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冬風忽至,杜娥獨處(一)
人生相逢多一事,此事了時何處尋?一朝題對一夕別,別後常思再會君。
走了不短路卻終究一別,日後宋家酒樓的相會也不知要過多久。山腳飯館當了那顧客中一個,那地方人來人往受盡七峰山助力。
回城也是同行,終究城門口作別。日已西斜複還家,歸家時候見著屋中胡書生站著。
“回來了?”他問。
杜安菱看到他就沉下臉,知道沒好事的。
“去這樣久還樂在其中,怕是遇到什麽感興趣事情了吧。”
他開口問道,問得杜安菱不解——他問這些做什麽?
牽馬一邊馬廄下,回頭進屋裏不去管他。
腦海裏就出現了那李南笙身影。
……
這身影很難散去的,一連好幾天都不時想到。
閑暇時候手指撥動琴弦,回憶起那天事情不甚唏噓。
她一個生在京城的管家小姐,因為父親的事情來到這遠城居住,其中無奈可想而知。
辭職?
杜安菱想到沒那麽簡單。
北朝大概是陳國,陳國來使不滿意引來的“辭職”哪裏是一個簡單的“不幹”那麽簡單?
杜安菱想得到朝中爭鬥,那“彈劾”與“定罪”之類可不是尋常人受得了——那禮部高官因為各種原因回來並不是不可能,而是很可能。
可惜那年輕女兒不知道。
想到這又覺得懵懂無知好,世間這樣多苦痛皆不知曉。到頭來遇上那不可預知事件,再談論那些應對辦法也不錯。
今朝有酒今朝醉,不錯的。杜安菱不知為什麽有些羨慕,難道是因為自己一向顧慮太多,想著放鬆幾日?
沒有細想,畢竟天氣又變了。
……
無端風雨殘黃葉,雲氣漫卷菊花衰。從那七峰山回來還沒有過幾日就遇上了更冷的風,斜風細雨帶來的是更上一層的寒意。
杜安菱添了衣還覺得冷,瑟縮屋裏許久不出一趟門。可暖爐炭火前畫卷鋪展,處於屋裏也不是沒有事幹的。
杜安菱又一次迷戀於繪畫。
也不單單是迷戀,回憶過去場景總要找辦法印刻下來,畫好了不單自己可以看還能贈送那將再會的人。
想著動筆,筆下渲染七峰山。
七峰山的風景是豔麗的。那一山的秋楓紅豔,雜糅在長青樹木同裸露的山石間,絢爛一片入眼人多愛。
山裏有寺廟,廟前有清溪。溪邊有長路,路上有行人。
行人攀山路多彎,山頂亭台絕峰巒。峰巒深處雲霧起,看了雲霧賦詩還。
那一個個人化為筆下一兩個黑點,墨跡暈染多少風景莊麗。畫卷繪成不忘題字,更待暖風烘幹筆墨提起炭爐。
卻聽到門一響。
……
“杜家娘子還是在繪畫?”
來人問,可不是胡書生!
看到了不禁生氣,一句“你來何事”道盡她不樂意。
“來看看妳做什麽事。”
他說起話愈發順口,好像這“到了別人房裏”本就是極尋常一件事。
可真的尋常嗎?
杜安菱瞪眼過去多有不滿,對胡書生行徑是積怨以久的。
“你這話說得可好——闖進來就連一句道歉都沒有?”
她問,依舊是一句“你就這樣學的詩書”句段。
說了,胡書生臉上飄紅——默然退出去道一聲“抱歉”,目光還在往桌麵上畫紙看過去。
看得迫切,也看得杜安菱心裏一軟——就那麽叫住他。
“畫給你,你自個看個夠!”
說著就把炭爐放回地麵,拿起畫卷遞過去卻見著紙麵是焦黃一片——這是不小心弄糊了紙張?
杜安菱心裏麵慶幸,卻瞪眼看向之前推開門的人——若不是他那樣進來,這畫會被毀?
都怪他。
心裏想著開口不悅,胡書生接過她丟過來畫卷臉上不太好。
可胡書生看那畫來了主意,不顧那杜安菱嫌棄表情把畫紙重新桌麵上放好。
“杜家娘子何必這樣急?”
“裁去紙張,這可不是得了兩幅畫!”
……
得兩幅畫?
杜安菱看著胡書生壓上鎮紙比劃,畫中間去掉那一掌寬後可不是兩幅有完整意境的!
不過是原先從山林中出現的溪流變成了從畫紙右緣流入,原先的山峰也割裂兩邊——左邊那半連著卷尾依舊是《七峰山會友圖》,右邊那卷首卻是城市同曠野低山。
也可以當一個《山城秋勝》的畫卷的——杜安菱看向那拿著鎮紙的胡書生,胡書生笑著看著她。
“杜家娘子,若不是我在,這畫妳可不是丟了!”
又來!
對他這副嘴臉頗為無奈,若不是他就不會把畫焦糊,他這樣還得意著了!
想著就麵色不善,指責還加了威脅。
“要不是你,我怎麽又會弄糊?”
“再有這樣就趕你等出去,別忘了你身處何方!”
她看到胡書生麵露難色,知道自己說到點上了。
便不再看那煩心人,一邊去找來剪子。
一剪斷一片,裁開圖案色斑駁。杜安菱是心疼的,畢竟那剪開了的畫永遠無法還原。
可必須如此,裁去不能要的地方。
焦糊紙張落地,灰塵星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