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秋深轉寒,杜娥有難(四)
鄰村尋芳行岔道,岔道冗長屋間繞。路繞半村高牆院,院門受驚來人笑。
杜安菱佩服自己那一刻還看清楚了宅院的門楣,那上頭牌匾一個“荀宅”寫得飄逸。
荀宅!
杜安菱心裏動彈,想起那過去事情——似乎那從自家屋瓦上滑下來的少年就是姓荀的?
想起來了,她心裏一陣不安。
說來她有些遺忘了那少年的,不知道傷了手之後的她又是什麽經曆——聽說染疾很深?
那確實是可能要人命的事情,不過聽說最終應該是接上了斷骨,卻有那麽些彎。
這樣也算是大仇了嗎?
或許是吧——杜安菱心裏麵有些抱不定。
……
荀宅裏麵走出來一個人,正是那曾經有過一麵之緣的荀富農。
荀富農看著杜安菱卻不是過去那樣沒底氣,一開口就是一把快刀子刺過來。
“妳跟那縣裏麵杜大舉人是什麽關係?”他問。
杜安菱聽了心底一陣震撼——她怎麽會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
他知道了。
他知道自己身份的同時也就知道了自己的過去,知道了自己的過去,自然不會再被自己那“財大氣粗”,或者是知曉禮儀的行為震懾。
可以說,杜安菱對於他的最大優勢已經沒有了,再不可能像之前那一次風波那樣輕描淡寫地將事情圓過去。
不過,自己的身份是怎麽被透露的?
旁邊小巷裏走過來幾個人,其中一個赫然是當年賣了秀兒來的財主——他身邊還站在個管家,昨天剛見過的。
那管家?
杜安菱恍然大悟。
……
那管家走上前來,說話裏是頗有不屑的。
不屑?可不是有那麽些不悅!
見著他開口,杜安菱知道自己這一下完了。
他說出口的話讓她心底一陣抽搐。
“杜家娘子,還是杜家小姐呢?多年前去了那京城,不會僅僅是為富戶當丫鬟這樣簡單吧!”
他笑了。
“當丫鬟可沒有這樣多錢!”
說完便是示威一般站著,看著杜安菱一陣紅一陣白的臉。這管家身後的財主走上前來,一巴掌向杜安菱臉上打過去。
杜安菱躲過了,財主倒是一個踉蹌。
他罵罵咧咧,說出來的句子不堪入耳。
一句句刺痛杜安菱的心。
……
杜安菱聽著,心中反駁卻難以出口。
自己和春月樓裏麵的婆子很熟悉?沒錯,可這熟悉也不是什麽可以說事的,熟悉又怎麽了?如果僅僅是多見過幾次?
非要說這“熟悉”是因為那曾經在春月樓呆過,自己也就認了——那是事實。
不過這也不應該是用來貶低自己的說辭——並不是說春月樓有多好,而是這“春月樓”他們都沒有見過。
那地方人,怎麽能和所謂“縣裏麵那種地方的人”類比!
唉,自己終究是“沉淪”了——這些人想著的就是折磨自己,用語重無可厚非。
“賺那錢也不覺得理虧,你真是有膽色啊!”
財主說出來帶著訓斥,杜安菱聞此卻不再有感覺。
一切的苦楚都在心底,這些所謂指責再也難傷她。
……
想起來也是頗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了——可那頭人怎麽會是一個隻滿足於口舌的?
財主認為杜安菱行為損失了自己不少錢,應該賠那麽五十兩紋銀;荀富農卻是以自家兒子“殘廢”為由提出了更無理請求,無論如何也要“賠個人”!
“妳不是在那地方呆過嗎,怎麽現在又不敢了?”
他問道,問得杜安菱憤怒——可憤怒有用?看那圍上來家丁一片就知道處境凶險。
“我看妳這年歲也不小了,後半生安穩一些又有何不可?”
那富農臉上帶著一言難盡的笑容,兩邊不少人圍合上來,施以相當威懾。
也不僅僅是威懾,眾人壓上來後隊形有了變化,手裏棍棒伸直互相交錯,已經是攔人的樣子。
攔人,攔她?
那富農一臉笑眯眯樣子,顯然是不懷好意的。
“妳家屋子不正修整嗎?我這裏宅院大,碰巧有許多空房!”
他說著手裏動作,攔著去路的家丁空出一個缺口,赫然是向那宅邸大門的方向——包上來的人像口袋一般收緊,後麵人就要貼上杜安菱的身體。
杜安菱沒有動,站在那裏好像紮根於地麵。
荀富農看著微微皺眉。
“怎麽了?不想走?”
他問。
“放心好了,妳有話可以托我們帶去的。”
這人說得自大。
“反正妳那邊也沒幾個人,又不是沒有糧食吃飯,丟他們在那邊怕什麽?”
“若是真的擔心,倒是全部邀過來得了!”
……
杜安菱愣住了,卻又聽那“陸寡婦也長得不賴”的話。
這樣?
所謂“全部邀過來”,可不是將自己大宅裏主仆全部“請”過這裏來;所謂“陸寡婦長得不賴”,這裏麵隱藏意思不言自明。
杜安菱知道人心險惡,卻沒想著那富農抱著這樣心思!
卻看著那富農笑了,還有那頭財主湊上去商議,說什麽“你怎麽能一概收走,我家還缺幾個伺候人的”之類的話。
竟是當著她的麵談論她和陸紅花去向!
杜安菱急了——那兩人也看到她急了。
“再等下啊,急什麽?”
邊上管家見到主人眼色開口了。
“妳急也沒有用,那杜大舉人不會來救妳!”