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秋末氣清,杜娥山吟(六)
路不短,繞山行。溪流婉轉寺廟前方有墜入路邊深穀,聽得到水聲不息。溪岸多有竹林密,枝葉繁茂聞雀蹄。
找到自己那“柔雪”時候南笙也翻身上馬,寺院前麵踏上來時道路。一路上馬蹄聲聲伴著鳥語,杜安菱心情比從前愉悅。
“杜娘子?”
身側是李南笙,她歪過頭打量著同行人。
“怎麽了?”
“杜娘子還沒有回答我,娘子是不是京城人!”
她說,看過來眼裏帶著期許。
杜安菱歎口氣——自己或許要讓她失望了。
她不是京城人,是叢山人——馬背上就跟她說了。
“隻是在京師荒廢了廿年歲月吧。”
她道,話裏藏了許多心傷。
李南笙聽出來了,不言語隻是換了話題。
……
“娘子好詩?”她問。
好詩嗎?可不是!
“悅音姑娘又想說什麽?”
她問過去,看那男裝女子側過頭去。
她這是?
“杜娘子不覺得,這山路上也可以寫幾句詩嗎?”
寫幾句詩?
“小女已經得了一首,還請杜娥之也寫來互評。”
她寫了詩?
見著李南笙有那麽一刻停頓言語,眉頭微皺而後重新舒展。偏過頭問邊上人能不能試奏一曲,看杜安菱點頭後頗為滿意。
琴平放,人釋韁。馬沿著路一步步踏下蹄聲規律,人坐穩了手撥動聲音奏起。
琴聲裏有女孩子吟詠。
“馬行小徑偏時轉,鳥在竹林高處啼。空山溪水流不盡,隻見行人來複離。”
她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杜安菱聽得清晰。
韻味也不錯。
……
詩畢曲盡,杜安菱說一句“很不錯”了了。
卻看著小姑娘生氣。
生氣,她為什麽生氣?
心中疑惑免不了的,聽她開口卻是一個“妳”。
“妳也真是敷衍,我那麽冥思苦想怎麽就夠妳評價兩三個字!”
她是真的惱了。
“虧得我以為妳可以當個不錯的朋友,現在看來和他們也不見得有什麽不一樣!”
她說著看一下竹林又看一眼長路,眼裏帶著失望。忽然驅馬別在下山方向,堵住杜安菱向前道路。
“妳必須也寫一首詩!”
她神色可不是有幾分狡詐。
“不作不給走,妳就餓倒這山路上吧!”
……
這樣嗎?
杜安菱不會笑那姑娘稚氣,畢竟自己那評論確實是有些敷衍。小姑娘自己都寫了詩送來,自己照理說也是應該回贈的。
不過……方才沒去想導致心裏並沒有現成字句,這時候寫什麽倒是問題。
也不是什麽大問題,有悅音姑娘句子還怕沒有詩句?意象不變卻換了含義,由“歎息流水光陰”改作“居高望遠”的。
“乘馬路遠行不盡,複踏晴光入竹林。竹林鳥語聲聲短,高處先知冬意臨。”
句成,兩人又是對視了。
……
“不錯。”
李南笙開口隻是兩個字,讓來前路依舊賭氣。杜安菱見了也不指責,她知道她終究會忍不住開口的。
隻聽著那蹄聲中混入“來複離”“冬意臨”之類句子,那女孩子比對著句子停不了。
扭頭看到正看過去的杜安菱,猶豫後選擇妥協。
“杜娘子,妳覺得我那句子怎麽樣?”
帶著些指使意味的話表示她依舊沒有消氣,可故作顏色又表現出那陣不悅已經過去了的。
“杜娘子,妳倒是說話啊!”
“再不說我又攔妳路了!”
她急了,看著沉默中杜安菱連連問語。
杜安菱嘴角卻漾起一絲笑意。
……
“句子妳說是妳的詩是吧,確實還不錯的。”
杜安菱回答,看到她又要皺起眉頭連忙補上後麵句子。
“悅音姑娘想說時光如流吧。”
她問。
“若是那樣也用不了怎麽修改了,那樣句子本來就可以。為什麽那’還不錯’就是敷衍?悅音姑娘莫不是要求高了些!”
她道,她笑。
“照這樣說倒是我贏了!”
李南笙開口自然有她的道理,她背一遍杜安菱的詩,指點出她想法。
“’聲聲短’改為’聲如歎’如何?”
她言——“這樣接起來更順。”
這樣嗎?杜安菱按著她改的句子重讀詩篇,那韻味確實變了。
但是她怎麽能輸呢?
……
杜安菱心底默念李南笙句子,本著挑刺的心總是看得出可改之處的。
“若是把妳詩裏’隻見’改作’笑看’怎麽樣?”
“笑看行人來複離”嗎?一個“笑”確實道出了溪水輕蔑。那句子有一個變化,已然是“溪水”不息笑“來客”匆匆,也不是改了意境!
她說出來了,看著小姑娘拉下臉——“妳這是耍賴!”
耍賴?
“妳剛剛分明說不該改的,自己說了又反悔,不是無賴又是什麽?”
小姑娘意思明確。
“妳改了兩個字,我改了兩個字——妳事後改的耍賴,說到底是我贏了!”
她笑得燦爛。
“妳服不服?”
服不服?看著那小姑娘好勝心,杜安菱倒不好說自己“不服”了。
“後生可畏”她道。
向邊上李南笙作揖,看著她匆匆還禮。
“杜娘子詩才也是不錯的,此番比試不過五五開而已。”
她笑了。
“不過是杜娘子先認了輸,那我就勉為其難當勝者了!”
馬轉過彎迎著溪流上瀉下來陽光,李南笙說著。
不遠處山腳有小店,小店風吹酒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