昏後,擺燭還點燈。
這暮色上來在不經意見,看那侍女一個個端碟放碗忙亂燭火下。已經入席眾人看著端上來飯菜,雖說不怎麽豐盛但肉蛋俱全。
這是很少見的。
杜安菱一眼看出來這家人富裕,在農村裏日常擺得這樣晚餐的絕對不一般——至少自己那做不到。
說起自己那,陸紅花應該等了許久吧——或許飯菜已涼。
他們等著自己,自己卻在這地方坐下吃飯——一想那事情就心裏不舒服,覺得幹了什麽不該幹的事。
不過——自己好像夜沒那麽不堪吧。
她心底估算著路程和時間,從這地方回自家宅子應該會花去一個時辰多時間——她一算,就是自己趕路也要到二更近半才回的去。
二更時分,飯菜早就涼了去!
她尋思著,漸而覺得自己留這裏也沒有什麽不妥。
反正不能及時回去,再晚些也無所謂了罷!
……
想著,看那裏坐下一排的人。
上首自然是主人家的老人,邊上分別坐著孫氏同李南笙父親這對夫妻。李南笙傷了腳晚些來到,坐在她母親邊上。另一頭是杜安菱席位,她對麵還有個大概是孫家第二輩的人。
身邊李南笙已經換了女裝,一席淺青衣物襯托少女身姿挺拔。她向杜安菱介紹眾人,同時也為她說了不少禁忌。
“這位是我外婆齊氏,這是我爹娘——妳也都認識了。”
“這位是我小叔——現在他管著鄉下幾千畝地。”
“其實我還有個大伯——他現在還在京城。”
小姑娘介紹完抬起頭,又跟杜安菱說了更多東西。
“我大伯同我爹本來是禮部同僚,同年的情誼互相提攜——不過這一次事情下來,爹和我大伯爭了好一陣。”
“後來是我爹辭職,退到這村裏麵去——我大伯依舊撐在那禮部郎中位置上不肯放手!”
她說著,少女眸中依舊天真。
“所以我爹現在不怎麽喜歡我大伯——妳也注意點,別提到他。”
然後轉過頭,看一眼自己母親。
側過身來對著杜安菱的耳,李南笙告誡句子真切。
“還有——不要惹我娘。”
“她身子不太好,治了好久也不見效,然後弄得脾氣也不怎麽好了——其實也是個可憐人。”
“千萬不要惹她生氣!”
……
這話說的很是時候,已經經過來路上風波的杜安菱對李南笙的話更有感觸。
不過也不禁腹誹,所謂“惹到她”未必是刻意,比如自己剛剛不正是無意間“觸怒”了?
隻覺得應該警惕,日後少相語。
心裏這樣想著,看上首人一個個持箸動手——飯食入口,嚐起來還不錯。
整片水榭裏麵沒聽到交談聲音,“食不言,寢不語”的規則一直遵守。杜安菱有時覺得太沉悶,總把飯食盡快吃下以便早幾刻回返。
不是她不想久留,是不能久留。
總不能像正午那樣,吃完再留個幾時辰不是?
想著,計較著。終究放下碗筷,卻看到邊上人欲言又止。
這是怎麽了?
“杜安菱莫急著走,夜色裏多聊聊!”
杜安菱尷尬笑笑。
……
侍者上前清理幹淨桌上殘羹剩飯,桌椅間眾人尚未離。
“杜娘子京城裏呆過,想來也對京城風物知道些——隻不知去歲年底是否去過南豐街頭看過最新的戲?”
問話的是孫氏,她隔著李南笙發起話題。
臉色稍沉微不可查,杜安菱怎麽不知道那“南豐街頭的戲”?
那戲裏麵具體講的什麽業已忘卻,可大致的情節依舊記得。
裏麵有一個被“鬥倒”的“小妾”,就有著同杜安菱相似的閱曆。最終被主母懲治,贏得市井中一個“妖媚豔貨”的名聲滿城皆知。
就連杜安菱都好奇過,趁著月休去戲台當過個觀眾——可惜看到的都是人頭,聽到的大多喧嘩。
還有那麽幾句台詞記得的,一句句都是對“她這樣人”的批駁。
“妳這人總以為比花嬌豔,撩的男子分外驚羨——殊不知那日子要一天天過,身邊人總能看得清妳的另一麵!”
“月有陰晴人有綱,羞把那新鮮作尋常!隻知得歌舞不懂生計,終究被當家人多多嫌棄!”
……
腦海中又是那句子,是怪她“多麵待人”還是“不懂生計”?
拿那“把陳年花魁罵哭”的故事說話,到底是諷刺自己俗氣還是要“將她趕走”?
聽出來敵意不禁側首,看孫氏表情好似無意。
隻讓杜安菱心中警惕。
“是《贏南冠智鬥柳含春》嗎?可惜我一把老骨頭困在這村子裏,沒法到那京城看——倒不如談幾個我看過的!”
孫家老太插嘴,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解了杜安菱圍。
杜安菱轉過頭看她,目光中帶上感激。
卻見她開口,直接引出那“看過的戲”來。
“還是談談那《葬新花》吧,那故事我喜歡。”
“上一次說到哪去了?”
她問,邊上眾人思索。
“好像是第三幕來的——講到什麽《玉花吟》。”
李南笙答得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