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冬風忽來,杜娥獨處(六)
縱馬步步下山坡,山腳狂野村落多。遠望長河樹梢外,那裏雀鳥自快活。
回來時看著那路兩邊延伸,被那人一激不再有遊玩心思。想著回去卻看到流水溪橋。
溪流山裏出來,帶著山腹溫度。
水有著比外麵溫暖許多的溫度,浮在水上麵一層薄薄迷霧蕩起。馬踏過看著溪橋聽得木板形變聲音,人看著那溪邊被薄薄霧氣遮住一半的塊石有幾絲心意。
不過不去想那些了——沒人地方夾緊馬腹,杜安菱急著回去。
回自家宅院,山腳路曲折漫漫。
……
踏馬路上看冬來,冬風寒沁衣裳透,總覺寒入心。
杜安菱覺得自己很卑微。
她也覺得自己的前路難以預料。
今天在那亭台上發生事情就是寫照——那個忘了姓什麽的秀才對自己絲毫沒有一點該有的間距的,身為讀書人的他竟然把門關上攔住自己。
這是什麽事?
杜安菱知道這多多少少和自己在春月樓的曆史有些關聯。
那些在春月樓裏與自己有過一麵之緣的男子,或多或少會認為自己這“有才氣的女子”實際上輕浮而“放肆”?
她不應該說這樣的!
她心中的反駁卻終究不會給有偏見的人聽到,杜安菱歎氣時候眼前已經是村莊。
路在山邊蔓延,山腳下屋舍掩映於重重綠樹間。
那是自己的屋子——到家了啊。
門口看到那胡書生,忽然覺得他並不是那樣礙眼。
……
“回來了?”
他問。
她看一眼他,眼神中並沒有太多含義的——可他呢?
他接著說另一句話,卻是什麽“又遇上什麽不快”的問題。
遇上不快——自己遇上的不高興也過去了,有那麽明顯的表現,讓他一看就看出來的嗎?
對他的感覺又變得不好,杜安菱下了馬把它拴好。走向自己房屋又關上門,自己情緒需要自己發泄。
胡書生說的不錯的,自己今天確實是受委屈了。
想著一歎氣,看窗台上螞蟻爬得緩慢。
……
屋外窗台上有一隻蚱蜢,夜裏氣溫降低被凍得動彈緩慢。
上一次開關窗戶時不小心夾到,可憐草蟲就這樣沒了性命。
正午陽光為這冬初時節帶去些許暖意,螞蟻活動起來尋找越冬的吃食。圍合在那死去蟲子周邊,把它身上並不多的肉一點點分了去。
那對於螞蟻這樣的生物來說應該是盛宴了,杜安菱心想同時也把自己今天的不悅拋去了。
隻留下那亭台看到的風景。
想著,鋪開紙張。筆落墨痕暈染,那是山川顏色。
都是不錯的——正好可以在詩會上送那男裝的姑娘去。
想好了,筆下恢宏萬杆竹海。
她配上一首詩,題寫在竹子邊上,卻是給那小姑娘家人看的。
“冬來葉綠恒心見,歲去杆青氣節知。寒侵雜樹斑斕盡,唯有修竹似夏時。”
等她把畫拿回去,觀者應該會知道自己意思吧。
她想著,終於滿意。
……
滿意也不過是一時的滿意,待畫紙幹後再鋪開一張就近乎於任務了。
也罷——那就什麽事都省了吧。
這樣想也就獨處桌前,房間裏看著天色漸變。晴天正午後日西斜,那窗影淡淡移動過幾案上由西至東。
看時光流逝,歲月緩緩過。靜下心聽到自己的心跳,小室之內塵灰在陽光下起落。
讓杜安菱怎麽能不回憶從前?
她犯了禁,記憶掃回當年花魁辭幕時。
也就是那人記住的那天。
……
那天的她到底怎麽樣,記憶中多多少少有些模糊了。
那天的自己應該確實是盛宴的焦點吧——不過和大半年前自己離開春月樓的故事一樣,一個轉身之後就不再是春月樓裏麵主角。
那天——僅存的記憶卻不是台前。
她還記得自己從萬眾矚目的地方下來,交接時候在後麵走廊裏,看見那未來的“芍藥”趾高氣昂。
“前輩好。”
“很抱歉了——現在起是我用那’芍藥’的名了!”
那女子不到雙十年紀,看著杜安菱沒有絲毫敬重意思。
“別生氣,我不過是早了半年的也是道理,可有必要這樣宣揚?
杜安菱的臉上有些不好看。
臉上不好看並不是因為位置被取代,而是對麵人對自己的態度——可沒想到這引來的是他更大的嘲諷話語。
“不過啊——前輩妳不要計較。”
“前輩的畫技和琴技這樣好,春月樓還要多幾個婆子帶新人來!”
她說著。
怎能讓杜安菱不生氣!
……
可是這都是以往事情了。
歲月匆忙轉眼已經過去十年多,杜安菱看著她紅火也看到了她落幕。她最終也走了自己老路,失去花魁名字時候聽說哭了一夜。
這能怎麽說?
歲月催人老,長河待後波。
曆來如此也將繼續如此,杜安菱看淡了也覺得沒什麽糾結的需要。
那麽多年都過去了,她應該想著新東西。
窗外陽光明媚,處初冬,天猶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